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楚天佑终于醒了过来。
当他慢慢地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已经累得摇头晃脑的明仔时，两行泪水，静静地从他的眼眶沁了出来。
“你醒了！”明仔的惊喜是那样狂热，那样激烈，他扑过去抓住楚天佑的手，“你真的醒了吗？”
一个护士跑过来：“哎呀，你都昏睡了五天了，五天耶！我们以为你都死了……你等着，我马上去叫医生！”小护士跑走了。
楚天佑闭着眼睛，看上去无比虚弱：“你怎么……还在这儿？你怎么……不走？我以为……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回家了！”
“我没有，我等你呢，你没醒，我怎么能走？”
楚天佑不说话了。他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医生来看过之后，他又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楚天佑又醒了过来，明仔正端着一碗稀饭在床头守着呢，看见他睁开眼睛，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容：“医生说，让我喂你点稀饭，你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饭了！”
楚天佑没有说话，望着明仔手里的小勺。
明仔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喂着。
楚天佑吃完稀饭，满足地靠在床上。他望着明仔，慢慢地说：“我现在才发现，天下还有你这样的笨小孩。”
“啊？”明仔有些不明白，“我又怎么你了？才睁开眼睛就骂人。”
“我昏迷了五天吧？”
“对呀。”
“五天时间，我要是你，早跑了，兴许现在都已经到家了。”
“哦——”明仔怔了一下。
“你知道吗？”楚天佑断断续续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笨、最奇怪的小孩子，我还以为你聪明呢，其实你根本就是一个笨蛋……
明仔不说话，端起水杯堵住他的嘴。
楚天佑的肋骨断了两根，腿也受了伤，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之后，货运站老板再不肯出医疗费，楚天佑只得咬着牙出了院。
两个人茫然地站在街头。楚天佑拄着一根拐杖。
过了一会儿，楚天佑带着他走到了长途汽车站。
站在汽车站前，楚天佑把一张车票递到明仔手里：“没办法，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送你回家了。我想过了，你小子狡猾，连我都降不住你，想必在路上也不得吃亏。你就自己回去吧。”
明仔呆住了：“你——让我回家？”
“可不是咋的？”楚天佑翻脸大吼道，“我跟你说，我这是良心发现才让你回去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你要是再磨叽，超过了五分钟，我就收回命令，照样把你卖了！”
明仔皱着眉头：“我怎么回去？我不认识路！”
“你不认识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的花样？一路上你都在记呢，尽往你那南瓜脑袋里面装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你那记性，还有什么你记不住的？”
明仔扭开脸：“是你把我弄出来的，你还得把我再弄回去！”
楚天佑扬起手：“我现在这样子，怎么送你？你是不是欠揍？”
明仔往后一跳：“现在你想揍我？不能够了！你打不过我！”明仔盯着他的伤腿。
楚天佑大喊一声举起拐杖，额上青筋暴露：“四分钟了，你到底走不走？！
明仔后退了一下，不屈地喊着：“干什么呀？”
“我不要你了！快走！”楚天佑大怒地狂叫。
明仔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来：“就是四十分钟，我也不走。我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都是你弄的，你得送我，谁让你把我弄来的！”他的口气近乎撒赖了。
楚天佑看起来狼狈而悲伤，他怔怔地望着明仔，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真难缠！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读书了？”
明仔说：“想啊，当然想，可我都缺课那么久了，现在回去，就是拍马也追不上，这都怪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楚天佑怔了半晌，跛着脚走进候车室，找个凳子坐下来，明仔跟在他身后。
楚天佑望着拥挤的人流出了会神儿，突然说：“在医院里，那些护士把你当成我儿子，说我是你爸爸，你干吗要答应？你没长脑子啊？”
“啊？我懒得解释。那么多医生护士，每个人都去告诉他们，烦不烦啦！”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们真相？你要是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只要说一声你是我拐骗来的，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报案救你，那样，你就不用一个人回家了，警察会直接把你送回去的，车钱都不用你掏……你怎么不说？”
明仔瞪着大眼睛：“啊？我没想起来——还可以这样啊？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少装蒜了！”楚天佑瞪着他，“甭跟我嬉皮笑脸！我告诉你，你是我仇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别给鼻子就上脸！”他一动气，牵动了伤处，马上咧着嘴叫起来：“唉哟！”
明仔赶紧扶住他：“又疼了吧？快靠好，别乱动！”
楚天佑推开他：“快走吧，上车！到发车时间了！”
明仔蹲在他面前：“就你这样，离开我你怎么办？走吧！”
楚天佑望着他，又叹了口气：“那好吧，是你撞到我枪口上来的，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走！”
楚天佑扶着拐杖走了一会儿，脸色白得像纸，靠在墙边不住地喘气。
明仔说：“你得歇一会儿，医生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又没有药，你至少要静卧一百天。”
楚天佑怔了半天，突然说：“那好，我们一起回去。”
“什么？”明仔有些发懵。
楚天佑咬了咬牙：“我送你回家！”他站起来一跛一拐地往外走。明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他说着，自己一个人向发车点走去，明仔只好跟在他身后。楚天佑走到车门前，对守在门口的售票员嚷着：“再买一张票！”
明仔坐在楚天佑身边，迷惑地望着他，一会儿，所有乘客都上车了，楚天佑一直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方正的腮帮咬出一道道棱条。车子发动了，慢慢地驶出站台，明仔终于安定了下来。楚天佑回头望了他一眼：“累了吧，睡一会儿，过两天，你就可以回家了，我送你回家……”
在他催眠般的声音中，明仔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放心了，终于，他安然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