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和小鱼回到王大娘家,换下已经有些半干不湿的衣服,小鱼去洗绷带,手套等手术常用材料,萧潇则去找王老爹问询凤鸣山,山神禁地的传说。
王老爹也不清楚这传说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一口咬定那里的确是有山神,进山惊扰到山神老爷,准会没命。萧潇又问是不是落凤坡有村民死在过凤鸣山,王老爹显出惧怕的神色,但是想到萧潇是他的救命恩人,总算在她一再追问下说清楚了。
说起来,那人还和王老爹是远亲,是个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就在四下八方的村庄给人看病的游医,有一天他被人发现倒在进凤鸣山的山道口,身边还放着他的药篓,里面是只有凤鸣山上才长的一种药材,他的面容惊恐,大家都说他是进山采药,冲撞了山神,所以遭了神罚。
这件事过去太久,萧潇也没办法得知死者当年是否也和王二一样,短时间内生命力流失而导致衰老死亡。但是凤鸣山有问题是肯定的。
萧潇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也为王二的不幸感到难过,如果可能,她很想去凤鸣山一探究竟,替王二讨个公道。但是师父在临行前吩咐她,多看多想,少说少做少惹是非。她不知底细,贸贸然去凤鸣山实在太危险,不如先在周围的村落多打听打听,既然离凤鸣山这么近,肯定不会是只有落凤坡才有只有的传言。
萧潇向王老爹告辞出来,想着自己的修炼虽然天天有进展,但是提高的更多的是感知,听觉,视觉这些,还有师父传给她的身法,这些保命尽够,可是没什么攻击力,沿途遇到几次小贼,还是小鱼赶跑的,她最多是不拖后腿罢了。这样子去凤鸣山,万一真的需要打斗,还是不行。
萧潇正准备回屋收拾行装,如果雨一直是这样的毛毛细雨,她和小鱼可以冒雨到下一个村庄,毕竟这雨和夏天那种冲垮山道,引发洪水的大雨不同,站在院子中半天,都不一定能把衣服湿透。没必要因为这个一直耽搁下去。
正在这时,柴门外又有人敲门。
萧潇听到有个粗豪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请问萧先生是在这里落脚吗?我家主公有请。”
王大娘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说道:“萧先生,村里来了贵人,现在他派人请你去村长家见他。”
萧潇道:“人呢?”
王大娘道:“还在大门外等着,我请他进来,他不肯。哦,对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拜帖,说道,“这是来人让我转交给萧先生你的。”
萧潇倒是对那贵人有了些好奇,上门送拜帖,颇有古礼之风。
拜帖是极少见的紫竹制成,质地沉实,宛如金石,上面用金丝错刻着一个篆体的燕字。
萧潇不明所以,看着拜帖倒真是个非富即贵的,但是燕指什么?名字?身份?籍贯?小鱼说他的护卫杀气腾腾,不像良善之辈,但是看来送帖子的人都如此懂礼,可见主人也差不到哪里,她就走上一遭。
萧潇带着小鱼出门,把拜帖交还给他,一起去王大保家。
来人面相和声音都粗豪,举止倒是彬彬有礼,见她们知道去村长家的路,就跟随在她和小鱼身后。
到了王大保家,又有人出来,请他们到正屋相见。
院内停了一辆马车和十几匹马,那马车打眼一看黑漆漆的,再普通不过,萧潇眼力好,却一眼认出车厢是乌木所制,那些马神骏非凡,站在院中一动不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小鱼说这些人杀气腾腾,倒是一点都没说错,到现在为止见到的两人,行为举止虽然有礼,但是脚步沉稳利落,眼神中透出一种锐利,看来他们的主人来头不小。
带路的人进屋通报,很快出来请萧潇进去,但是小鱼被他请到旁边的屋子等候。萧潇给小鱼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走了进去。
一个紫色锦袍,白玉小冠的年轻人坐在主座上,二十多岁年纪,五官端正,眉目中有种长居高位的贵气。
萧潇和他打个照面,不由得一怔,这人印堂发暗,面有早夭之相,虽然威严赫赫坐在堂上,却大有精神不济之态。
“请问是名扬中原的那位神医萧先生吗?”年轻人开口问道,声音清朗有余,后劲不足,萧潇更加确信他身有隐疾。
“不敢,在下正是萧潇。”萧潇拱手行礼道。
“请萧先生恕我怠慢之罪,实在是近日行动不便,不能起身行礼。”年轻人微带歉意地说道,“请上座。”
萧潇落座,引她进门的人上来奉茶,行礼之后退下。
那年轻人说道:“行旅之人,饮食不免简陋,不能好好招待萧先生,实在心有遗憾。”
萧潇专心医术和修道,对茶具和茶叶没什么研究,也看得出那茶杯瓷色清雅,薄透玲珑,茶汤透亮,一股幽香沁人心脾,她举杯啜饮一口,赞道:“好茶。”她搁下茶杯,说道,“多谢郎君款待。”
年轻人说道:“早听说萧先生医术通神,李某心仪已久,只恨先生云游天下,行踪不定,不能登门请教。不料因雨借宿山村,竟得知萧先生正在此地,真是喜从天降。”他身子前倾,说道,“听说方才不久,萧先生救醒一个昏迷多时的村民,不知是真是假。”
萧潇惊讶于他消息灵通,说道:“在下只是激发出他最后的潜能,醒来与家人告别一番,终究救不得他。”
年轻人面色郑重,说道:“起死回生是仙家手段,萧先生能使他清醒一时片刻,已经很是难得了。”他站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我看萧先生进门时,神色有异,恐怕是已经发现我身怀有恙了,敢情先生为我诊脉。”
萧潇忙起身回礼,说道:“治病救人是医生本分,李郎君不必多礼。在下诊断病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她从怀里掏出自制的病历本,“如果李郎君准备好了,请先叙述病情。”
年轻人一挑眉,说道:“望闻问切?”
