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小姐走在自家甬石铺成的小路上,脚下传来的触感使她颇为怀念那时软软的运动鞋,穿越到这里十三年,她还是忘不了那一世里的电脑、啤酒、运动鞋。那是多么舒服而惬意生活,可惜再也回不去了,那就把眼前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吧!
可当她看到这个家里的真实情况时,她再也坐不住了,那时她穿到这里六年,六岁的她在这些人眼里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于是她的奶妈尤妈妈便偷了她的金锁拿出去典当,典当来的钱用来偿还尤妈妈每日夜间赌博欠下的赌债。
柳三小姐有些震惊了,难道这府里竟然有人赌博?而且赌的竞不是铜钱,而且银两?尤妈妈典当金锁得了一百两,还了赌债,就只剩下十两,而在第二天柳三小姐早上醒来看到她,她脸色灰败,竟然连这十两也输光了!
她立刻去找母亲,说了自己奶妈赌钱的事情,还有她偷拿自己金锁的事。母亲对赌钱的事情无动于衷,只罚了尤妈妈偷拿她金锁的事情。
按朝庭律法,偷拿主家财物要判充军的,尤妈妈怕的跪在母亲门外哭求,又托了她的亲家、母亲跟前的陪房周环家的说情,这才被罚到庄子上去,这件事便这么算了。
从那以后,柳三小姐冷眼旁观,发现家里到处都是漏洞,她偷偷待在母亲身边看过家里的帐本,又在母亲带着自己上街时偷偷打听物价,便发现管家们的报价总是比市价高两成,她还发现有一次母亲去买首饰,那个老板待母亲买完后上了车,便偷偷地塞了一块银子给母亲身边的花妈妈,恰好被从帘子缝里偷看的她给看到。
她还看到家里的田地帐本,几乎毎一年那些管家都会报上这样那样名目的天灾人祸,请主家减免租钱,而她的母亲也一一照准,所以她家的田地租钱永远只能收上来一半。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才发现这都是那些围在母亲身边的老妈妈的功劳。
母亲与父亲成亲并非出嫁,而是在自己家里成礼,成亲后父母远游,她便接手管家,在处理家事时多听那些管事妈妈们的意见,而那些妈妈们受了外面管事的好处,常常在母亲耳边说一些积善之家的故事,天长日久,母亲便以为自己这样宽待下人便是积善了,却越发地纵容了下边人的野心。
柳三小姐在她七岁的时候曾经问过父亲,知不知道家里面这些事情。柳老爷苦笑,他在这个家里是外来户,不能越过妻子去管理家事,就这样不吭气人家已经说他是吃软饭的,要是再多管事,人家要说他觊觎岳家财产的。
柳三小姐就这样旁观到了八岁,不是她不想管,而是母亲王氏认为她太小,管不了这些家事。
八岁的孩子在古代已经算是小大人了,可以跟着母亲学习了,可当八岁的柳三小姐将一笔算好的帐摆在母亲面前时,王氏也震惊了!
柳三小姐将当年外祖母交接时家中的帐目和如今家里现有的帐目放在一起加以对比,这也就是十年的光景,可家里的财产足足缩水了一半还多。
钱都去了哪里?王氏不知道,她自己也没有花天酒地的过日子,为什么钱就没了呢?
柳三小姐给自己母亲又加了一层压力:“如今我们姐妹还小,过得五六年,我大姐二姐就要出嫁,比着东京城里的人家,每个人必得五万两的陪嫁,如今母亲再不想办法,将来拿什么给大姐二姐陪嫁?没有陪嫁,她们如何说得上好人家,说不上好人家,她们如何过得上好日子?过不上好……”
王氏想着几个女儿,冷汗都下来了,“玉儿啊,那你说怎么办呢?”
“交给我呀!”柳三小姐的眼睛晶晶亮,“给我五年时间,我必会给毎个姐妹赚一份体面的嫁妆!”
