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金陵解禁3夜,与民同乐,萧潇和小鱼也上街看花灯。
各府女眷都待在各自的灯棚里,燕王妃邀请她们随她一起,萧潇婉言谢绝了,虽然燕王妃在她救醒李弘冀之后不再像刚到金陵时那么冷淡,她们的交情也没好到什么地步,而李弘冀的姬妾也实在多了些,三个女人一台戏,她可是怕了那些闲言碎语,明嘲暗讽了。
不觉想起符真和宛娘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她们应该在和家人一起赏月,共度元宵吧,她也曾托商队稍过给她们的信,不知道她们收到没有。只是她行踪不定,就算她们想回信,也送不到她手上。
有了这两位女性朋友,加上小鱼这个助手,她实在懒得再费心交接什么朋友了,也说不好是冷淡还是懒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愿和人有太多接触,不愿生出太深感情,在一个地方待几天,就想着离开。
萧潇抬眼看看天上圆月,再看看地上灯火点点,忽然心头悸动一下,下意识地握住了小鱼的手。
小鱼问询地望她一眼,她微笑起来,拉着小鱼随着人流向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不敢回头,因为再也不会见到灯火阑珊处那个人,那个曾经说会牵手永远的人。
“先生,你看你看,那个灯会自己转。”
“先生,你吃糖葫芦吗?你不吃,就请我吃吧,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
“哇,那边耍火流星的真厉害,我们去看看?”
小鱼大概是感觉到她兴致不高,一路上千方百计引她说话,逗她开怀,萧潇再是满腹心事,也不得不领这个情,渐渐也抛开过往,尽情感受起元宵节的热闹来。
人流基本上是往皇宫走,因为每年皇宫外都会扎全城最大最漂亮的彩灯,各种表演、杂耍等等也都会去那里,尤其是平常根本见不着的皇帝和妃嫔都会站到城门楼上与民同乐,看一眼陛下,沾点福气也好。
金陵各种商铺都很多,每家商铺都费心思准备了彩灯,争奇斗艳,也算同行间一种竞争,萧潇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热闹场面,看到这么多漂亮的花灯,听说皇宫外的灯山最漂亮,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定要去见识一下,否则离开金陵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萧潇和小鱼边走边指指点点,不是相视笑几声,两人都是男装,不过笑声清脆,往往引得周围的人侧目,用古怪的眼光打量她们。好在人实在多,只要快走几步,或者落后几步,就失了踪影,两人乐的自在,并不在意。
前面有一伙耍绳技的,萧潇在笔记小说里看过无数次,亲眼见到,哪里肯放过,拉了小鱼凑到人群里看。
这伙人像是一家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先是架起绳索,在上面腾挪跳跃,等人围得差不多了,貌似是家长的一个老头子敲敲锣,说道:“大娘,二郎,时辰到了,给大家伙露一手。”
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应声而出,向四周团团行礼,另外两个年纪稍长的男子开始向天空抛绳子,绳子抛出去就笔直地立起来,他们一节一节往上送,绳子越来越高,渐渐深入云霄,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抬头去看,这时那少年和少女开始沿着绳子向上爬,他们身手敏捷,向上一窜就是不短的距离,绳子随他们动作而小幅摆动,让人看到那的确是柔软的绳子,而不是竹竿。
萧潇看到中途,忽然有些意兴索然,如今她耳目灵敏,心性坚定,很轻易就看破这不过是一种障眼法,或者,称得上幻术了。只是一旦看破,知道那两人并未上天,而是就隐藏在人群中,也就没兴趣看下去。
她转头看看小鱼,小鱼正和旁人一样,正高高仰着头看天,虽然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萧潇不愿做个煞风景的人,也不做声,只四下打量,看有没有其他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忽然浑身一震,不知不觉松开了小鱼的手。
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一闪而没。明知肯定是错认,她还是向那边走了几步。
大哥远在开封,她为什么会以为那人是他?又为什么心跳突然加快,不能自已?
“先生,你怎么了?”小鱼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萧潇一激灵,清醒过来,说道:“没什么,看花眼了。你还看绳技吗?”
小鱼道:“不看了。”她盯着萧潇,眼中满是关切,说道,“先生,你的脸很苍白,是太累了吗?我们回去吧?”
萧潇内息一转,就恢复了平静,说道:“没事,难得看一次金陵的花灯,不看完多可惜。我们继续往皇宫走。”
小鱼点点头,主动伸手拉着她,一刻也不松开。
她们来到一个十字街口,前面不知道为什么骚动起来,人群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地相互推攘着,已经有人开始尖叫,萧潇心知不妙,这样太容易酿成踩踏事故了,她眼见人群中有老人,有女子,还有不少抱孩子的,都是在人群中东倒西歪,不容易站稳的,一时顾不得多想,迅速进入定境,神识外放,覆盖住方圆百米的范围,在心中断喝道:“停下别动!”
