晚风吹浮萍,惊起千成浪。
春秋浩渺若流星点坠,迅似惊鸿逼杀而来,季君昊稳立筏舟之头,面对高空冰冷杀机,气势凛然,稳如泰山。
蓦然,他双手扣指问玄,无数鎏金法印自周身浮现,飘摆不定。
一个个鎏金法印散发着极其奥妙的气韵,叠叠相连,竟化成两条神索。
披霞带彩,展形伸筋,渐渐地狰角狞爪。
祥瑞圣霞之下,变成了两条凶恶残暴的孽龙。
这两条神索孽龙张牙舞爪,通体金灿,虽是恶相狰狞,却又自生一股庄严清圣之气。
霍羽赋见这两条神索孽龙气势恢宏,尽露神威,亦不敢大意。
手中春秋浩渺抖劲再展,一点飞坠流星倏然分化七星,钓起七条烟霞巨鲸,向那两条孽龙合而围之。
鲸啸亢昂,携万钧雷霆之势磅然压境。
孽龙呤啸,以气惊霄云之威悍然反制。
两条孽龙身躯灵活无比,在七条巨鲸之中来回游走,连抓带扯,掀起无数滚霞。
季君昊双眼暴睁,气机与空中搏杀七鲸的两条孽龙连接,口中亦是喊道:“霍羽赋,你也是江湖上成名的老前辈了,一句无心童言,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童言,前辈,哼哼,说的好听,老夫如果是大度之人,又何以被囚困在这定风波上,钓了几十年的七煞煌龙。”
口中吐字连珠,霍羽赋手上也是不慢,连连挥动手中钓竿,扯动七鲸,列于七星之位,更是勾动广大湖泊之中无边水汽,布下困阵,暗布杀机。
双龙,七鲸本来斗的是旗鼓相当,互有胜负,可是那濛濛水汽加入战局后,便迅速弥布全境,顿时水助鲸威,七条巨鲸有得天助,威势更猛,力道更强,迅游更疾。
反观孽龙,则如陷泥泽困沼,速度大降,不复之前神勇之能,濛濛水汽中似有无群阻力,更甚之不断渗透而入,穿刺护体圣光,透过鳞甲的缝隙,向内部钻去,顺着气息向季君昊袭去。
察觉异状,季君昊果断放弃与孽龙的联系,紧扣着的手指,向内横在胸前,转为指决,结印鉴苍玄。
失去根源即将溃散的鎏金孽龙,顿是受到一股莫名影响,昂然一声悲呤,雄奇龙躯竟是节节崩解,蜕化成一个个鎏金法印。
无数数不清的法印嗡嗡轻颤,竟而化作一口口细小的金光宝剑,剑刃锋芒毕露,攥射出寸寸森寒之气。
“玄武罡奇,剑自天来,扣心问性,万教同宗,戮神——浮屠劫。”
雨,自下而上,向天穹落去,泄出铮铮声响。
无数气流破空冲鸣之声,真真切切,高坐船头的霍羽赋大吃一惊,慌忙中再次挑弦环天一绕,也是发出一阵呜呜、咽咽、啪啪的低鸣脆响之声。
一根细细的弦丝,能够钓的起北海大鲸,也能够钓的起千倾江波,更能够钓的起浩浩乾坤。
四周烟霞水汽顺着旋转的弦丝而动,渐渐的接天连地,聚成一气。
一道龙卷风由小变大,转眼间便已有通天之势,其势恢宏,其威磅礴,摧人肝胆俱裂。
湖水随风卷而聚起,在风卷之上挂起了一层绚丽的水幕,快如利刃,闪电般的旋转。
多彩的光霞中掩不住的凶猛杀机,其外更是无数狂岚不断汇流,卷天吞地,吞噬着周边的一切事物。
但是鎏金剑印却是凌然不惧,攥射之势丝毫不改,直直冲入层层风浪之中。
无数的风卷犹如狂涛骇浪,雄劲绵绵不绝,层层叠叠,一次强过一次。
可是在这鎏金剑印的面前却是好像纸糊的一般,轻而易举的便被穿透而过,待进入风卷中心之后,鎏金剑印按三十六天罡之位聚散离合排布,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妖异的金莲一般。
“唔!想要从内破我法诀,没那么简单。”
霍羽赋一眼就看穿了季君昊的动机,冷言几句后,侧身从一旁的布袋中掏出了一把钓饵,轻轻挥手洒入了通天风卷之中。
钓饵透过水波进入后,刚开始只是沾附点点水痕,不一会,却是水痕越来越多,最终连到水源之上,变化成一条条闹海的蛟龙,头顶用水凝成的独角中,一颗颗钓饵镶嵌其上。
无数蛟龙将那剑阵团团围困起来,而受困的剑莲则化攻为守,紧守方寸,不以变改,不以邪惊。
深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的方外清散之意韵。
“霍羽赋,你当真要因为一句丫头的戏言,与我拼个你死我活吗?”
