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黑衣人轻轻鼓掌,说道:“萧娘子,你虽是女流,见识不让须眉。你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他的声音中明显带出些惋惜,“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如果能力所及,愿意去帮你办到。”
萧潇道:“我答应过王二要查明真相,如今既已知道原因,又技不如人,无法为他报仇,只好就此作罢。至于李弘冀也好,李景遂也罢,都跟我没关系,我也懒得管这些朝堂更迭,丝毫妨碍不到你的谋划。我也可以发誓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你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她摆出一副示弱的样子,暗中却延展神识,只盼能发个警讯出去,这里毕竟是皇家园林,黑衣人所谋甚大,应该不会在人前露了踪迹。只要有一群人来,哪怕是普通人也好,也许就能把他惊走。
黑衣人又走进一步,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她,好似吃饱的猫在戏弄爪下的老鼠,说道:“如果不是心里留了一点余地,怎么会容你拖延这么长时间?”他面色一整,说道,“罢了,某家喜欢你的性子,给你个痛快吧。”
他话音未落,萧潇抢先发动,向斜后方飞纵,谁知眼一花,就失了黑衣人的踪影,萧潇脚尖点地急停,不假思索地向前纵去,果不其然又见他出现前方。萧潇见身法不如他,一咬牙,径自向前冲去,好像扑向他怀内一样,趁他愣怔时,右手匕首反握,横切他的咽喉,左手两指直插他双目,以左脚为重心撑地,右腿屈膝撞向他的下体。
这几招是在邺城和那个黑大汉过招遇险之后,寒息特意教给她防身的,她练的纯熟无比,只是从来没有派上用场,此刻被逼进死路,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黑衣人咦了一声,反应却是奇快,一手闪电般扣住她的右手腕,萧潇只觉得手腕上箍了一个精钢样的圈子,还来不及使巧力挣脱,就觉得半边身子发麻,匕首脱手而出。他的另一手挡在眼前,将她已经无力的两指抓在手心,同时左腿屈膝抬起,两人的膝关节狠狠地撞在一起。
萧潇只听到咔嚓一声闷响,难以忍受的剧痛让她眼冒金星,头脑空白,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无法想。
不等她变招,黑衣人的脚在她脚面上一点一引,她的右腿不由自主地下落,脚心着地时,他的脚也随之落在她脚面上,将她牢牢钉住。
这时,才传来咣当一声响,匕首砸在了石头地上。
萧潇痛呼一声,身子向右倾倒,怀疑自己的膝关节也许是脱臼了,但是痛到麻木,她也不好确定。
黑衣人放开她的右手腕,伸手捞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卡上她的脖子,暗沉的眼睛里印出她因为剧痛而惨白的脸,冷汗潸潸的额头,牙齿紧咬以致出血的下唇,和万般恐惧却不肯放弃的眼睛,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不忍,是否真的非杀不可?或者找个地方问清楚那首虞美人的作者再杀?
他的手稍一松劲,萧潇就张口欲呼,黑衣人冷哼一声,低头隔着黑纱用嘴覆上了她的唇,她下唇的血很快湮湿那一处的布料,温热的唇,冰凉湿滑的血,她口鼻中呼出的芳香气息,和越来越重的血腥气一起猛烈冲击黑衣人的感官,让他有一瞬间迷离。
他左手撑着她腰,上身下压,逼她不得不折腰向下,让他可以更方便地噬咬她的下唇,舔吸更多的血液。他的右手依然卡在她的脖子上,松松紧紧的,既不至于昏迷,又剥夺了她反抗的能力。
这个女郎容貌出色,言语有趣,诡诈多变,极其聪明敏锐,此刻却只能靠他支撑,任他摆布,这念头让禁欲多年的身体骤然火热,全身上下的火苗往下腹部聚集,分身不受控制地坚硬起来,直直顶在她的腰胯部。
萧潇眼神茫然,显然身体上的剧痛大大削弱了她的意志和反应,黑衣人很乐见她这种没有抗拒的状态,不再噬咬她的嘴唇,而是隔着面纱轻舔她唇上的伤口,带些温柔地安抚。
萧潇很快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落在黑衣人耳中却好似雷鸣一般,让他身上的火烧的更旺。他放开她的脖子,下移到她的胸前,她的双手无力地推拒,黑衣人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直起身来。
这里位置偏僻,少有人来,不过难免有人听到刚才打斗的动静,过来查看,他在金陵有好几处安全幽静的落脚点,就算翻云覆雨个好几天也不会有人打扰。
