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南川,自上古便多有离奇志怪之传闻。
今日,在一洗碧波的千倾明镜之上,廖廖徐烟,飞禽绝迹,只有这滩碧水之下隐约透着生命的气息。
千里绿波中荡漾着即将来临的春光,一艘小小竹筏乘风破浪而行。
季君昊独立船头,望着沿途的千山万水,心中越发宁静,平淡无波。
可是,
一个对他来说,讨厌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
“喂,暴露狂,你站那里发什么骚,我饿了,我要吃饭。”
季君昊颇为无奈的转过身来:“筏子上不是有吃的吗?”
姚瑶暚小脑袋一扭,哼身道:“那种干粮,是我这样的可爱美少女该吃的吗,我要吃新鲜的,现做的食物。
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你听到没有。”
面对娇蛮少女的胡搅蛮缠,季君昊也摆不出什么高人风范了,苦恼的道:“这千里碧波,荒无人烟的,你让我去哪找现成的食物。”
“我不管,我饿了,我不管,我饿了。”
姚瑶暚的小脚不停地踩着足筏,撒泼打滚,溅起层层水花。
季君昊脸色一拉:“丫头,我放开你的时候就说过了,这一路上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罪。
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是你自己不听,非要跟来,现在你又这样闹,你到底想要怎样!”
姚瑶暚见他不吃这一套,又换上可怜兮兮的乖巧模样:“我就是想吃点正常的饭嘛,人家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干粮会长不大的。”
说着这话,她的双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象征性的揉了几下,望着季君昊,看起来极为可怜:“长不大的。”
季君昊眼角一挑,笑声差点没喷出来。
心中暗想:“这小丫头片子,心思倒是挺多的,还长不大,我看是人小鬼大。”
谁知,看见季君昊隐晦的目光,姚瑶暚不仅没有收敛。
反而把胸一挺,又揉了两下,可怜巴巴道:“长不大了。”
季君昊却是不搭理她,这几日,他已经对这少女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彻底免疫了。
可是姚瑶暚的眼神多尖啊,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出了七七八八。
她不高兴的哼一声,又道::“喂,我是真的饿了,这干粮实在吃不下去嘛,要不,你再给我烤条鱼吃吧!”
说完也不待季君昊回话,先斩后奏般的素手向着湖面一扬,顿时一条肥嫩的湖鱼破开湖面,冲了出来。
这条湖鱼就好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义无反顾的冲到了她的手上。
鱼儿到手,姚瑶暚二话不说,将湖鱼往空中一抛,随后手起剑落,瞬间剑影纷飞,挑起片片鱼鳞,不一会,之前还活蹦乱跳的肥鱼便成了她的剑下亡魂。
在将这肥鱼拾捣利索后,她手中的月下美人一挑一刺,剑尖自鱼嘴而入,鱼尾而出,十分精准的将它贯穿通透。
做完了这一切后,姚瑶暚睁着明亮如一泓秋月的眼睛,满是期待的望着季君昊,黑珍珠一般的瞳孔中充满了憧憬,让人不忍拒绝这份“纯真烂漫”。
季君昊看见自己平时珍爱无比的月下美人,此时又一次被少女当做了菜刀来使用,他本以为自己会非常愤怒。
但是,他错了,这段时间他的心境修为简直就是突飞猛进,对这一切已经是心无波澜,古井无波。
“笑话,我苦学十数载,得来的一身修为,怎么可能用来做这种事情。”
“啊啊....我不管,我不管,我饿了,我不要吃干粮,我就要吃肉,吃肉,吃肉......”
季君昊冷笑数声:“呵呵!我哪怕是毁去这一身的修为,也不可能再去糟蹋它,你不用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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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
竹筏之上满目狼藉。
“香!真香!”
姚瑶暚小肚溜圆,艰难的坐在竹筏上,看着正在烤鱼的季君昊,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眼睛心满意足的眯着。
季君昊则是生着闷气,右手持着月下美人的剑柄,体内雄浑的内元,化作一股股源源不断的热能传递到剑上。
炽热的高温不一刻便将一条鱼烤的里焦外嫩。
好香啊!!!
风卷云残过后,季君昊盘膝而坐在筏头,闭目养神,姚瑶暚则是毫无形象的倚靠在一根竖起的帆杆上,赤着一双秀而翘的雪白纤足,在湖波下戏水。
她不时的摇摆着纤足,发出啪啪的水花击打声,独自玩闹了一会,渐渐也变得枯燥了起来。
她偏过脑袋,看着季君昊那十分好看的侧颜,不知怎的,枯燥的戏水游戏便又觉得好玩了起来。
“季君昊,季君昊...”她连续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
她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红唇,秀气的鼻骨一皱,明亮的眼珠可是狡黠的转了起来。
“昊哥哥!”
她突然掐着嗓子娇滴滴的喊道。
正在打坐调息的季君昊只觉一股恶寒之意从气海丹田中猛的炸了出来,炸的全身上下战栗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压着声音沉声道:“姚瑶暚,你过分了。”
姚瑶暚则脸上表情一变,露出一副可爱的模样,道:“活该,怎么就没有走火入魔呢。”
说完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口不对心,说错了话,慌得双手轻掩住樱唇,脸上腾的升起一片红云,手足无措。
季君昊也是知道少女的这个偶尔“心直口快,口不对心”的毛病,摇了摇头也就不在这上边多言。
转而轻声问道:“有事吗?”
