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小亭子里,柳玉燕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亭中有三四个妇人服侍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少女柳眉秀目琼鼻樱唇,长得颇为美丽,只是那柳眉有些吊梢,使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倨傲。
柳氏三姐妹正要进亭,那少女身边一位妈妈横在面前,满脸傲气的道:“你们是哪家的女孩子?难道没有看见我家小姐在此歇息?还不快快离开,免得扰了我家小姐的清静!”
柳如燕不想与人争执,便要拉着两位妹妹离开,却不想柳娇燕甩开她的手,走到那妈妈跟前喝道:“敢问这位妈妈,这亭子可是你家的?”
那妈妈一愣,旋即冷笑一声,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片子,也来和我说话,若再不走,我就让人赶你们出去!”
柳玉燕本人也想一走了之,可听这妈妈出口不逊,心中怒气上涌,上前拉住二姐,对后面一个膀大腰圆的丫头道:“慕风,前面开路!”
慕风是跟着柳玉燕的丫头,这孩子爹娘早逝,从小在杨家长大,柳家换人之时杨玉童将她荐给柳玉燕,这孩子一身蛮力,是个保镖的料子,又在杨家学了些武艺,平生最仰慕的是杨家丫头杨排风,于是柳玉燕便给她起名叫慕风。
慕风听到小姐吩咐,立刻上前,只用肩一撞,那拦路的妈妈便站立不住,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慕风指着她哈哈大笑:“好狗不挡路!”
庞明艳今日坐在这亭中是有目的的,她从小面容姣好,在众人的夸赞声中长大,立志要成为人上之人,放眼当今天下,谁还能大过皇帝去?所以入宫为妃是她的目标,她自认为凭着自己的容貌才情,入宫必能得宠,而且她还听说官家直到如今还膝下空空,若是自己入宫成一举得男,那国母之位岂不是自己的?到时候自己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那些平日里看不起自己的贵人们都要向自己低头行礼!一想到这些,她都忍不住兴奋。
她的父亲和她想法一样,于是为了让女儿入宫不遗余力,可如今天下并不太平,不是今天这里有旱灾,便是明日那里有水灾,加之北辽虎视眈眈,搞得官家无暇选妃,她便也无从进宫。
但是她父亲庞文却很有办法,打听到今天官家要来白马寺,便早早安排她到这桃园,到时候官家身边自有人引官家前来,到时候她再使出浑身解数,只要官家记住自己,入宫为妃指日可待。
她早早打扮停当,携了琴台,焚香沐浴,要在这桃园亭中演一出凤求凰,却不想被这几个小丫头搅局。
看看慕风那一身蛮力,估计自己身边这几个妈妈不是对手,庞明艳决定以势压人,她望着柳如燕,轻翘唇角,冷笑道:“你们可知这里一会儿要来一位贵人?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要是冲撞了贵人,你们可担当得起?”
柳如燕还未说话,柳娇燕已经接口道:“什么贵人?凭他多贵,难道不许人上亭子里赏花?”她年纪虽小,可也知道,若是真有贵人前来,这寺庙里早就已经封路了,哪里还能放她们一家子进来,看这小姐姐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气,柳二小姐觉得呛她一顿才好。
庞明艳有些急躁,这几个小女孩在这里,她无法凝神弹奏,于是一个眼色丢给身边一位妈妈,那妈妈急急出了亭子,沿着山路下去了。
柳玉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惴测那妈妈是去叫人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一会儿对方叫了人上来,自家几个小姑娘肯定不是对手,慕风虽然能打,可双拳难敌四手,要是对方有男打手,自己铁定吃亏,想到这里,便拉着柳娇燕道:“二姐,听说那边山里有猴子,你若喂它,它还会对你作揖答谢,不如我们去看看!”
柳娇燕立即被转移了兴趣,拉着柳如燕直嚷快去快去一行人便不赏桃花,转身去寻猴子。
这里庞明艳见那几个小姑娘走去,不由咬牙暗恨:你们今日不敬我,来日我定叫你们吃足苦头!
却说柳玉燕带着姐妹及众仆从离开亭子,却对身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丢了一个眼色,那丫头便掉在队尾,拐一个转弯处时便不见了踪影。
陪着两位姐姐看完了猴,回到禅堂,那丫头早在堂中等侯,看到柳玉燕过来,忙上前来笑道:“三小姐可要更衣?”