季君昊再次开口,欲要和解。
“能不动手,则尽量不动手。”这是所有练武之人都谨记的一句话,这可不是说练武之人都是一些胆小怕事之人。
而是学武之人,出手之间非死即残,太过有伤天和。
所以但凡习武者,师傅所教的第一件事便是,戒骄,戒躁,磨心,养性。
这可不是教你忍气吞声,而是让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刻都能清醒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的行为会有什么后果,若心意有定,便是雷霆一击,神鬼辟易。
所以,武者并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那样,一言不合,摆刀就揢的鲁莽形象。
另者,武者的身体金贵啊,那养好一寸皮肉所要消耗的天材地宝又岂是那些几副汤药就可以对付的凡夫俗子可比。
而这练炁士的身体又要比武者的还要金贵不知凡几。
再者,季君昊现在心里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现在的这一幕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两年多前,牛头山上,他与牛阳武一言不合,摆刀就揢,以致两败俱伤,功亏一篑。
两年前,荼毒山上,他寻孤百峰不得,大开杀戒,后陷入幻境,不可自拔,幸亏设阵之人并无赶尽杀绝之心,否则,他必亡命于荼毒山。
现如今,昔日之定风波,今日之韬光眏晖。
又是因为一言不合,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甚至自己的来因都还未说明,后边还会发生什么,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死我活?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你是那里来的勇气,敢来我这里大放厥词!”
霍羽赋声音越发宏大,可震九天,口吐之言携千载礼法大意盖亚季君昊:“你们两个小小年纪,俱都目无尊长,不知为客之道,便是坏了礼数,不行长幼之仪,便是坏了纲常,还想威胁我。”
季君昊闻言横眉立目,道:“霍羽赋,你这顶帽子,扣的忒也大了一些,我乃好言相劝,若你非要一意孤行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后果便要自负。”
“哈哈!后果自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老夫成名江湖数十年,就是你族中长辈见了,都要持晚辈之礼待之,你有何德何能,也敢与老夫评头论道。”
霍羽赋声音冰冷:“狐假虎威,你选错地方了。”
季君昊看出来了,在这定风波上困锁几十年,这霍羽赋的心性不仅没有改好转,反而变得更加极端,甚至是癫狂。
便也不再浪费口舌,冷哼一声道:“论资排辈,你也挑错对象了。”
平缓了没一会的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霍羽赋则是趁机提前发难,口中呢喃细语响起,无数水蛟顿时奉其密令,开始环绕金莲,行云布雨。
飘飘茫茫之中,大雨滂沱,风吹雨打。
吹的是刀风,打的是剑雨。
金色莲印怡然不惧,擎着挺秀骄洁之姿,却是在风刀剑雨中盘旋不休,在世路风尘中洗尽铅华。
一道风刮过,刮下的是一层皮,一片雨打下,打出的是千窍洞。
无助的金莲受尽摧残,片片的凋零消散,霍羽赋望着苦苦撑持着的金莲与季君昊,心中快意大起。
后起之秀又如何,声名鹊起又如何,还不是在老子手里翻不出一朵浪花来。
别说,来了这么一个出气包,倒是让霍羽赋多年来的郁气,怨气发泄出去了不少,心中转念不由想了一想。
“世人都传言我霍羽赋为人狂妄无知,可却少有讥讽之意,只因我从不以大欺小,持强凌弱。
可我现在却这样欺压一个晚辈,传出去对我名声也是不太光彩。
算了,还是小惩一番,看看他来此找我究竟是有何目的吧。”
想到这里,霍羽赋便要停手撤招,可是刚一有动作,就发现受戮于风刀剑雨之中的金莲,虽是呈现颓败之象,可是却自有一股生生不息的气韵不断地在其中汇聚,越来越旺盛。
“逼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余力吗?”皱着眉头,霍羽赋有些惊讶。
就在他想要细看穷弩之末的季君昊到底还会有什么后招的时候,风刀剑雨终于打破了最后一层金莲花影,露出了那一节不蔓不枝的金色剑柱与一颗展露锋芒,盛气凌霄的小小莲蓬。
霍羽赋愕然了一下,随即看明白了其中关窍,顿时,熊熊怒火自心肺燃起,途游周身百骸,奇经八脉,烧的他浑身通红一片,道道白气热浪从七窍中喷涌而出。
他忍不住喝声大骂到:“季君昊,欺人太甚,你居然敢以我为你磨剑,你太过目中无人了,当真以为有策剑府,剑林做为靠山,我就不敢杀你?你便高枕无忧吗?”
季君昊面对霍羽赋无力的狂吠,并不做回应,仍是一手掐诀,一手做剑指状,金莲洗尽铅华后化作的金剑,发出一阵阵共鸣之声。
随即莲蓬紧束,变作一个剑柄的模样,而莲蓬之上的无数莲子也是不断的生长变成了一条条垂下金色的剑穗。
通体金灿的一柄宝剑,在风刀剑雨中静立虚空,再不能被损伤一分一毫,只有莲子所化的剑穗在微微飘摆着。
也许是不耐,也许是听的烦了,季君昊脸上表情变了一变,那金灿灿的宝剑跟着就是一颤。
天地顿时陷入一种特殊的混沌之境,犹如宇宙初开,死寂。
风停了,雨停了。
袭天夺地的龙卷风亦跟着停止了转动,时间,空间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就在现场越发趋向诡异的时候,霍羽赋动了。
他手中的鱼竿向天空挑起,一缕波动随他扶摇而上,万倾之水与渺渺烟霞纷纷倒流向上汇合,涌上了“春秋浩渺”的鱼钩之上。
被生生的压缩成了一颗小小的水珠,挂在了鱼钩上边,好似一颗晶莹剔透的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