姚瑶暚道:“我们已经在这“韬光眏晖”上漂了半个月了,一个人影都没有,你要找的那个什么烟波钓叟不会是已经不在了吧。”
季君昊轻轻一笑,正要开口,突然一股极为异样的感觉在他心头升起,他转过头看向了一望无际的湖面。
四周不知何时已变得寂静无声,空中没有飞禽,湖中没有鳞游,就连水波荡漾的细小之声也渐近于无。
突然。
自广阔无垠的湖面之上弥漫而起一层迭幻的烟霞,水波荡漾,烟霞幻舞,——“烟波钓叟”
来了!
季君昊心中暗自念道。
一旁的姚瑶暚看见这种变化,也知道情况不对,急忙将自己的那一双纤足抬出湖面,赤着脚踩在筏舟上,来到了季君昊的身后。
“季君昊,你是要找老夫吗,老夫现在亲自来了,不必劳烦你这策剑府的少君,剑林的传人大费周章。”一道沧桑浑豪的声音自烟霞中弥漫而出,滚滚荡荡。
姚瑶暚听着这滚滚声浪,惊声呼道:“这人居然有这么强的功力,我在荼毒山上发出的声波依靠的可是符法才做到的。
耗费了无数的绛香玄桐木,雕刻了出自“上元魁甲洞”道戒丹轩子的“一十四载符纂注解录”中的第七录——“上达天听”才做到的。
可是,在这种湖波之上,绝无作假可能,这个人的实力,好恐怖。”
烟霞中的声音嘿嘿笑道:“没想到,小娃娃见识不浅,身份不简单啊,你是那里的后生晚辈,也许老夫还与你家中的长辈是相识旧知。”
姚瑶暚秀鼻一挑,呵呵冷笑道:“癞蛤蟆胡吹大气,就凭你,还想与我家中长辈相识。
你还是撒泡尿照一照自己是个什么成色吧。”
砰!
季君昊回身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表情异常严肃:“一个女孩子,怎的能说出这种污浊之语。”
“我也不想,可是管不住啊!”姚瑶暚缩了缩身子,辩解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烟霞越发浓厚,已有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那沧桑的老者声音怒不可遏道:“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今日就代你家中长辈教你一教,该如何对长者恭敬。”
声落之时,皓烟流霞亦随声卷天而起,平静湖面上似变成了狂风暴雨下的大海倾波,掀起了一股股惊涛骇浪。
“枯钓一甲子,北海有大鲸,阴阳为杆,造化为弦,百载根基化神秀,只求一池荷塘月影。”
卷天接海的狂暴烟霞中传出老者的声音,烟霞亦似有所感,随声附应,演化乾坤混沌。
湖面之上是一片大海,广阔无垠,是茫茫无际的北海,这烟霞竟是在湖面上又化作了一片浩瀚海域。
烟展霞舒之中,无数北海大鲸演化而生,继而被一条神光璀璨的流索钓起,消失于晦暗的天际。
无边狂岚之中,一叶孤舟随波逐流,似下一刻便要葬身海底,死无葬身之地。
孤筏之上,姚瑶暚神色惊慌,虽然她见过更多比这钓鱼之人更为厉害的武者,但是这般直面一位气势全开的练炁宗师,人生之中还是第一次,这般赤裸裸的压迫感让她有些心惊肉跳。
纤纤小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拉住了季君昊的袖摆,试图找寻一些安全感。
季君昊感觉到了她那小小的身躯传来的颤栗不安,心中突然有些燥意,拧眉望向了天际。
“小小一困锁囚徒,也敢夸口!”
舌绽如惊雷冲霄。
声落,便是天开图画,两境潮平。
滚滚音浪冲透重重霞海,沿途所过,无数烟霞所化的巨鲸支离破碎,旭旭昊日之光辉,应声穿透而下。
映照的灰蒙烟霞也染上一层金色的彩衣。
烟霞氤氲,流光溢彩,渐而在声涛中舒散些许,显得稀落有缺,金彩流霞中一条条贯穿天宇的光柱垂落而下,让这“韬光眏晖”变得真正的名副其实。
九天之上,同样的一叶孤舟,一老魁蓑笠翁,手中握有一条夺天地造化的神器,神色不悲不喜。
丝毫不因自身的法威被破而动怒。
老魁渔翁坐于孤舟,持鱼杆俯瞰,如同九天上的清散仙圣一般,视下方的两人如草芥。
“呵呵!霍羽赋,看来这几十年的囚困,丝毫没让你学会改变,改变你那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的毛病。”看着故作姿态的霍羽赋,季君昊心中怒意更炽。
又道:“当年,面对荡乾坤如此,如今,面对我,仍是如此。”
“当年荡乾坤将你囚困在这定风波,并改名韬光眏晖,可谓是用心良苦,如今看来,你当真是丝毫也没有领悟到“碧血丹心”的真正用意。”
霍羽赋闻言,双目一竖,终于有了反应,他瞥了季君昊一眼,冷声道:“用意?哈哈哈!就因为我当众冒犯了他,他便将我囚在这万里平波上,让我钓什么七煞煌龙,我钓了整整数十年,数十年啊!”
刚开始,言语还算平静,可是越说到后边,语气也越发暴躁了起来。
“如果是你,被人如猪狗一般养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几十年,你给我领悟一个用意试试。”
一声试试落下,烟波钓叟倒提起手中的春秋浩渺,怒然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