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杂院之内,气氛一时肃然。
只见甘泽说完话后浑身一抖。
力从根生足下而起,劲自腰聚脊中汇流,气纳百川丹田造化,奔流不息气海成泉。
力,劲,气,息,若江河倾吐,源源不绝。
随即脚足一踏,只闻轰隆一声响,房内土砖铺制的地面顿时如蛛网密布,不消片刻均化为了细细尘屑。
地下的地基受到冲击,也在不断崩塌,整栋屋子都开始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坍塌一般。
良久,震动稍歇,屋中杂物东倒西歪,墙面上大小不一的裂纹密密麻麻。
宋明顼与那四五名护院吓得是惊慌失措,手软筋麻,神色惊骇的瘫倒在尘屑之中。
甘泽笑呵呵的道:“宋老爷,我甘泽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今日错的的确在我,可是你绑也绑了,骂也骂了,这大冷天的,都用冷水泼我了。
要不是我还算有些能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也该两清了吧!”
“两...两.....两清...两....两..清...!”宋明顼的声音颤栗,眼神飘忽。
甘泽悦然道:“宋老爷果然是聪明人,那我们便是好聚好散了。”
宋明顼连连道:“好...好..好..。”
缓缓自瘫倒的人群中走过时,甘泽神色平静,在走到了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回头道:
“对了,宋老爷,我记得宋家家主今年好像才不过四十出头吧,但你老人家的样子说是七十多,都不算夸张吧,你是宋老爷吗?”
不等老者说话,甘三又道:“我听说现今宋家有位叫太岁五爷的,是现今宋家主的五叔。
少年时为人志大才疏,贪花好酒,败得一手好家,只因为宋家主念着一份血亲之情,才一直养在主府,这样的人做的了宋家的主吗?
我说的对吗?宋五爷!”
宋明顼望着甘泽,哑然张嘴,却怎么也嘣不出一个字来,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绝:“他是怎么猜出来的,羞矣!羞矣!老夫脸丢大了。”
甘泽看着他的样子又是呵呵一笑。
“五爷,你觉得是面子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虽然心中很是好奇,但两相对垒,稳得住,才是王道,是以,他只是将耳朵支棱了起来,身体仍然扑在那里,一动不动。
呵呵!这糟老头子!
甘泽嗤笑一声:“五爷,你倒是给句话啊!我问的可是关乎咱们两人的大事啊。”
“什么大事?”宋明顼不再装聋作哑,闷闷的问道。
“当然是事关你我二人荣华富贵的大事了。”
宋明顼:“哦....,怎么说?”
甘泽:“五爷,你看看你现在过得是什么生活,再想想你当初,那过的是什么生活。
现在又有几个人还知道你五爷,怕是就连超过一百两的花销都得上报吧。”
“这种委屈,你都受了几十年了,你还能忍的了吗?”
“你调查我!”宋明顼的声音猛然拔高。
“哈哈哈,没有什么调不调查的,这就好比做生意,不提前了解自己的合作伙伴就乱夸海口,打保证,那种人,你能相信吗?”
“哼,说的好听,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利用我对付宋家。”
甘泽冷笑一声,道:“说实话,五爷可能把自己看的有点太高了,就凭你,我又能影响宋家多少根基!”
这么直白的讽刺,让宋明顼渐渐恢复点血色的脸瞬间臊的通红一片。
甘泽又道:“我看中的其实是宋家当地豪族的影响,并不是你宋五爷,我本来也没有想要找你合作,只是找其他人变数太多,这才选的你而已。”
言外之意那就是,找别人没有十全的把握,只好来找你这个谁都瞧不起的废物了。
宋明顼本来臊的通红的脸,瞬间又气的煞白。
甘泽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又道:“我吧,初来乍到,自然是想要更上一层楼,而五爷你,风烛残年,难道就真的想像一条被圈养的老狗一般度过余生。”
“所以,我需要的是你在宋家的辈分,只要满足了我,而你想要的权势金财,自会是源源不断。”
“当然,如果五爷实在不敢或不信的话,那也可以去向宋家主坦言无妨,虽然宋家主是一个念情的人,但宋家人多啊,到时候这好处,就不知五爷还能得几分了。”
看着宋明顼逐渐挣扎的老脸,甘三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镂印着银边的百两银票,放到了宋明顼的面前,然后又给那些护院每人发了一张,笑意盈盈的道:
“一点小小见面礼,诸位还勿嫌弃,不管成与不成,就当是认识一场,也算交个朋友。”
“我...我...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眼睛一盯上那一沓银票,便再也挪不开分毫,宋明顼缓缓伸出来干枯的双手。
人啊,真的是见钱才会眼开。
甘三嘴角一撇一笑,只要把钱收了,那这事还怕不成吗,呵呵。
“那好,如果五爷想通了,可以让这几位兄弟去西承街刘记找我,噢,对了,今天谈的这些事,还希望诸位把嘴巴都管住了,毕竟这可是大家所有人的一次富贵,不是儿戏,诸位以为呢!”
这些护院紧攥着银票,闻言点头如捣蒜,宋明顼神色也是默然。
“啊,对了....”
