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文章会在城西的报国寺里举行,这里地方广大,古木森森,实为读书人集会的好地方。
八月初十,秋阳高照,秋风和畅,柳老爷带着三个女儿及一众从人到了报国寺里。
今日前来,柳家三姐妹都做了书童打扮,齐刘海将眼睛挡住,头上用蓝色布巾包头,连着慕风一起四个书童跟在柳老爷身边,边上八个家丁围着,免得被人冲撞了。
一群人到报国寺,早有人在寺前广场高台上搭了习棚,看到柳老爷一行人来,便有人将他请到高台上落座,柳家姐妹及众从人站在他身后。
再看广场之中,已安放了许多书案,只等着上面召集文会的贤德王召霖出了题目,众举子便做诗做赋来显示自己的本事,最后由高台上诸位名师点评出个一二三来,这文章会已经做了五六次,好似科举考试之前的一个热身。
柳三小姐打量着周围,除了自家爹爹之外,还有七八个应当是考评的人,但不管怎么看,还是自己爹爹风流儒雅,堪称谪仙。
不一时,贤德王便出了考题,是以秋为题,做诗做赋皆可,还可画画展示秋色。一时之间,场下众人皆默默沉思,都想在此次大会上闯出名头来。
柳三小姐打量场下众人,见有十几岁的,也有四十多岁的,高矮胖瘦各自不同,有几个也彼入得眼的,不由在心中盘算,能否给自家姐姐在其中挑一位夫君。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底下众人放下笔,有人将做好的文章全收上来,由高台上几位评审过目。
不一时,众人将评选的前十名送到贤德王案前,王爷笑着对柳老爷道:“柳大人,本王一向相信你的眼光,你且来看一看,评出个一二三等来!”
柳老爷连连推辞,今天在座的有的是自己的前辈,有的是书院的山长,自己可不敢拿大,再者,这评选一事实在是个得罪人的差使,与自己一向行事求和的风格不符,还是不要染指的好。
可今日贤德王爷不知是为了什么,偏要柳老爷做这个评判,柳老爷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本着公心做了评判。
贤德王爷看过了评出来的一二三名,点头称赞道:“柳大人果然公允,拿下去公布吧!”
有从人拿了结果向场中唱名,又颁了赏赐下去,一时之间有人高兴大呼,有人失落沮丧。
文章做完,接下来便是众人议论时候,在柳三小姐看来,这相当于她前世的大学辩论会,有人提出观点,有人不服,二人辩论,最后发展成两堆人辩论,场面相当热闹。
柳三小姐对这争论的场面无有兴趣,她只是在打量场中的几个青年人,看着他们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慷慨激昂,彼有着指点江山的豪气。她便悄悄与柳老爷说道:“爹爹,你看看那几个青年,让人打听打听他们的底细,若有个合适的,给大姐姐做了郎君可好?”
柳老爷也在打量那几个比较出色的青年,但他知道,不是他一个人在打量,如今坐在台上的几位也在打量,家中有女儿的可不只他一个人啊!
“三儿啊,不必执着于这些个高谈阔论学子,那些个不言不语的未必就没有真才学,等为父好好打听打听,再说不迟。”柳老爷小声道。
父女两个正在说话,却见场中忽然乱了起来,有两个举子扭打在一起,周围一群人跟着喊叫些什么也听不清楚。
柳家三姐妹目瞪口呆,柳二小姐小声道:“这些才子竟然也如此生猛!”
那边王爷早已吩咐下去让人拉开两人,同时斥责那些跟着起哄的,又吩咐将扭打的二人叫上来回话。
不一时,那二人被人拉扯着到了高台之上,跪在王爷案前,柳三小姐看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有十五六岁,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那个小的剑眉星目,只是此时被扯乱了头发,撕破了衣裳,模样有些狼狈。
王爷喝问:“你二人读圣贤书,当明礼仪,因何事在大庭广众之中扭打成一团,成何体统?”
那年纪三十出头的道:“回王爷,小生和人辩论,正说着,不知为何,这个小子便上来拿拳便打,小生如今也湖涂得很,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子,望王爷为小生做主!”说完,纳头便拜。
王爷又对着那十五六岁的道:“你这小子,因何打人家啊?辩论之中,便有什么言语冲突,你只说便可,谁教你动手打人?”
