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有个小甜水巷,巷子里有一户人家,姓柳,家里夫妻两个共五个女儿。
柳家姐妹五个,个个人比花娇,老大柳如燕,老二柳娇燕,老三柳玉燕,老四柳冰燕,老五柳雪燕。
柳老爷是清贵翰林,年少家贫,苦读诗书,后中了一甲探花,被老翰林看中,以女儿许之。那老翰林当年也是个探花,娶了当朝长公主之女,嫁妆丰厚,夫妻二人婚后和睦美满,一生只得一女,却从没有想过要纳妾以续后代,待女儿长大成人,便用心为女儿选看佳婿,一来二去将女儿闪到18还未定亲,看到柳老爷便如天降佳婿一般,忙忙地拉回家去,立时三刻便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柳老爷彼时还未中探花,刚刚入京,囊中羞涩,便在大相国寺外卖画兼替人写书信赚些饭钱。
这一日老翰林陪着妻女到大相国寺烧香许愿,一眼便看中衣衫单薄的柳老爷,两人谈论了些时,老翰林便当机立断,将柳老爷拉到家中与女儿成亲。
柳老爷身穿大红喜服坐在喜帐之中时,心头还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如何就到了这里,如何就娶了媳妇。
待揭了红盖头,见妻子花容月貌,娇艳无双,便也高高兴兴的入了洞房。
老翰林姓王,王氏女原来还埋怨老爹爹太过荒唐,待见自己的姑爷人材出众,风流倜傥,也心中欢喜,两个人竟然是一见钟情,从此鸾凤和谐。
老翰林待柳老爷中了探花之后,将家事交给女儿女婿,自己与老妻竟然起了游兴,一年四季在外游玩,倒也逍遥。
柳老爷得了娇妻,还得了若大家俬,心里也很感激岳家,便与妻子商议若生下长子随父姓,若生下次子随母姓,以继承岳家香烟。
谁知道天不随人愿,王氏夫人一连生了四胎,竞得了五个千金,因第二胎乃出双生,还颇受了些苦头,以后隔了八年才生第三胎第四胎。
看着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柳老爷喜爱之余,又有些伤怀,这要是再也生不出来儿子,自己别说替老岳父续香火,便是自家香火怕也无人继承,于是在中秋之夜,酒入愁肠,便感叹了两句。没想到彼时八岁的三女儿玉燕脆声道:“爹爹不必叹息,不管是王氏香烟,还是柳氏香烟女儿俱可传承下去,我就不信,没有了兄弟,我们姐妹撑不起门楣!”,这话说的柳老爷老怀堪慰,想着这一辈子怕也是没有儿子了。
不过这几个女儿聪明伶俐,想来将来老了还必得靠她们。
王氏心里感动,伸手抱起三女儿笑道:“好,好!娘的小玉儿长大后给我们养老!“却只将这看做是女儿的童言童语,并未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这孩子从此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在算数账目上下功夫,小小年纪已经将珠算心法记的滚瓜烂熟,日间一架算盘在手,将家用算得一清二楚,还将账目上的几笔错误指了出来,给王氏省了一笔银子,王氏见女儿账目比自己还强,便索性将家务事全交给了三女儿,自己乐得轻闲。这一管便到了如今女儿十三岁了。
可是这三女儿也有一个大大的不是之处,便是太过算计,时常惹得二女儿柳娇燕不满,这不,大清早的,柳娇燕便到母亲院里来告状。
”娘,你也不管管小三儿,这也太过吝啬了!我前儿只不过添了一件春衫,也不过就十两银子罢了,人家还送上门的,可她就是不给人家付钱,娘,您是没看到那送衣服的大娘那个脸色!那眼里对女儿我可都是瞧不起!女儿在人家成衣店的大娘面前这脸可丢大了!不过女儿人小,人家自然不会笑话我,可咱们家的脸面可就丢大了!娘,你快叫小三儿付钱给人家,要不然,女儿我只能去上吊了!我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唔唔唔……”,一串哭声。
坐在塌上的柳夫人皱眉,却又有些无可奈何,这两个女儿整天为小事吵闹,这一次把家庭矛盾都放在外人面前了,看来不敲打敲打是不行的!
“胡妈,你到我柜子里拿十两银子,去那边打发了那送衣大娘,顺便请三小姐过来一趟!”
胖胖的胡妈领命,心里却在嘀咕,只怕一会儿三小姐来了,还有的一通闹呢!
这边二小姐还在哭闹,那边三小姐面对着绮绣坊送衣大娘笑道:“大娘今儿来结账,我本应该双手奉上,但我对这些账目有些不明白,想请大娘给我说说,不知大娘可方便?”
那位郑大娘今日来送衣服并结帐,费了半天功夫,也没到手一文钱,心中不免有些怨气,闻言假笑两声,干巴巴的道:“不知道姑娘有哪些帐目不明白,小妇人好为姑娘解说解说!”