还有,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众仆役与宋明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这道心声,这一天,过的是又惊又喜,又怕又爱,真是累的很啊。
甘泽慢悠悠的道:“我是被绑进来,想必也是有人看见了的,如果就这么完好的出去,难免惹人怀疑,我们还需稍微掩饰一下。”
宋明顼与这些护院大概也猜出了甘泽话中的含义,但是他们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这也太拼了吧,宋明顼开口道:“这...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记得下手越重越好,还有一定是要把我丢出去,是丢,知道吗?做戏做全套了。”
挺起了壮硕的胸膛,甘泽大义凛然道:“来吧!”
面对这么诱人的要求,该怎么办,一众护院面面相觑的抬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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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后门。
嘎吱一道轻响,小门缓缓打开,一个仆役鬼头鬼脑的探出首来,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闲杂人等,回身轻轻一招手,院内不远的拐角方向钻出了两三个仆役,岁数有大有小。
他们手中各都提拉着一样东西,有胳膊,有腿,拼起来那就是一个人了。
快步走出门外,几人脚步越发急促,好不容易赶到一条小巷中,再将提着的这人随意的丢在了地上后,便转身回家去了。
远去的身影中,模模糊糊的窃窃私语响起:“就这,还敢来宋家惹事,哼,管你是什么七绝门裁司还是什么高手,进了宋府,还不都是一个样?”
“就是....就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躺在地上如死尸一般的人影终于动了一下,接下来,越来越多的肢体开始活动。
这人慢慢的爬起后,抬头,露出了一张惊心动魄的脸庞,眼睛红肿的就像鱼泡一样眯着一条细小的缝隙。
脸面乌青,嘴唇破裂,鼻血长流,在这张浑然天成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一丝甘泽的影子来。
“我去,这几个混蛋,下手居然这么狠,完了完了,看来春宵楼近期怕是去不了了。”
狼狈的人影,眼神饱含深意的盯着宋府看了片刻后,转身向着城东方向走去。
只余徐徐回声在巷中飘散:“呵...!家族情亲又如何,在个人私欲面前,就像是纸糊一样,薄不可挡。”
东倒西歪的人影自淳华街上向外走去,不时发出几声凄惨的痛呼,如果是在人流熙攘的地方,倒是还能得到些好心人的同情。
但是,在这一般人不敢踏足的尊华大街上,能得到的也只有一波又一波,无止无尽的寒风。
脚步踏出这淳华街,又踉跄走了里许,再拐过了几条街区,便就像是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庭宫阙渡到了凡尘,世界瞬间热闹了很多。
熙熙攘攘的人气将这寒冬的冷厉都冲散了些许,甘泽精神也是不由一振。
“这位壮士,请留步!”
甘泽再走得几步,猛的便听见自己身侧响起一声大吼,声音之大,音调之高,世所罕见。
以他的修为都不自禁的脖子一缩,手掌条件反射的捂上了耳朵。
再看街上其他人的反应,虽也是神情苦闷,眉头紧锁,更甚之有几人是咬牙切齿,但却都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显然,这个声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干了。
用手指掏了掏还有些许余音回绕的耳朵,甘三偏过头看了看,只见出声的人却是一个干瘦的邋遢老道,衣衫褴褛,胡子拉碴,一派不修边幅的高人姿态。
也不知道他那干瘦的身子是如何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
那邋遢老道手中握着一根竹竿,挂一白布,布上写着两句话:“前尘旧事,知一半,懂一半,求签问卜,算一半,说一半。”
白布的最上边横着又写了四个字:“一人一半”
甘泽疑惑道::“老先生所叫可是在下。”
邋遢老道:“然也!”
甘泽又道:“那道长叫住在下,是为何事。”
邋遢老道说:“壮士,你有所不知,老道自幼研学家中代代相传的相面测骨之术。
自问,在望人运势兴衰上,颇有心得。
方才见壮士行动略显碍滞,容光自内泛青黑之色。
依老夫多年相术经验来看,很有可能是邪流入体,秽气沾尘之兆。
壮士,你近期恐有血光之灾啊!”
甘泽:“道长,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的平白无故的咒我。”
老道闻言,顿时当场愕然,
这,老夫不是说过自己是算命的了吗,这家伙怎么就听成咒他了,不由的据理力争了起来。
“壮士,老道刚才说了那么多,你难道还不知道老道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你不就是个算命的吗!”
“那你怎么...。”
“你算你的命,老子又没招你惹你,你咒我干啥。”
“这...这家伙有点艮啊!”
老道哑然失笑:“壮士,你就是再艮,这面相总是骗不了人的,你这确确实实是血光之灾的面相啊,老道我是好心,想救你一命,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
甘泽嗤笑一声道:“我这行动有碍,是被人打的,我这面色青黑,也是被人打的,你在说说,这血光之灾从何而来。”
“诶,这不应该啊,老道我绝无可能看错,你这绝对是厄星罩顶,命不久矣的面相。”
呵呵!
继续,还想唬我,没门,甘泽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你不相信我!”老道突然历喝一声。
“不行,老祖宗传下的名声不能断在老头子的手里,老道再给你摸摸骨。”
声落,这邋遢老道一只手猛的抓向甘泽的脸庞,甘泽只觉得眼前这只手就好像是天塌一般,盖落下来,让他避无可避,一股无助颓丧之意浮上心头。
练炁!
他的心中,最后乍然念起一词。
果然是血光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