那小子虽然跪着,腰板却挺的直溜,往上一拱手,操着一副尚未倒过来的公鸭嗓子道:“他言语之间辱及我娘亲,是以我才动手打的他!”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哪里会辱及他的娘亲,这小子胡言乱语,请王爷为小人主持公道!”旁边那人立即叫屈。
“他在哪里说什么天下甘心为妾的女子都不是好人,必是贪图人家富贵,且心肠歹毒,日日想着害死大妇好取而代之,又说什么小娘养的必不成大器,满嘴里就没有什么好话,不巧得很,在下娘亲便是与人为妾的,小子也是小娘养的,这位兄台不说那些个孔孟之道,口口声声专说些什么妾生的,小娘养的,在下拦了他两次,他不但不收敛,还口出秽言,小子这才动手打他的。”那少年义愤填膺地道。
柳三小姐在旁边听着,立刻对那中年大叔有了看法,好好的做学问便得了,说什么妾生小娘养的做什么?
王爷又叫人来问话,后来才弄明白,原来这些举子们开始争论的乃是前朝一位颇有才名的前辈一生功过,说着说着,这位中年大叔便开始人身攻击,说这位前辈是妾生的,出身不堪,又长篇大论了一番妾的危害,被边上这位小哥对号入座,于是两人便打了起来。
柳三小姐不禁想起前世的网络暴力,跟眼前这位中年大叔的做法如出一辙,正面说不过了,便从边角上入手,只要达到目的便好。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二人人前斗殴,有辱斯文,于是每人罚纸十刀,此事便罢了。
出了这事,那些人便不再议论,改为对联或出令来比试高低。
柳老爷坐得时间长了,刚想起身去更衣,不想人群里出来一个举子,来到柳老爷面前,一拱手道:“柳大人,小生时常听人说起柳大人才高八斗,小生这里有一个对联,一时之间想不出下联来,劳烦柳大人对出个下联来,也好成一个对子!”
这是要和柳老爷比试的意思吗?柳三小姐满是兴味的看着这个年纪四十左右的举子,从他那闪动着的小眼睛里,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柳老爷笑道:“在下不敢称什么才高八斗,不过是大家抬举罢了,阁下的对子便是我对不出来,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学子,想来是有人能对的出来的罢!请说吧!”
那人便道:“如此我便说了,姐妹娘姨,无一子难以称好!请柳大人对下联!”
柳老爷愣了一下,柳三小姐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这人是来找事的?这对联分明是讥讽柳老爷无子的意思,这人什么意思?
柳老爷到底是官场上走惯了的,压住心头火气,张嘴便道:“魑魅魍魉,心有斗才能夺魁,不知这下联可称阁下的意?”
柳三小姐在心里给自家老爹竖了个大拇指,张口便骂了回去,还让对方无话可说,可这人也实在是奇怪,好好的找自家的麻烦做什么?
那人听柳老爷说出下联,愣了一下,便笑道:“柳老爷真得是才学过人,这下联连想都不想便出口成章,在下佩服,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请柳老爷和在下说了令如何?”
“你要出什么令?”柳老爷笑道:“可别出的太难,在下说不上来,可就丢人了!”
那人在心里冷笑:就是要让你丢人的!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就以秋为题,说个飞花令怎么样?”
飞花令?柳三小姐来了兴趣,前世里中国诗词大会她可没少看,然后在网上搜了很多字的飞花令,什么春、夏、秋、冬,什么风、花、雪、月的,她可背了不少,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能不能比得过电脑?
想到这里,她站出来笑道:“老爷,飞花令咱们家里常玩的,不如让小的和这位举子比一比如何?”
柳老爷看了看她,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和她玩过飞花令的,不过这个女儿向来很有主意,她说要比,必然有什么办法,便是输了,她一个小孩子家的,也没有什么,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自己么?于是便道:“也好,你就来陪这位举人老爷玩一玩!”
柳三小姐心里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想着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前世里关于秋的诗句她可都背过的,电脑里把全唐诗里有个秋字的诗句可都找遍了,她就不信,她说完了那些诗句,面前这位还能说出什么来!
于是她上前一步,脆声道:“这位大人,我人小,不知道能不能先说?”
那举子并未将眼前这个小书童放在眼里,心里想着这小子小小年纪能读多少书?便笑道:“这个好说,你人小自然你先说!”
柳三小姐一拱手道:“那我便不客气了!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一口气说了十来个有秋字的诗句,然后看着那人笑,那人以为她说完了,却见她吸了口气,又开口说了十来句。
等她说了五十多个诗句的时候,那人脸上汗便下来了,看着她还有说下去的意思,那人忙道:“柳大人,您的书童可真是博闻强记,在下佩服,不如让她停了,歇一歇吧!”说完,便拱手告辞,下台阶进脚步有些虚浮,差点绊倒。
柳三小姐看着他下去,退后几步,对着身后家丁道:“去看看,他和什么人在一起!”那人领命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