三小姐一抬手,旁边一位翠衣丫环上前将一份单子递给郑大娘,笑道:“大娘看仔细了,我家二小姐在贵宝店订做的可是这些衣服?”
那郑大娘接过单子仔细看过,笑道:“不错,就是这些,姑娘看过若无差错,就请姑娘会了帐,小妇人好回去交了,也就不在这里打扰姑娘了!”
“不急。”三小姐端过身旁嫩绿衣裳的丫环递过来的茶碗,轻轻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又接过帕子揩了揩嘴角,才笑道:“我常听人家说起绮绣坊,听说贵宝店是这东京城里第一绣衣坊,衣料最好,绣工最佳,便想着多在贵宝店买些衣服用品,你也知道,我们家五朵金花,除了小四小五年纪还小,我们剩下的姐妹三人可一天大似一天了,这以后做衣做祙的事情定然是少不了的,我想着和贵宝店做个长长久久的生意,不知道郑大娘意下如何?”
郑大娘听了这话,满心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脸上也立时堆起花儿一般的笑来,两手一拍,道:“姑娘要做我们的老主顾,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了,姑娘你可真有眼光,您满东京城里打听打听,提起我们绮绣坊,哪个不是满口称好的?你将三位小姐的衣裳鞋袜全都交给我们,我保证给您做的称心如意的!”
三小姐笑道:“这就好,只是我还听说贵宝店有什么折扣,听说是会帐多少钱能打多少折扣,这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省下来的钱我们岂不是可以多做几身衣裳?”说到最后,那眼睛里都冒出光来,好似看到许多彩绣辉煌的衣裳在眼前晃!
郑大娘察颜观色,看出这位又是一位潜在的大主顾,立即上前道:“当然有折扣,”又从?中抽出一张单子来,凑到三小姐跟前,笑到:“姑娘且看看,这个是我们家的折扣单子,上面清清楚楚列了折扣价钱,您做的越多,自然折扣就越多!”
三小姐迫不及待的将单子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口里嘟囔着道:“我娘每年在仙衣阁买衣裳要花四千多两,这要是在绮绣坊,得打多少折扣,省多少钱啊!可惜……”
那郑大娘听到这话,立即凑到三小姐跟前,笑道:“若是连夫人也在我们那里做,那折扣就又不一样啦,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可以享受我们那里的金牌折扣,那个比这个单子还要少一成呢!”
三小姐笑道:“那好,我定然说服我母亲转到你们绮绣坊来做衣裳,只是今日我二姐姐这个……”
“当然要打折啦!”一年能做四十贯钱衣裳的人家可算是大主顾了,一定要抓住,加上三位小姐,两位小姑娘,这一家怎么也有七八千两衣裳钱吧,看看这位三小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非凡品,再加上那位看上衣裳从不讲价钱的二小姐,这家人真得很有钱,这样的主顾要不抓住简直天理难容!郑大娘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道:“今日这笔就给二小姐打个八折,以后还请贵府多多照应我们小店的生意!”
“六折吧”,三小姐笑眯眯地道:“这样我也好说服我母亲,你也知道,女人吗,总是看到谁家的折扣多就去谁家,再说了,我二姐那个人你也知道的,便是打折剩下的钱,她也必花到你们家去,大娘必不会吃亏的!”
郑大娘低头算了算,即便是六折自己也有赚头,只是赚的少了些,但想到未来那可期的大笔买卖,她终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十两银子变成了六两,且买卖双方尽欢而散,看来此事圆满结束!不过小姐身边侍候的翠柳与绿玉都知道,这不是结束,这才是刚刚开始。
在外面等了半天的胡妈看着自家三小姐成功忽悠了送衣大娘,为自己府里省下四两银子,这时才进来禀告:“三小姐,夫人有请!”
三小姐放下茶碗,道:“是不是我二姐在夫人那里?”
胡妈妈笑道:“二小姐在夫人那边陪着夫人闲话呢?”
“是在说我的闲话呢吧?不知好歹!被人家坑了还高兴的什么似的!真不知道那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说着话便起身往外走。
胡妈妈陪着笑脸不说话,神仙打架,小鬼还是避着些好。
不一时主仆几个便到了正房,还没进屋便听到里面二小姐的埋怨声:“一天到晚就是个算计,也不知道她前世是不是个算盘精!”
门口的丫环刚要张口打招呼,只觉身旁人影带风而过,再看自家三小姐已经进了屋子,这是武林高手?这么迅速?丫环咬着手帕惊讶不已。
进了屋子的三小姐直奔二小姐,食指指向二小姐的芙蓉面,斥道:“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竟然还在这里说我的不是?人家六两银子可以搞定的事,你偏偏送给人家十两,你说,你是财大气粗还是蠢笨如猪!”二小姐气急败坏:“我是你姐姐!你就这样和我说话?”