“此话当真?”王氏看着小小的只到自己肩膀的三女儿,有些不太相信。
“你让她试试,这孩子在算帐上面有天赋,让她管管家,你也好好歇一歇,这两天我看你脸黄黄的,脸色不太好呢!”一旁拿着一本书歪在榻上的柳老爷适时地为女儿帮腔。
王氏还待要说,胸中忽然涌上一股恶心之意,忙忙地奔到净房,吐了一气才舒服些。
外面妈妈忙请了大夫来,诊完脉,告知主家乃是喜脉,当好好养着,莫要动气等等。
这下不让女儿管家也不行了,王氏隔了八年再度有孕,要儿子的心胜过了一切,立刻吩咐家里管事齐到花厅,向大家宣布从即日起,家里大小事全由三小姐管理。
柳老爷又献上一计,从妻子外祖家请来了两个妈妈,做为女儿的帮手,开始柳三小姐的管家大计。
两个妈妈远远不够,柳三小姐这些年冷眼观望家里的管事妈妈,把她们分为三类,一类是可用的,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可以管束,一类是可用可不用的,怎么用全在主家,一类是不能用的,贪心太大,已经不能用了。
如今这局面,不能不教而诛,于是她传令下去,明日一早辰时正刻,全体管事在花厅听三小姐训话,不得延误,不得请假,若有违反者,即刻卸了差使。
第二日辰时正刻刚到,柳三小姐已经坐在花厅,她人小腿短,脚顾不着地面,干脆盘腿坐在太师椅上,用长裙盖住腿脚。
两个四十多岁的妈妈站在她两边,面容沉肃,她们手上各拿了一本名册。
在她面前站着两排人,前面一排是男管事,后面一排是女管事,这一次,她把内外院的管事都叫了过来。
看看墙角木架上的刻漏,柳三小姐脆声道:“刘妈妈,点名吧!”
刘妈妈应声是,翻开手中的名册一个一个点起名来,她手中的名册是男管事的,等她点完名,发现有三个管事未到。
柳三小姐不动声色,只对刘妈妈道:“记下来。”又对另一位妈妈道:“谢妈妈,点名吧!”
谢妈妈点的是女管事的名,点过之后发现有两个未到。柳三小姐还是让她记下来,并无多话。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柳三小姐才收回打量各位管事的目光,开口道:“我母亲有孕了,要好好保养,所以从现在开始,家里的所有事都由我决断。”
顿了一下,她打量了一下边众人的神情,那里面有惊讶,有轻蔑,有嘲笑,就是没有相信,大概众人都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吧!
打量完了,她才缓缓开口,可声音却清楚响亮,“你们都是家里的老人了,有的自我外祖母嫁到这个家里来就跟着,有的是和我娘一起长大的,我做为小主子,便叫你们当中有些人一声爷爷你们也当得,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不能看我小就轻视我,敷衍我,我处事对事不对人,如若你们有人犯在我手里,我可不管你们是爷爷还是叔叔伯伯,还有里面的各位婆婆、妈妈们,几辈子的脸面都在你们一念之间,若你们不想要了,我不介意替你们扒下来!”
“跟个小母老虎似的!”底下有一个细细的女声嬉笑道。
刘妈妈立刻上前,将一个身穿水绿色绸衫的妇人拉了出来。
柳三小姐看她一眼,道:“花妈妈,你刚刚说什么?”
花妈妈是从小跟着王氏的,侍侯到如今嫁了人,成了管事妈妈,是王氏的左膀右臂。
“哎哟三小姐呀,你这样可不行哟,你是个女孩子,开口闭口扒人面皮的,这可是那些市井泼妇的作派,你一个大家小姐,就该贞静娴雅,这管家理事的事情,你就交给我们这些老皮去做就可以了,便是夫人有孕也不防事,这各处的事情都是有定例的,大家按着定例各安其事,还能乱了不成?三小姐你只管坐在闺房学些女德女诫的,将来嫁一个好夫婿就是了,何必来劳这个神呢!”说完又笑了几声。
柳三小姐面色沉静地等她说完,才缓缓地道:“你说完了?”
花妈妈犹自捏着手绢笑道:“我说的都是为了三小姐着想,你这样的娇小姐……”活音未落,面上已是挨了一下。
花妈妈定睛一看,只见刘妈妈手中握着一把尺长的竹片,正盯着自己。
“你……,你敢打我……”花妈妈捂着脸,指着刘妈妈尖声叫道。
刘妈妈握着竹片,冷笑道:“议论主子,该打,无规无矩,该打!”
花妈妈尖叫着要扑上去打人,却被身旁的谢妈妈在膝弯上踢了一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那谢妈妈按住她的肩膀,竟然让她动也不能动了。
柳三小姐对着花妈妈道:“平日里我敬你是我母亲跟前得脸的人,给你几份颜面叫你一声妈妈,却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起主子来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又对刘妈妈道:“给我革了她的差事,全家送到庄子上去,没有我的话不许回来!”
刘妈妈答声是,朝厅外喊了一声,立刻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将花妈妈拉了出去。
花妈妈被拉着拖出去,却还在喊:“我要去找夫人,让夫人给我做主……”她的声音忽然止住,似是被人堵了嘴。
柳三小姐再看众人,见有人愤怒,有人惊异,有人幸灾乐祸,便道:“诸位可能不知道,我的父亲母亲昨日已经离府,他们去了我老外祖母的一处庄子上,那里山青水秀,很适宜孕妇养胎,所以想找我父母的就不要想了,你们找不到的,如今这个家里是我说了算,你们可明白了?”语声尚有些稚嫩,可话里的含义却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