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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这几天翻身沟乡上上下下都很忙,都动了起来。淮江市委市政府为推动全市扶贫工作向纵深发展,为一些起步晚,进度慢的扶贫单位树立标竿作用,决定在北城县召开全市扶贫项目现场推进会。其中双集村的新建党员活动中心和蛋品包装厂被选中。村党员活动中心土建和内部装修已经完工,正在进行办公用品购置和广场体育器材安装。建国五十多年来,最基层的一小村有那么一个功能齐全,设施完整的办公活动场所,成为了翻身沟乡的一景,周边不少外村村民跑来,在周围欣赏、徜徉。而蛋品包装厂的建成,更是开创了全市招商扶贫的新模式。村集体不仅从工程中直接受益十多万元,土地出租年收入也达到三万多元。更重要的是,一些村民足不出村,在家门口上班,家务、挣钱两不误。现在工厂已经进入了设备调试阶段。前一段时间由双集村选派的十名操作工人,已从上海培训回来上岗了。这两个项目不需要从理论上进行多少讲解,把现场观摩与工人、村民们交谈结合起来,比什么会议材料都更有说服力。

周一上午的乡办公会上,熊光辉提出由李海平主抓扶贫现场会,易水寒和杨晶协助。熊光辉说此次会议,一定要打破过去现场会的程式,要新颖、务实,让与会人员耳目一新,回味经久。据说,这次会议省扶贫办周主任、市委副书记念思琴都将亲自参加,县高官和县长也将全程陪同。会议规格之高,是过去几年所没有的。

会议散后,李海平当即招集有关人员留在会议室商量现场会议程。除熊光辉指定的三名负责人,参加会议的还有乡组织委员卓越明、党政办主任于海军、双集村书记高为群及两个大学生村官。易水寒不清楚熊光辉的真实意图,双集村这两个项目一个是卓越明主抓,一个是杨晶主抓,他们对活动中心和工厂建设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其中任何一人来负责这次活动都是顺理成章。不料却安排了从未沾边远在南方招商的李海平。几个人上午赶赴双集村勘查现场,研究议程安排。

王一浩给易水寒打来电话,告诉他按照县委县政府分工,扶贫项目由扶贫工作队筛选,项目现场由各乡镇负责。要易水寒特别注意一些涉民矛盾。

易水寒心想,涉民矛盾最突出的是马上要终止与赵永来承包合同一事。前几天村里几人商量过方案,不知高为群和颜万方他们落实没有。想到这里,他对眼前的一些具体事项有些心不在焉。李海平带几人回乡时,他借口留了下来。高为群注意到了易水寒心情的变化,问:“易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易水寒将刚才王一浩来电内容说了一遍,然后忧郁地说:“高书记,历史上村里一些人就有告状的传统和习惯,这次终止合同是村里不占理,如果我们不能处理到位的话,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向上捣一下,省市县那边影响就大了。”

“前几天你叫颜万方去趟一趟,到现在他没回话。我打电话向他问问情况。”高为群争求易水寒的意见。

易水寒沉吟一下,说:“行,如果他没谈,我们直接过去。”

“你是省里领导,人家都认为你们有钱,还不狮子大开口啊,到那时,我们都没办法还价。上次他们夫妻俩人直接找到你,希望你能直接表态。你不要以为农民老实,算起账来,比猴子还精,不注意就上套了”

易水寒苦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也看到了,为了村活动中心,我动了多少心思,有那钱,我还不放在村里增收项目上啊?”

“老百姓哪知道这些,他们算自己的账。”高为群说完拨能通颜万方手机,叫他马上到新活动中心来。大约过了半小时,颜万方骑着电瓶车从村东头晃悠悠地来到高为群和易水寒面前。

高为群劈头问道:“那天易处交待的事,你没当一回事啊,成不成总得有个回话吧?”

颜万方翻了翻眼皮,说:“老高,你就看我不顺眼,不是你们钦定的候选人,是吧?”

高为群被他呛住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易水寒出来解围说:“你当选乡里不都认了吗,那天高书记他们还为你接风了呢。”

“哼哼,他们哪是认我,是怕那三千人。易处,他们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十六个村没一个村委设副主任,偏偏把我这个民选村委设为副主任,什么鬼主意,我能不知道!”

