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现场上,屠珏的一声惊呼引起周围甲士的严阵以待。
紧接着便听得从他口中徐徐吐出了后续:“忘记问那康定,这酒是在那弄的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了。”
说着话,屠珏脸上严肃与纠结的表情不断转换:“算了,案子要紧,还是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你们都下去吧,准备好车辆把这些尸体及现场证物都带回府衙。”屠珏不再乱想,转身对现场的甲士下达了命令后,回身又看起了手中的断指。
“这种刀口,是我多心了吗?应该不可能!
算了,趁这个机会,还是去看一看吧,也有段时日没去了。”
肃沉的低语中,似勾起几许过往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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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破五不出门。
淳华街,属于整座城池最中心的区域,在阳江城中都是一等一的好地面,所住之人非富即贵,街道上的积雪及爆竹残屑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大约米许宽,丈长的米色石板铺砌的整整齐齐,凌然有序,街道两边每隔三丈便立有一座形状各异的祥瑞石雕。
雕工极尽精美,每一棱线条,每一处花纹,尽显尊贵高雅。
其上秀彩点缀,更接有红艳艳的喜庆灯笼,放眼看去整个街道一尘不染,美轮美奂。
与此同时,与这淳华街一街之隔有“纸醉金迷”之称的销金窟中缓缓走来了一个颠簸的人影。
那人踏入了整洁的淳华街后,与这优雅环境极度不搭的低俗话语亦从其口中蹦出。
只听他说道:
“去他玛的,什么狗屁破五不出门,三爷偏不信这一套,就是要出门,能把三爷咋的。”
这人穿着一身上等的墨蓝色水纹丹霞锦制成的衣衫,但是这般锦绣的衣物穿在他的身上,简直就是暴遣天物。
胸前大片的酒水秽物沾染在上边,污脏了那精巧的图案,天成的云纹。
可是这个人却对这损坏了的价值不菲的衣物浑不在意。
只是提着他手中的酒壶,一步三摇的走在干净洁白的石板路上,鞋子上的泥尘不断的掉落,留下了一个个肮脏的脚印。
并且他还在发着酒疯,手中疯狂挥舞着的酒壶也在不断地洒出酒液。
这醉鬼艰难的睁起迷蒙醉眼,辨别着方向,细细的眯眼打量了几番,也不知是看没看清,便直直的提着酒壶拐进了淳华街的一条支道,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高大的门楼上,挂着一块方正的红木匾额,清清楚楚的写着“宋府”两个字,可是这醉鬼就似乎目不识丁的举起了拳头,开始猛砸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开门,开门啊,快给爷开门,芸娘,芸娘...!”
一通乱拳猛如虎,砸的高大宅门不断晃动。
这样砸门的动静传到院内,顿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与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赶了过来。
“是哪个喝多了猫尿,醉瞎了招子,蛆了心的孽障,敢在我宋家门前喧哗闹事,不想活了吗?”
咒骂声由远及近,终于,嘎吱一声,厚实的红木大门猛的打开了。
洞开的大门却让这砸门的人始料未及,猛力挥砸的拳头闪在了空处,一个趔趄,与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擦身而过后,扑倒在地,滚了进去。
这老头哪里会有防备,就这么一下子,差点被这醉鬼吓得背过气去。
而这醉鬼本来就是醉酒,又滚了这么一遭,脑袋更是越发的迷糊杂乱,在地上艰难的左右挣扎,可就是起不来,嘴里的舌头都也伸不直了,嘟嘟囔囔的嚷着:
“芸娘,芸娘,死哪去了,三爷来了,快过来,扶三爷起来,看三爷今天晚上不把你给喂饱了。”
这时,山羊胡老头终于缓过神来,
吁...呼...!