萧潇见他怀疑,说道:“郎君印堂发暗,面有精神不济之态,听你声音,也有气虚之感,所以断定你身体有恙,但是此前有什么症状,何时第一次发病,最近发病是什么时候,病情进展如何,甚至家族中是否有世代相传的疾病等等,都需要你来回答,然后才是诊脉,通过脉象来了解你体内经脉、脏腑的情况。四者缺一不可。”
年轻人面有迟疑之色,萧潇道:“有关郎君的病情以及资料,在下自会保守秘密,如果郎君不相信在下,只能请郎君另请高明。”说实在的,要不是医者父母心,不能随意拒绝求恳上门的病人,她可不想接待这么一位神秘的,极有可能位高权重的病人,还是一个极有可能早夭的病人。
年轻人沉吟一下,目光坚定起来,再次起身行礼,说道:“请萧先生赐教。”
计划赶不上变化,萧潇出门见到小鱼后,告诉她要先去金陵一段时间。
年轻人姓李名弘冀,是如今南唐皇帝的长子,被封为燕王。他说儿时身体康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觉得精神不济,注意力不能集中,所以显得沉默寡言。近三年来,这种症状越来越明显,他私下里求医问药,都没有效果,最近听说这一带有神医给人诊病,所以假托来附近一家寺庙烧香祈福,到这里碰碰运气。而据他所知,整个家族其他人都没有他这种症状。
萧潇把脉并用内息探查之后,发现他和王二有相似之处,都是体内生命力不足,只不过王二是短时间内就衰减到无,而李弘冀衰减的速度要慢的多,所以虽然病情加重,但是也还活着。
真有使人的生命力急性或慢性,进行性衰减的方法吗?李弘冀的病天长日久,她不好判断发病原因,但是王二绝对可以肯定,不是因为药物,难道真是他所说的一道金光的缘故?那金光是一种法术?诅咒?王二是在凤鸣山遭遇不幸的,而据李弘冀说,他是第一次到这附近,也不了解什么凤鸣山的山神,他又是因为什么发病呢?
萧潇问他,可还记得从小到大,有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超乎常理的事情,李弘冀想了又想,还是说没有。
李弘冀问萧潇,可有法子治疗。
萧潇说,随着时间增长,他衰老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她也没办法逆转这个过程,但是可以用药调理,刺激机体潜能,减缓这个过程。服药之外,还得格外注意修身养性,平心静气,如果有好的吐纳心法,也不妨练一练。总之,一般人用来追求延年益寿的方法,他都可以试一试,当然也不能太过入迷,反倒失了修身养性的本意。
萧潇眼见李弘冀眼中一抹黯然划过,一种不甘心的愤懑和忧伤让他漂亮的眼睛染上阴霾,心里也为他难过。
她深知生老病死是常态,也见惯了生离死别,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人快速地衰老,所有的抱负,所有的才干,都不过一场空,她忍不住心声恻然。她不清楚李弘冀的命运,但是南唐李璟之后是李煜登基,可没李弘冀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早夭了吗?
萧潇忽然想起郭荣来,这个即将因病倒在幽州城下,使北伐功亏一篑的未来皇帝,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每次见面,她都会为他诊脉,目前来看,除了早年辛劳,有些劳损之外,其他一切都好的很。
她把李弘冀和郭荣联系起来,对他就更多一份亲切和同请,所以当李弘冀邀请他去金陵住一段日子,为他调理身体之后,她爽快地答应了。
至于凤鸣山的秘密,她打算从金陵回来再追查,这期间,她还可以多学几招本事,应对可能的危险。
第二天,他们冒着蒙蒙细雨离开落凤坡,凤鸣山和金陵在两个不同的方向。萧潇远远望着山峦起伏,云烟缭绕的凤鸣山,暗下决心,早晚有一天,她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时,眼角余光发现李弘冀也在望着凤鸣山的方向。萧潇忽然觉得,这位燕王并不像他所说的,对凤鸣山的传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