易水寒心里也在骂乡里,做事确实不地道。村委会本身就是村民自治组织,你乡里提候选人,人家村民也可以提候选人,只要没违法,哪个都可以参选,凭什么这样对待人家?不过,乡里这一招也够损的,把你选为副主任,名义上是重用你,实际上是架空了他。村里有治安主任,计生主任,会计,还有书记,哪有你副主任的事。更绝的是,几名村干部兼任村民组长,偏偏没让颜万方兼。这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高为群没有搭理颜万方,他不想解释这个问题。这次选举,他动用了一些非法手段,颜万方手段也不正大光明。据说,他以每张五元的价格收购不少选票,还摆了几桌。大家再有矛盾,对这块伤疤,都不去揭。正是这样,大家表面上都不想撕破脸皮。

易水寒回避选举中的事情,说:“颜主任,赵永来事有什么进展?”

颜万方以嘲诮的目光扫视一眼高为群说:“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易处,你安排的那事我去做了,人家赵永来还是很给面子的,补偿那一块人家要四万,另外提出他家门前那条路年久失修,没法走路,要我们村里帮助解决一下。”

“多长,要多少钱?”易水寒问。

“从他家出来,有二百多米,不到三万元。”

“他妈的,简直是讹诈。”高为群骂道。

“老高,你这话我就不愿听了。怎么是讹诈呢?外乡这种情况都赔承包费的三倍,要六万多元。赵永来体量村里没钱,在我的工作下,才提出以项目代补偿。再说这条路也不是他一人走,那里住着十多户村民呢!”

高为群向易水寒投去询问的目光,说:“村里就这样,要钱没有。”

“我不听你的。易处,你安排我去谈的,你说,怎么办?”颜万方一副好斗的表情,丝毫没把高为群放在眼里。

易水寒心里盘算着,补偿四万现金,加上修路三万,解除一个合同要付七万多元,代价是有点昂贵了。但是不如此,废水塘改造就无法进行,与今后收益相比,这毕竟是一次性支出。他对颜万方说:“颜主任,不急,我们再商量一下。你告诉赵永来,动用这么多钱,要向乡里汇报。不过请他放心,我们会千方百计把这事情解决好,请他放心。”

听到易水寒表态,颜万方脸上泛着红光,说:“老高,不是我说你的,人家省里干部目光就是远,七万元算什么,水塘改造好了,早一点租出去几个七万都回来了。你啊是越穷越怕,越怕越穷,扣扣缩缩,难成气候。”

“颜万方,你有完没完啊,我忍你到现在了。”高为群被激得气上心头,怒不可遏地说。

颜万方看到高为群这种表情,一脸轻松、若无其事地说:“易处,你们扶贫有招商任务,我有个线索,这个金牌我要往你脸上贴,让你有政绩。”

“你门道不少啊。”易水寒说:“不过我的政绩,也是为村里增收。你是副主任,也是你职责啊!”

“什么鸟副主任,我是看你实在才帮你的,要是他们那鸟样,我才不多这事呢!”颜万方轻蔑地笑着说。

易水寒说:“说说看,有没有可能。”

“我们那片有个叫余祥生的小老板,前几年在上海办了个工厂,春节回来说是想把一部分家具制造业务转回村里做。”

“好事啊,不过迁个厂很不容易,他有多大决心?”

“说几次了,这次下大决心。听说上海那里搞产业升级,一些家具厂都外迁,他不回来也要到别处。”

“你们那一片好几个做家具的呢,是哪个啊?”高为群一下被吸引过来。

颜万方说:“就是村东头那块碑上刻着的第一人。”

“余祥生。”高为群说。

颜万方说:“他每年回来几次,都要把村里老辈人请到一起聚一下,大家在一起说说话。村里有人出现困难了,他都出手相助,上次老袁盖房子,余祥生还出了一千元钱呢。你看到双鹤村那条两米宽的水泥路了吗,是他领头捐款修的。全村在外打工几十个人就数他捐款多,五万元啊。他在上海工厂里,光我们那一片就有十多个人在做工,工资都能说得过去。”

高为群说:“老颜啊,这个消息你早不给我说,起码给林敬业说吧?”