柳玉燕点头,二人出来走到僻静之处,那丫头将她打听来的消息附耳告诉柳玉燕:“那位小姐是吏部一位侍郎家的女儿,她父亲庞文,今天官家来寺里为母亲添新油,再无其他贵人。”
“噢?这么说那庞小姐口中的贵人就是官家了?”柳玉燕问道。
“官家今日是青衣小帽而来,此时正与老方丈说经,跟着侍候的是一个小太监。”
“我们且不管他们,且看各自的缘法罢了!”柳玉燕道。
柳玉燕不想参与人家小女孩调金龟婿,可柳翰林却不自觉间搅了人家的好事。
傍晚时分,当柳玉燕看到与自家老爹联袂而来的官家时,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待拜见过官家,便将父亲拉到一旁问话,才知道父亲与官家以及那位老方丈下了一下午的棋,相谈甚欢。
看来庞小姐今日是空等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怪柳老爷?
怨怪不怨怪的柳玉燕无从得知,可庞家的举动却吓到了她。
五月五日端午节,官家给众位官员赐了粽子,柳老爷还没去领受,却见庞文提着粽子满面笑容朝他走来。
柳老爷与庞文不在一个衙门里,平日里并不熟悉,便拱拱手打算走开,却不想庞文一把拉住柳老爷的袖子,笑道:“柳兄,端午节的节礼我替你领受了,不如我再替柳兄送回家去?”
柳老爷忙道:“不敢劳烦庞大人。”就伸手去接粽子。
庞文却拦着柳老爷不放,笑道:“平日里总听同僚们说柳兄才高八斗,更兼为人和气,早就想拜访柳兄,却总是没有机会,今日碰见柳兄实在是缘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柳兄千万莫要推辞!”
说着便要上手来拉柳老爷,柳老爷闪身躲开他,笑着回道:“庞兄盛情小弟本当顺意,怎耐今日端午,家里人都盼着我早些回去,庞兄想来也要回去陪伴家人,我就不打忧庞兄了,这官家的赐礼还是让我拿着吧!”说着,手中用力,夺了庞文手中粽子,转身便走。
“不识抬举!”庞文恨恨骂了一声,无可奈何离去。
柳老爷回家过节,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不料过了月余,吏部天官史大人登门造访,进门寒喧之后,便向柳老爷提起柳大小姐的亲事。
“柳大人,听说你有一位女公子温柔贤惠,不知是否说亲啊?”史大人问道。
自家女儿确是长大了,也得早早谋划亲事,见有人提亲,柳老爷甚是高兴,一家有女百家求,先看看是谁家:“不知史天官要给哪位公子说亲事?”柳老爷问道。
“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就是我吏部侍郎庞文之子庞彪,这孩子今年十八了,允文允武,相貌堂堂,实可为令爱佳配呀!”史大人道。
“庞彪?”柳大人在脑海之中查找,没有听过,便问道:“这孩子可是秀才?”在柳大人看来,十八岁中个秀才已经晚了,想当年自己可是十五岁便中了秀才的,可难得的是庞家好歹也是官宦,若是孩子有上进心,却也说得过去。
“这个……”史大人摸了摸胡子,笑道:“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是迟早的事,先订了亲,往后柳大人你再提点一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么?”
“噢……”柳老爷也摸了摸胡须,十八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还想娶自家女儿,这庞文究竟在想什么呢?再想想每次下朝庞文对着自己满脸堆笑,满口奉承,柳老爷心里毛毛的,这庞文究竟看上自家什么东西了?
“史大人,小女年纪尚幼,实在配不上庞大人的公子,再者,我岳父岳母离家之时再三叮嘱,小女婚事要等两位老人家回来后再议,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啊……”,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柳老爷立刻搬出两位老人做挡箭牌。
“这样啊……”,史大人也是个明白人,人家分明是不愿意吗,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史大人一向自认为是君子之中的君子,于是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便告辞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自家女儿也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有人上门提亲原也是平常事,柳老爷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转眼八月十五科考之期将近,全国举子齐聚东京城,等着蟾宫折挂,柳三小姐便提议,让柳老爹带着她们姐妹上街去逛逛,最好到那些举子们的文会上看一看,欣赏一下举子们风流倜傥的风采。
柳老爷与王氏原本不同意,柳三小姐便道:“如今两位姐姐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让她们出门多见识见识,也免得以后把石头当珠玉,您二老不见那些个话本子上说的,小姐瞒着父母与公子私订终身,后来被抛弃悔之不及吗?这都是识人不清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她们识人不清呢?皆因见识太少,若是她们能多见几个青年才俊,必然不会轻易与人私订终身,爹娘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爹柳娘想想好像也对,再加上柳娇燕在一旁撒娇撒痴,柳如燕虽没说什么,可一双星星眼里也满是希冀,柳老爹一拍大腿,答应了。他可没想到这一去,他柳家可是名扬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