“我这样说你还是轻的,我恨不得找个东西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浆糊!”三小姐气呼呼地道。
“算了算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一句,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多了几两银子吗,玉儿呀,你要是对不上帐,为娘我给你就是了,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和你姐姐计较!”
“小事?娘啊,你每次都这样,二姐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的你从来不说她,尽惯着她,你算算,她这个月都花了多少钱了?前儿个玲珑轩掌柜的来会帐,我付了首饰钱一百两,昨儿个花朝铺来会帐,我付了胭脂水粉钱四十两,今儿又是十两春衫钱,娘,你说,前儿我们姐妹刚刚做了几身春装,一人五十两,二姐她今儿个又做,这个月光她一个人就花了一百五十两,照这样下去,家里就是有个金山银山也被她花完了!”
柳二姐忙道:“娘,人家另外做春装是为了参加公主府的赏春会,您看,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您是不是也脸上有光啊!我往那儿一站,人家一看,这么漂亮的姑娘是谁家的啊?我报上娘的大名,是不是人人都得羡慕您养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啊!”
“也是……”柳夫人刚要表示赞同,立即遭到三女儿的反驳:“什么跟什么啊!娘您别听她混说,她就是穿得再光鲜靓丽,也比不上人家公主,也别说公主了,那些个大学士家的小姐,还有六部尚书,王子王孙,这东京城里的贵人小姐,哪一个不比咱们家有钱?哪一个不比二姐穿的光鲜靓丽?在东京城里比这个,简直是自寻死路!”
“娘啊,你看看小三,总是这样扫人家的兴,我也没和大家比,只不过想让爹娘有面子而已,难道这样我也错了吗?娘啊,如果你也这么看女儿,女儿还不如出家做姑子去,那样就一文钱也不会花家里的,也省得小三整天教训我!唔……”柳二姐掩面而哭。
“你要是真得能做姑子,我还佩服你!”柳三不依不饶,“就怕你受不了那些苦!放不下你那些衣裳首饰!一个一天换五身衣裳的家伙,居然有脸说自己当姑子,哼……”
娘们三个正热闹着,就见外面丫环叫道:“老爷回府啦!”
柳老爷三十多岁,正当好年华,一双剑眉,一对星目,鼻直口方,颌下三络长髯,养的乌黑发亮,身材高大匀称,没有中年发福的肚子,被同僚羡慕不已。
丫鬟打了帘子,柳老爷进了正屋,见娘三个面色都有些不好,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小姐见爹爹回来,忙擦了眼泪,强笑道:“没什么,我们娘儿们说笑话呢!”爹爹不喜奢华,提倡节俭,要是让爹爹知道她一个月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又得教训她了。
姐妹间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的好,爹爹在外边应酬一天也累了,回到家里要是还不得消停,就是自己不懂事了,柳三小姐这样想着,便也道:“没什么事,倒是爹爹前儿个说的那块玉石,我已经叫人买回来了,不知爹爹什么时候去看看?”
“噢?这么快,还是我的小三儿办事麻利,快带爹爹去看看,看能雕个什么东西出来!”柳老爷对金石颇为爱好,也顾不上其他,拔脚就往外走。
想着和爹爹还有大事要做,三小姐顾不得继续教训二姐,冲着二姐比一个‘你给我等着’的手势,追着爹爹的脚步而去。
父女二人到得书房,在花梨木雕花的书案上放着一块三尺见方的白玉石,未有雕琢,还有些土色,柳老爷一见大喜:“果然是小玉儿有办法,这次花了多少钱?”
“一千两银子,”三小姐笑道,“只等爹爹雕好了,我想要卖他十万两银子呢!”
“噢?这次你又盯上谁了?”柳老爷手里摸着白玉石笑问道。
“明年是太后六十大寿,几个皇子都在寻找寿礼讨老太后欢心呢!如今老太后喜欢礼佛,若叫她知道前朝惠能大师亲自雕刻的佛祖玉像出了土,必是要心心念念的,要是有人将这个买了来送给太后,那不是一份最为称太后心的寿礼?所以,爹爹这回可要用心些。”
“那是自然!”柳老爷手抚长须端祥白玉石,边在心里画图边笑道:“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怎么想的,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自然有我的用处,爹爹可莫要忘了您可有五个女儿呢,除了我您不用担心,另外四个可要给她们备好嫁妆,每个人不多,五万两,这可就得有二十万两的家俬,这些年家里有多少钱,爹爹可是知道的,所以呢,爹爹还是多多劳累些吧!”
“这个当然,爹爹只是动动手而已,后面的声势还要你们来造,说劳累,小玉儿你更劳累,就别老和你二姐过不去,闲时歇着养养精神也好!”柳老爷笑道。
“好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爹爹你了,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的如何。”说完转身就走,才不想听老爹的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