易水寒说:“高书记,这要有个时机才行。余祥生在上海没办法才外迁的,过去不存在这个问题。颜主任,余祥生来我们欢迎啊,只是不知他产业规模,有什么具体要求,这要面谈一次才行。”

“现在通信那么发达,一个电话的事。一会我把你电话给余祥生,让他打电话给你,你们直接联系不就得了。”颜万方快人快语道。

易水寒说:“好,我等着。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清。高书记,我们俩择机找一下熊书记,把赵永来事情落实再说。马上要开现场会,不要弄出什么乱子出来。”

高为群问:“我下午在村里找人清理会场,明天我约熊书记然后请你到场。”

易水寒说:“蛋品厂搞到现在,藤总那钱差不多到齐了,这就是村里的收入,就用那钱。”

高为群犹豫地说:“乡里对我们村里用一分钱都用放大镜去看,好象我们都在贪污浪费似的。这不,把各村的公章都统一收在农经站,要盖章必须经过农经站长同意,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谈不行,你可得帮着啊!”

易水寒点头说:“那还用说嘛!”来到乡里几个月,对乡村上下级之间的矛盾,易水寒或多或少听到一些,总的感觉就是随着集体经济的瓦解,一些乡镇为了养活一群人,形成了与村争利,与民争利的局面。一些乡镇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克扣农业经费和补助,加重农民和村里负担。所以,精减人员,减少机构是大势所趋。当然,扶贫两年,这些都不是他的工作范围。对这些事,只能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出,走走风而已。

下午上班不久,于海军打来电话,说熊书记召集几人议一下现场会事。易水寒到会议室时,李海平说:“易处,我把上午情况汇报过了。”

易水寒点点头,说:“熊书记什么意见?”

熊光辉笑眯眯地说:“听说你希望现场会由受益人现身说法?”

易水寒说:“书记阁下要求新颖、务实,我想如果让藤总到现场,再由村里选名务工人员说几句,比我们自卖自夸强百倍。”

“村活动中心项目怎么介绍?”李海平问道。

“上次熊书记说,让战老现场剪彩,这算是浓墨重彩啊。”易水寒记得上次王一浩到村里走访村民时,熊光辉当时对战金明说过,新活动中心投入使用时,要请他去剪彩。不管当时他是处于应付还是无心随口,在易水寒看来,把他移植到现场会,确实是一种标新立异、吸引眼球的做法。当然,过程细节他还未及考虑,现在只是一种设想。

熊光辉朝朱为刚看了看,发出询问的目光。朱为刚颇为赞赏这种做法,但是对于现场如何把握节奏拿不定主意。他问道:“蛋品厂采取易主任说得方式我觉得很好。但是,党员活动中心这种做法,让那么多领导站在那里,看一个老头子剪彩,这会不会喧宾夺主?”

卓越明说:“易处长这个提议,我觉得有可行之处。现场主讲人是熊书记,介绍项目的来龙去脉,我们再为战金明准备几句话,借着他口说出项目投入使用的意义,最后请省市领导和他一起剪彩,是不是更完美了?”

会场一时安静下来,人们把目光都集中到熊光辉身上。

“现在设备和场地准备到什么程度了?”熊光辉向卓越明问道。

“这几天办公设备将运到并安装使用。”卓越明说。

“那好,那好。”熊光辉思索一下,说:“看看能不能这样,设备安装这几天暂时停下来,那天下午现场会前将设备运进场,接着安装,这是一个现场。再一个,易处讲得不错,请卓越明为战老写个讲稿,几句话,让他记住了,剪彩前让他照着说几句,然后几个领导一起剪彩。这样效果应当很好,也突破了过去现场会的模式。还有那个卫生室,设备安装齐备没有?”

易水寒笑着说:“时间就是效益。那些村医们已经在里面上班几天了。”

“很好。”熊光辉说:“那天组织一些群众到现场看病,注意要有点秩序,不能乱。事后给参加就医人员发点小纪念品。这件小事请海平和高为群办。”

熊光辉朝几人脸上扫去,似乎是在最后争求意见。看几人没有反应,他对易水寒说:“易处,这两个项目都是你精心帮扶的结果,你看看这样安排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

易水寒笑道:“书记考虑得十分周到,藤总那里我负责联系,请他那天过来一下,配合乡里,把这件事情办好。”

“那好,其他事情交给海平和越明,你们安排高为群做。”熊光辉说完翻了翻手机短信说:“易处,藤总昨天给我来电话,刚才短信又到了,说是晚上到县里,最后商定投产问题。”

会议散场后,易水寒对熊光辉说:“熊书记,本来明天我和高为群一起来谈的。现在有点时间,我先说说。”接着他把村里解除与赵永来承包合同一事说了一遍,最后说:“按现有方案,我们要付他补偿金四万,另外把那条路修一下,总计要七万元。”

熊光辉楞了一下,说:“这可要村里命了,他哪来这么多钱啊?”

