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爸的办公室，王诺岳没有回家，而是向厂里的计算中心走去。计算中心也在办公楼里面，而且就在厂领导办公室的下面一层。
一路上，不时地有叔叔、伯伯、阿姨把他叫住，问他大学怎么样啊，魔都怎么样啊。还好这次回来得晚，要不然这些人肯定还要问他哪些高兴好，志愿该怎么填。这是一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面对面的人际交流，还是获得信息的重要手段。短短的一层楼，王诺岳走了快二十分钟，才来到计算中心。
相比其他办公室的门，计算中心的门上，镶嵌着一块铜牌，上面是八个大字，“机房重地，非请莫入”。王诺岳在门上敲了两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打开了门。
“虹姐”，王诺岳笑着打了个招呼。去年他决定选择计算机专业后，就来过计算中心好几次，和里面的人也算混熟了。开门的女孩叫李虹，中专毕业后，原本是要分到车间的。但她走了点门路，再加上中专生的学历，这在八十年代还算可以，厂里就把她调到了计算中心。
李虹看到是他，高兴地笑了，“你放假回家了。快进来。里面有空调，凉快。”
王诺岳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鞋套，把自己的鞋套上，然后才走进计算中心。这是一个三十多平方的大办公室，地上铺着防静电的木地板，墙面上涂的是高级乳胶漆。办公室里非常舒服，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把夏天的阳光遮挡在外面，空调把气温控制在二十多度。江麓建设计算中心的时候，正是八十年代中期，当是计算机技术还是新兴行业，也是高科技的代名词，所以计算中心的装修都是按高标准来，奢侈程度都超过了厂领导的办公室。
不过，虽然办公室的装修仍然光鲜亮丽，但房间里的主要设备，微型计算机，王诺岳却不敢恭维。计算中心的布局是，左右两头各放着三张办公桌，中间是一长条工作台，背靠背的放着六台微型计算机，两台长城0520，两台长城286，还有两台386兼容机。工作台上还摆着打印机、复印机和小型印刷机。
“何主任。”王诺岳冲坐在386前面打字的一个年轻男子叫道。何强是计算中心的副主任，一个副科级干部。因为主任是厂里的总工程师兼职，他实际就是中心的负责人。何强是苏省人，在兰州读的大学，计算机专业，已经在江麓工作六年了。
何主任回头一看，发现是王诺岳，就笑着说，“王诺岳，放假了？过来坐。”
“诶。”王诺岳答应了一声，又和计算中心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这次来到何主任旁边坐下。
看到他过来，何主任把手头的工作保存了一下，把椅子转了个九十度，变成面向王诺岳，“怎么样，大学还适应吗？”
王诺岳点点头，说了一声，“大学挺好。就是魔都太大，学校又分成两个校区，坐车要一个多小时，有时跑来跑去很麻烦。”
“两个校区之间，坐车要一个多小时，魔都该有多大啊？”李虹凑了过来，惊叹地说。
“市区人口一千多万，是我们潭城的二十多倍，当然大了。”对面显示器的背后，一个声音传过来。
“据说魔都正在开发陆家嘴，准备建金融区。还在漕河泾要建高新技术开发区……”又一个声音传出来。
“这个开发区的事情你知道吗？”李虹问道。
王诺岳笑着说道，“知道啊。”为了开发ERP软件，做出符合华国实际情况的ERP，他想开一家计算机外围设备生产厂家，从而获得真实的需求，并了解系统的实际工作情况。为了这个目标，他对漕河泾开发区的情况进行了一翻调查。
清了清嗓子，王诺岳说道：“漕河泾新兴技术开发区是国务院批准的首批14个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之一。今年，漕河泾又被批准为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开发区总规划有十几个平方公里……”
说完漕河泾，他没有停止，又开始说起魔都的各种趣事。其他人也停下了工作，开始听他的吹嘘。这个时候，任何外来的信息都是珍贵的。
听到王诺岳七分目前实际，三分透支未来的吹嘘魔都，李虹不由心生幻想，仿佛看到了一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现代化都市。她不由说了句，“真想去魔都看看。”
正当他们说得开心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来的是林厂长的秘书。“何主任，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文件打印出来。”秘书抽出了一叠材料纸，递给何主任，“林厂长下午开会要用。”
“好”，何主任接过材料纸，估摸了一下厚度，对秘书说，“刘秘书，很快的，你在这等几分钟？”
“好，谢谢了。”刘秘书也拖了一把转椅，做到了王诺岳旁边，也是何主任的身后。
手写的材料一共有十来页，计算中心一共五个人，何主任给每人发了两张，自己也拿了两张，大家就闷头打起字来。几个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机房里充满了富有韵律的敲击声。
何主任他们的动作很快，王诺岳刚和刘秘书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把材料输入到计算机里面。又合成一个文件，最后打印出来。
“谢谢啊。过几天请你吃饭。”刘秘书接过打印的文件，笑着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何主任，你打字很熟练啊。”王诺岳笑着说道。
“这算夸我吗？”何主任有点生气地说，“五年前，计算中心刚成立的时候，我们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文字处理，还有科学计算、财务账目、数据处理。这些才是计算中心该做的事情。但现在你看看，大家都把我们当打字室在用了。”
这也是没法的事情，谁叫你没有亲爸爸呢，王诺岳心想。财务账目，自己的老爸一发现计算机的便利，马上甩开了计算中心，在财务处成立了能完全控制的微机室，借口是有些信息不能公开。有了他带头，总工程师立刻有样学样，在技术处成立了微机室，借口是不用排队，能提高效率。然后就是各个分厂都有了自己的微机室。现在，连一些有钱的科级单位，比如一分厂的技术科，都买了自己的计算机。
因为各个单位都有了自己的机房，原来是一朵玫瑰的计算中心立刻变成了路边的狗尾巴草，沦落成了厂部的公共打字室。不过王诺岳笑了，如果你还是香饽饽，自己老爸一定不会放入的。“何主任，虹姐，现在已经是午餐时间了。我这次从魔都回来，也没给大家买什么礼物，就请大家吃一顿饭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还是个学生。”何主任推脱到。
“去年我上大学，你们送了红包，我还没有回礼了。”王诺岳坚持到。
“主任，我还想听听魔都的事情呢。大不了大家分摊费用，就算单位聚餐。”李虹插话了。看得出，作为唯一的女性，她在计算中心的话语权还是挺大的。她这一说话，何主任就犹豫了。
“虹姐，说好了我请客，怎么能让大家平摊呢。不瞒几位，在魔都赚钱挺容易的。我一个学生，就帮一个外国公司写了两个程序，也多少赚了点钱。”王诺岳急忙说道。
“真的？”计算中心的另一个大学生辛玮问道。他比何强晚来一年，现在是副科级科员。
“我不能说我赚了多少，因为情况很特殊。但我知道一般外企的程序员，收入都在一千到一千五之间。我这次回来，有个公司还委托我招人，只要合格，工资从一千二百元开始。”王诺岳看着计算中心的几个人，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们可以去试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