长长的吁出一口长气,老头被吓得煞白中带点青青的面色可算是回复了一丝红色。
口中结结巴巴道:“这...这畜生...畜生....畜生一般的东西,差点就要了我老头子一条命。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打死,打死,把他给老夫打死。”
虽已是快到耄耋之年,但老者口中吐出的话却无一点该有的睦善之气,反而满是暴戾之色的要打打杀杀。
由此可见,这宋府也绝难是一积善之家。
只可怜的,这醉鬼走哪不好,非走上这淳华街,敲谁家的门不好,非敲这宋家的门。
老者的话声一落,当即便有四五个孔武有力,衣衫下全是鼓鼓囊囊的肌肉的护院走了出来。
你抬腿来,我拉手,你拖臂来,我掰头。
呼呼喝喝撵作了一团,就要将那醉鬼向地牢的的方向抬去。
就在惨案渐渐要成真的时候,老者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下人看见醉鬼的脸后,先是一愣,随后身子挪到老者的身边,悄声道:“五爷,这个人的身份有点麻烦,依小人看,还是教训一顿算了吧。”
宋明顼斜眼瞄了他一眼,道:“麻烦?什么麻烦,宋三,有什么话,你都给我说清楚了。”
“五爷,这个醉鬼我认识,是七绝门新上位的裁司甘泽。”
宋明顼惊呼道:“七绝门!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小的在春宵楼看的清清楚楚,这段时间,他还与那老鸨芸娘搞得如胶似漆的,对,就是他方才口中所喊的芸娘。”
老头再三确认后,牙齿嘎嘣一咬,对着已经走到有些远的那几个护院喊道:“先等等,把那个人带回来,老爷我还有事要问。”
······
一处闲置的杂院,甘泽被十多根牛筋编成的大绳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低垂的脑袋下,一张嘴不时呢喃几句。
“嗯...,芸娘.....这是干什么呀。”
“干嘛把我绑起来了。”
“噢...!原来你是喜欢这个调调吗?”
调你个死人头,
“这家伙是真的醉了,还是有着其他目的。”盯着眼前的醉鬼,宋明顼凝眉思量着。
在知道这甘泽是七绝门的人,还是身担裁司之后,他也不得不慎重的考量了起来。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宋明顼停下来回踱着的脚步,偏过头指挥着一旁的几人:“给我泼醒他,我倒要看看,他这堂堂七绝门的裁司醉酒上门闹事,他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啪的一声!
冰寒刺骨的水泼了甘泽一头一脸,浑身上下,刺骨的凉意瞬间让他从醉酒中清醒了过来。
寒流拂过,身上的水迹极快的有结冰的迹象,甘泽冷的生疼,不由哇哇大叫了起来。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这是哪里?芸娘那?”
“嗨,我还想问你来我宋府做什么呢,你居然还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宋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告诉你,老头子,我可是七绝门的人,你敢碰我,七绝门不会放过你的。”
“七绝门,七绝门,哈哈哈!”
数声嘶笑过后,宋明顼道:“就算是七绝门又如何,我宋家又不是惹不起,更别说你还只是一个得罪人的小小裁司,七绝门会因为你与我宋家交恶!”
“再说了,就算七绝门要为你作主,那也是我宋家占理,光天化日之下,喝的一身酒气,私闯民宅,破门而入,老夫这就把你移交官府,看看到底是谁的面上好看。”
嗯!
甘泽一听老头的话,瞬间便将前因后果给琢磨的明白了几分。
心中也清楚自己并不占理,当下就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宋明顼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眼光何等的毒辣,一扫眼,也看出了甘泽想息事宁人的变化。
又先声夺人道:“来人啊!给老爷我把这甘泽送到官府,就说有贼人入室行凶,所幸被院中护卫擒住,对了,还有这个凶器也一并带过去。”
“还有凶器!这老家伙想冤枉我。”甘泽大惊失色,忙转首望去,顿时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来啊!这宋明顼口中所谓的凶器,就是他原先手中的酒壶,在他摔倒的时候,跌在地上,也一同摔破了。
没想到被这宋明顼硬说成是凶器,这等低劣的借口,甘泽如果还看不明白的话,那也真的是该死了。
甘泽:“慢来,慢来,这位想来是宋老爷吧,在下七绝门裁司甘泽,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宋明顼一只手掐着山羊胡子,另一只手虚虚一压,示意那几个下人停下后,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不敢,不敢,在甘裁司面前,哪敢奢谈恕罪。”
听出话头的变化,甘泽随棍而上:“宋老爷,我甘泽虽是刚来这阳江城不久,但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了,今日之事,只因是醉酒误事,错当成了那春宵楼,冒犯之处,并非存心,还望您大人大量,万勿如此,以免伤了两家情谊。”
宋明顼闻言一乐:“嘿,这还说的像句人话,嗯!..去吧,先给甘裁司松了绑再说。”
那几个下人忙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废了老事才解开了绳索。
脱得困锁,一身淋寒,浑身酸痛的甘泽急切切的活动着僵冷的身体,口中也不忘道着谢:“多谢,多谢,宋老爷果是明事理的人。”
宋明顼眯着眼睛,笑意清然,一副邻家老爷爷的慈善样子,那还有方才的戾气。
“奉承话少说,还是谈谈这件事吧!你准备怎么给我宋府一个交待!”
甘泽讶异道:“交待?什么交待?”
宋明顼脸一拉:“你想不认账?”
后边四五名健壮仆役看其脸色又向甘泽围拢了上来。
甘三环视一眼,哂笑一声:“哈..!宋老爷莫不是以为靠这么几个杂碎就能制的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