易水寒觉得熊光辉的表情有些怪,藤总工程款打来那么多,扣除材料和人工成本,按照预算,利润都该在账上,怎么能没钱呢?

“我们算过了,这次工程和土地出租村里有不少钱在乡账上呢。”易水寒说。

熊光辉没有马上答复,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财政所长支吾顺的电话,叫他马上到小会议来一下。支吾顺放下电话,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小会议室,熊光辉迎头问道:“双集村账上还有多少钱?”

支吾顺楞了一下,想了想说:“村里还欠外面好几万呢,哪有什么钱!”

易水寒觉得不对头,工程款大约是二百一十万,按预算至少应当还余二十万元,人家藤总早就把钱打到乡里账上了,村里除了发工资,不曾动用一分钱,现在账上怎么会没钱呢?至于村里欠外面的钱,那是另外一笔账。他觉得眼前两个人是在演戏。现在村里急需用钱,索性把话说开了。于是问道:“支所长,你是不是记错了,蛋品厂工程款一项按预算起码应当结余十多万元,那些钱到哪去了?”

“噢,你说是这一笔钱啊?”支吾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向熊光辉望去。熊光辉面如水静,毫无表情。他只得欲言又止,象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易水寒心里明白了一些,不再追问下去,只是放缓口气说:“熊书记,王队长上午来电话专门提到现场会一事,要我们检查一下有无涉民矛盾,如有,要抓紧化解,否则现场会的事情传出后,一些村民拦路告状,事情可就闹大了。”

支吾顺嗫嗫嚅嚅地说:“蛋品厂工程还有六万多元。易处,这几天还有最后一笔修路款要付,基本不余钱了。”

熊光辉向支吾顺挥挥手,说:“好了,你回去吧,我和易处再商量一下。”

支吾顺向易水寒瞄上一眼,急忙转身走了。

熊光辉压低声音对易水寒说:“易处啊,这里没有外人,我呢,也是明人不做暗事,村里确实还有二十万。但是乡里财政周转实在太困难了,除了一些事业人员和临时工工资费用外,上半年的招商费用就用了不少。乡里那点财政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有什么钱啊。”听了熊光辉的一番话,易水寒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昨天高为群还说乡里会克扣村里项目经费和补助款,没想到连村里辛辛苦苦挣来得集体收入也不放过。更可气的是,名曰招商引资,九个月过去了,一个项目也没引到,钱就如流水似的花了出去。现在村里钱村里用不到,反过来要求乡里,这样的乡还要他有什么用?心里气是气,可是眼前的问题总要解决。易水寒耐着性子,说:“熊书记,双集村的财政情况,你知道的,我也不多说了。废水塘工程十一月份沽水期一到就要开工,现在要快点把承包问题解决才能赶上工期。还有,双集村在历史上就有着拦路告状的情况,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很可能会影响到现场会。”接着,易水寒将这几天村委会讨论和与赵永来商谈情况详细介绍一遍,熊光辉一时无语,俩人在屋里静静地坐着,各想心思,只听墙上的挂钟在兹兹地走着。好一会,熊光辉开口说:“易处,前面的条件村里可以答应他,修路的事情应当缓一缓,记住,口径是缓一缓,不是不修,也不是马上修,我们今后如果能上项目在项目里做,村里和乡里能省了这笔费用。”