人群中有敏感的,这声音就好像近在耳边,有迟钝的,就听到远远传来这样一个声音,但是所有人都在意识中听到了这句话,人们迟疑一下,或迟或早地,终于停下脚步,想到刚刚躲过了可能发生的踩踏,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很多人四下张望,但是只看到和他们大眼瞪小眼的人,却找不到脑海中那一声断喝的来处。
小鱼同样听到了,她有些震惊地看着萧潇,却见她脸色苍白,似乎吞咽下些什么,然而嘴角到底溢出些血丝来,忙将她扶住,让她倚靠自己站着。
萧潇没想到这一下神念干扰,效果这么好,更没想到反噬来的这么快,这么重,她的心脏如遭重击,一口血涌了上来,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只是一时半会再也动用不了内息,甚至连走路都难。
小鱼小心翼翼扶着她离开路中央,到路边一个角落里靠着墙休息。
停了一刻钟,萧潇回复一些力气,看到小鱼担忧地望着她,却没有慌乱,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坚毅,微笑道:“好姑娘,多亏有你。”
小鱼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先生。”
萧潇道:“我没多想就叫了一声,有点自不量力,还好,没什么大问题,缓一缓就恢复了。”她看看皇宫的方向,说道,“好在离皇宫不远了,我们一会走快点,应该不会耽误。”
小鱼不赞成地说道:“先生……”
萧潇道:“想做一件事,就把它做完。反正闲来无事,就当散步了。我的伤回去调息一晚上就好。现在只能走路,用不了真气,小鱼,我就靠你保护咯。”
小鱼拗不过她,只得扶着她慢慢走。
人群中还有人在讨论刚才的怪事,脑子里凭空听到的声音,突然停下来的骚乱,大部分人都当作一场梦,觉得自己犯晕了,也有虔诚的人觉得是菩萨保佑,消弭了一次灾难,于是嘴里喃喃地念起佛经。
没有人想到,救人也救己的,正在随人群前进的,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书生。
在路边的一座酒楼上,有两个人将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身着锦衣的青年眼中闪过惊疑和愤恨,计划了多时的事情,眼看骚乱将起,居然不明不白地消于无形。只是他城府颇深,脸色倒还如常,问道:“真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对面的人一身玄衣,脸上覆着厚厚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深沉似墨,勾魂夺魄的眼睛,他凤眼上挑,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探究他面纱下的真面目,目光中却时刻隐含着居高临下的微讽,仿佛世间所有都不过是他脚下泥沙,让人不自觉地自惭形秽,避之于千里之外。
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那两个相携前行的人身上,说道:“有意思。”
锦衣青年按捺下不耐烦,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见人流涌动,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他问道:“是谁消弭了骚乱?我是否要派人重新添一把火?”
黑衣人道:“殿下服药调理身体,效果如何?”
燕王李弘冀说道:“真人仙家手段,那萧潇只不过是个医术高明些的大夫罢了。”他请萧潇回府,也是打着相互比较的意思,此时被黑衣人当面说破,少不得多解释几句,“真人嘱咐我不可泄露仙踪,所以我才找她来做个幌子。”
被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心高气傲的皇室贵胄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寒冷,额上隐隐有了汗珠,他说道:“如果真人认为不妥,我回去就打发她走。”
黑衣人道:“她的医术真如传言中那么高明?”
李弘冀道:“是的,服了她开的药,我体内真气顺服不少。”
黑衣人冷冷道:“愚蠢。”
李弘冀猛地抬头与他对视,说道:“请真人赐教。”
黑衣人道:“吩咐你保守秘密,你把秘密暴露在一个已经初窥门径的修道士眼皮子底下,你是生怕泄露的不够快吗?”
李弘冀震惊不已,说道:“怎么可能?她从未显露神通,也没有提过修道的话题。”
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你忘了她师父是谁。”
李弘冀沉默下来,扶摇子是20、30年前就名满天下,世人称之为老神仙,就算有夸张的成分,也说明他道行深厚。他能放心使之下山历练的弟子,又怎么会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他听过她很多传闻,却因为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而心存轻视,即使后来发现她医术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她竟然是修道士。
他眼神一沉,说道:“刚才就是她制止了骚乱?难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目光中显出一些狠戾来,“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黑衣人道:“一个小修士罢了,不值得自乱阵脚。”他想了一下,又嘱咐道,“只是她在你府上,你的行事要加倍小心,看她能用神识震慑这么多人,可知感应范围极广,如果有心查探,你府里上上下下都逃不过她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