“如果没有争取到项目呢?”易水寒问道。

“呵呵,这些刁民,是在讹诈集体。”熊光辉有些愤恨地说:“他们借着这个机会讹诈我们,我们怎么也不上这个当,先把现场会办好,往后放一放。”熊光辉朝易水寒望了望,以推心置腹的口吻说:“老兄啊,你是省里干部,对我们乡镇情况不是很了解,情况很复杂,不是凭同情、凭感情就都能解决问题的。就拿招商引资来说,上半年是花了不少钱,有些人说,怎么不见一个项目落户啊,哪有那么容易啊,有那么容易,那个个都能拾大元宝了。现在的商人也是狡猾狡猾地,到处在看,到处在比,哪是你许诺什么他就上钩的啊。我们是到处洒网重点收获,有时确实一点也收不到,我们确实交了不少学费,但是,一票否决啊,对个人来说是官票、党票、收入的问题,对家庭来说,我们就是顶梁柱,你做不好或不愿意做,有人来做。易处,你说,我们能有退路吗?”熊光辉的这段话,听起来是推心置腹,细品起来却是暗藏许多玄机。村里钱,被乡里用了,是事实,用于解决乡里经费了,用于招商引资了,至于无功而返,那只是交了学费,只要我个人不上腰包就行。而且,现在各乡镇都是这样,县里也不是不知道,就是换个人,有现行体制下,他们也会这样做,我这样做何错之有!易水寒想起自己刚到乡里时,前任书记费时明那段话与他说得是异曲同工,何其相似乃尔。有一次市国税局李国来告诉他说,乡里什么钱都敢用,他还将信将疑,认为现在各级组织十分健全,都有着明确的规章制度,权力都在制度范围内运行。可是通过几个月的实践,他认识到是自己太天真了,误判了,新闻联播看多了。李国来说得全是事实,残酷的事实。他深深地感到,在经济不发达地区,乡级政权与民争利、与村争利,已经严重影响了村民和村集体的健康发展。但是,这种生态环境,不是哪一级、哪个人能够改变的!

易水寒面对熊光辉的逼问,惨然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勉强、也很狼狈,是一种苟且、低微的迎合。但是从内心来说,现在乡里掌握着村里的经费,给村民的补偿指望着这笔钱去救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争论对与错的问题,更何况这些问题他也没有资格去争论!

“熊书记的意思是先解决四万元?如果赵永来不罢甘休怎么办?”易水寒直截了当地问道。

能向辉心里算了算,踌躇满志地说:“项目现场会还有半个月才开,这四万元钱,在开会前两天给他,只说是乡里一时经费紧张,过几天再给,这样就能保证会议顺当召开了。”

易水寒心想,这在各种拆迁、补偿中被人用滥的计谋早已被天下人所领教百遍,老百姓已经被你们这样的人骗怕了,哪会轻易就范?但看熊光辉信心满满地神态,也就没有再提不同意见,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好吧,书记发话了,我们照办吧!”

熊光辉交待说:“易处,你给高为群说一下,对农民,那心眼不能太实,要动动心思。你看,这一撒手四万元就没了。呵呵,穷乡穷村,哪经得起那么折腾?对了,晚上,藤总过来,说是一定要给一娟送行,我看看一娟能不能过来,藤总这个项目是你和她到上海去定的。女同志啊,性别优势,上得就是快。我当副乡长时,她才分配到我们乡里实习,现在已经是县处级干部了。这还不是顶,要不了两年,一定会回到县里当县长、当书记!”

易水寒心里冷笑着:这哪是叫我传话啊,现在通信那么发达,你随时随处都可以发号施令,而且可以吆三喝五地说,这分明是在说给我听,我啊,才不接你这个茬呢。

离开熊光辉后,易水寒在回宿舍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怅然若失。回想着刚才与熊光辉的交谈,总觉得是如鲠在喉,无语凝噎,大有不吐不快之感。但是,偌大的政府大院,此刻却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无人可以顷诉衷肠。村民和政府本应该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但是在商品大潮中,已经部分演变成了交易关系。而在交易中,由于一方使用了不当手段,失去了另一方的信任,从此,双方就发展成一种诡秘地哄骗关系,谁也不信任谁,谁都认为对方是在从恶。于是,尔虞我诈、相互猜疑成为双方制衡的利器。

刚进宿舍门,易水寒的手机又响了,屏显是藤以闲的号码。他按下接听键,藤以闲的声音传了过来:“易处,你好。”

“是你啊,藤总。”易水寒低沉的声音,透露了心里极大地不快,只是这一句话,就被对方捕捉到了。

“易处,你们公务员,大权在握,呼风唤雨,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来老弟为你排遣排遣。”藤以闲调侃道。

易水寒听熊光辉说他晚上要来,就反问道:“听说你晚上要到乡里,现在到哪了?”

“我已经到淮江市了,一会到县里。我马上派车去接你和朱处长,到市里来一下怎么样?”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让我们跑那么远,晚上还要赶到县里吃饭,受不受罪啊?”易水寒心里烦躁地说。

“呵呵,要不晚上见面后再说吧,我先给你和朱处打个招呼,有些小事请你帮忙看看。”藤以闲说。

“是不是在哪偷漏税被查到了,要我们出面说情啊,告诉你,没门。”

“哪能呢,是咨询,税法咨询,我们可是守法经营啊!”易水寒仿佛看到藤以闲那宽大的脑门闪着光亮。

易水寒内心暗暗的把晚上时间算了算,说:“晚上吃过饭太晚了,要有什么事,你早点过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样?”

藤以闲沉吟一下,说:“也行吧,下午四点钟我去接你。”

易水寒想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向王一浩作个汇报,加上藤以闲想约他在县城里见面,于是临机一动,回答说:“不要了,我下午到省委工作队队部去,然后再联系吧。”

藤以闲的晚宴安排在北城县北城镇南桥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严格说来,这已不属于北城县的管辖地了,而是邻近淮宝区的管辖地。要不是藤以闲把易水寒和朱为刚从县招接过来,他们自己还真难找到。易水寒打趣地说:“藤总安排个晚宴,怎么和做地下工作似的?”

藤以闲自得地说:“最近形势吃紧,我是为你们领导着想啊。”

朱为刚笑了,说:“莫不说你们商人都是犹太的脑袋呢,什么问题都在你们筹划中!”

“商场与官场只有一字之差,但却紧密相连。哪一天我们不懂官场了,也就无法做生意了。听说最近中央又下文了,抓吃喝又紧了。”藤以闲说。

“你顶风作案,该不会是拉我们下水吧?”易水寒调笑说。

“哪能呢。”藤以闲说:“我的事业都在北城,你们就是我的保护神,我把你们供起来都来不及呢!”

“别啊,你这么说,我们要下车了,你把我们当成为你看家护院的了,是不是啊?”朱为刚呛他一句。

“领导、领导息怒。我是真人不说假话。我这个项目是易处和陈乡从上海引来的,我挣钱是一定的,我是真心感谢你们。这次陈乡调到大市当领导了,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我今后在北城县和淮江市发展,既离不开你们,也离不开陈乡,这个晚宴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把你们请到。”听得出,藤以闲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当然,对于商人来说,用得着你时,哪句话都真诚,都是掏心窝子的。只是眼前双方都需要这种真诚。

饭店的门脸很小,只有三米宽的开间,但是穿过开间,后面却是一个四合院,内有十多间包房。看到藤以闲进来,服务员把他们引进了“顺河”包间,为他们三人沏上茶,然后把门带上离开。

藤以闲起身开门朝外看了看,又坐了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易水寒问:“藤总,你神秘的不得了,象是做地下工作,什么意思啊?”

藤以闲从包里拿出两页纸递到易水寒面前,说:“易处,我和乡里准备签订一份合同,关于注册外资问题,你们两人给我参谋一下,怎么样?”

易水寒朝他看了一眼,低头将合同看了一遍,顺手递给朱为刚,说:“上次你们不是都定下来了吗,怎么又返回来签这玩艺了?老朱,你看看。”

朱为刚简单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新东西,都是老一套。一百万你得十七万,不都这样吗?”

“我到哪得十七万啊,我下游有十多个人在操作了,要跑腿,要吃饭呢!”

朱为刚说:“据我知道,这都是君子协定,叫他打钱,打一步做一步,不打不做,不就行了?”

“易处,朱处,上次和乡里是定下来了,没签合同,你看,陈乡长调走了,说不定哪天熊书记也调走。乡里领导一换,后来者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到时找哪个啊?”藤以闲解释说。

朱为刚嘲讽道:“这玩艺就有保证了?你也太天真了!”看着藤以闲一脸谔然,笑了笑,说:“别那么紧张,还是看你怎么和那些人相处。关键是一把手,这你是懂的。”朱为刚说完端起茶杯浅呷一口。

完成县里引进外资八百万的任务,一下要付近一百三十万元,这个穷乡到啊有钱?易水寒向朱为刚看了看,说:“老朱,你说乡里穷的差一点当裤子,哪来钱付这费用?”

“领导啊,你真是高高在上,这钱哪要乡里付啊,谁要他完成谁付,只不过是发挥底下主动性而已。”

“上面叫的?”

“我没说。”朱为刚说:“易主任,这是常态,你呢以平常心看这些就行了。你看人家藤总,就见过大世面。”

藤以闲说:“领导笑话我了,我借人家地,就要帮人办事啊。还有一事啊,熊书记让我今年给他们开票三千万,说是达到这个数,给我弄上县政协委员。”

“你答应了?”易水寒问。

“空开,哪个敢啊,但是不开,我这厂子在这。”

“老藤,你不要说得可怜兮兮的。”朱为刚一下点破说:“开票你得好处,你不想干?”

藤以闲说:“我当然想干,但是空开我肯定不干,这是犯罪啊,没想好呢。”

朱为刚提高声音说:“老藤,这事你不要给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要真这么干,我们第一个去查你。”

易水寒正要接着说,藤以闲手机响了。他出门通话后进来说:“陈乡在市里过不来,今晚就我们几人。”

几分钟后,熊光辉带着李海平、杨晶、荫庄等人一阵风似的走进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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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汉文

    全汉文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海峡两岸网络原创文学大赛入围作品选(27)中篇小说

    海峡两岸网络原创文学大赛入围作品选(27)中篇小说

    本书为第四届海峡两岸原创网络文学大赛入围作品集,包括3个不同题材的中篇小说。《任福妮的悠长岁月》都市题材,描写平常人任福妮在卑微中隐藏着倔强,在不停地寻找和肯定着自我的存在价值中,维护做人的准则和尊严。《最后选择》农村题材,由三代人的命运故事,表现社会的变迁与现代农民的生活。《飞燕行》武侠题材,以南北朝十六朝时期为背景,讲述游侠陆孤燕受人之托,前往司州替天行道,却发现自己落入了更大的阴谋中。
  • 与泰戈尔谈恋爱(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与泰戈尔谈恋爱(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源于2008年8月起发表在《祈光》上的固定专栏,六年后重生和延续,继续拼凑那些关于青春和爱的片断。故事里所有男孩都是你,所有女孩都是我,每个故事都是讲我们如何相遇如何恋爱又如何离散。而每一个曾与你共度的当下,都像一首诗,永垂不朽,却又稍纵即逝。喜欢泰戈尔的诗。喜欢简单的恋爱。喜欢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心里却已经惊动。喜欢倦鸟归去留下的空寂。也许是我们糊涂,相忘于江湖。喜欢充满爱意的诗和短章,以及那些青春的恋爱,美得如同诗一般。
  • 重生之一世辉煌

    重生之一世辉煌

    陈晟重生了,因为一次TEF热能炸弹实验让他重回1995年,是意外?还是阴谋?在这个遍地黄金的时代,来自未来的他,没有过人的经商天赋,没有那王霸之气一放,小弟成群的本事,有的只是对科学的狂热,对未来二十年知识的积累,他能做什么……为了爱,他必须改变。为了家,他必须活的更好。为了国,他必须全力以赴。于是,他,用那先知经商,用那科技武装自己,他一步一个脚印,开始在这个崇尚金钱,武力精彩绝伦的世界中走出一条属于他的道路……林枫书友交流群:119780869
  • 今生,你欠世界一个拥抱

    今生,你欠世界一个拥抱

    如果你是父母,孩子就是你的世界,如果你是妻子,丈夫就是你的世界,如果你是老师,学生就是你的世界,如果你是我,那你就是我的世界。亲爱的世界,有你的存在,我才能真正拥有未来。世间所有的善男信女,请你告诉我,你的世界还好吗?你是不是老是觉得,世界欠你太多,回头吧,你走的太快了,你的世界有点跟不上了,请慢下来,张开你的双臂,闭上你的双眼,你会发现,你仅仅欠世界一个拥抱。
  • 变异之无限曙光

    变异之无限曙光

    四十八小时的黑暗,让地球彻底改变了规则。异形横行,怪物肆虐,家园毁灭,一切美好变得支离破碎。变异,待业青年吴叶,因为未知原因发生了基因突变,变成了被人们称为“猫眼”的异形,一个有感情的异形,一个热血的异形。家园!我来拯救!曙光!在我手中!
  • 时空回首

    时空回首

    一切的开始,只是源于你的承诺。“小破孩!我告诉你!毒舌长大是找不到媳妇儿的”“臭丫头那我也告诉你,脾气暴躁你也照样嫁不出去”“啊!小破孩,你敢诅咒我,看我抓住你,不揍扁你,有本事你别跑!”“小破孩告诉你多少遍了,叫姐姐”“不叫,你又不是我姐,我干嘛要叫”“就凭我比七岁你大!”“比我大七岁怎么了,我就不叫”骄傲的转身就走,心里却在想:我长大还要娶你做我媳妇儿那,怎么能叫你姐姐呢,就不叫,哼!“你不认识我了吗!可我认识你”9年前的小破孩已长的找他成人。可当年的臭丫头却一点也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