他扫一眼她额头始终未干的冷汗,半蹲下来,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撩起她衣袍的下摆查看她的右膝,关节肿的老高,不过他按压一下,确信并没有脱臼,也没有骨折,大概只是挫伤而已。
他继续按压检查她的小腿,萧潇闷哼一声,双手平平托在他心口上。黑衣人只当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耐不得痛,手上不由得放轻几分。
忽然一股真气直逼他的心脉,而另外一股真气在牵引他体内真气外流,这两股一进一出的真气虽然微弱,却精确地扰动了他内息运转,体内被压制的旧伤骤然发作起来,而距离那两股真气最近的心脉更是纵横切割,几欲断裂。
等他反应过来是萧潇在捣鬼,真是惊怒异常,一掌印在她胸口,把她拍飞出去。正要追上去了结她性命,忽然一口血喷在了面纱上,体内气息翻涌,竟有些迈步艰难。
他狠狠盯着趴在花树下的萧潇,只见她动了一动,一点点抬起头,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她却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眼中是让他着迷又让他痛恨的倔强和不屈。他眼也不眨地盯了她一会儿,确信她的形容和她的眼神已经像烙铁一样深深刻在他心底,这才冲她点点头,转身慢慢走开。
萧潇强行支撑着等到他离开,不支地趴倒在地上,萦绕在鼻端的血腥味让她胸腹翻腾,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她静静趴了片刻,积蓄起一点气力,扶着树干站起来。腿伤虽然开始疼痛难忍,其实只是外伤,没有伤筋动骨,黑衣人最后一掌却造成实实在在的内伤,如果不是他当时自身难保,恐怕会一招毙命。
萧潇摸索着检查胸口,好在胸骨没有断,肋骨也没有断,仅仅是经脉受到冲击导致的内伤。如果内外伤夹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她不知道黑衣人还也没有同党,不知道李弘冀在其中参与多少,而燕王妃是否知情,所以不敢冒险回到水榭,甚至不敢让这园子里的任何一个人看到。她得找个安静又隐蔽的地方养伤,最好能抢在那黑衣人之前养好,这样或报仇、或远走才有可能。
燕王府自然是不能回了,其他地方她虽然游玩过不少,但要么是车水马龙的闹市,则不好隐藏行迹,要么是山高路险的深山,则没有体力走那么远。思来想去,只能在这园子里找间屋子。
虽然那黑衣人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很容易想到她就藏身园中,但是只要等她伤势稍好,就可以另寻他处了。
她正在寻思这园子里哪里有合适的落脚点,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忙捡起地上的匕首,又从树根处抓起一把土,把地上的血迹掩盖上,然后闪身到花丛里躲起来。
“咦,萧先生到底去了哪里?燕王妃和世子妃等着给她发奖品呢,你是没有看到,那些首饰足足有一大匣子,唉,我只要能得一件,就心满意足了。”
“萧先生真是什么神医吗?”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她的诗词写的真好,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哎呀,让我的心也跟着漂走了。”
“你又懂什么诗词了?老鼠鼻子插葱,装相。”
“嗨,我不懂你不懂,燕王妃和世子妃总是懂的吧?她们可一致同意把那首虞美人列为魁首了。唉,萧先生去哪里了?园子里都快找遍了。”
“你说,萧先生会不会去了南边那个院子?”
“哪个?”
“就是有不干净东西的那个……”
“南门阿弥陀佛,快,你也念一句,你就这么说出来,也不怕晚上去找你。”
“南门阿弥陀佛,南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原来是两个来找她的侍女。
一个时辰之后,萧潇挣扎着进了那个据说闹鬼的院子。
这是个北地风格的四合院,院子中央是一个两层小阁楼,院中厚厚一层枯草,新发的绿芽顽强地从缝隙里钻出来。
阁楼的门窗上都贴着黄色的符纸,风一吹,没有贴牢的地方就哗哗作响,在这个暮色四起的时候,分外的阴森。
萧潇在门前合掌祷告几句,无非是事出有因前来打扰,如果能顺利养好伤,一定查明这里的真相,如果真有冤屈,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祷告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院子里的风小了,也没那么阴森了。
门上有一把铁锁,因为天长日久,已经锈蚀的不像样子,稍稍用力一拧就打开了。萧潇推门而入,里面空空如也,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一踩一个脚印,墙角房梁上蛛网纵横,进门不远处就有只蜘蛛沿着一根丝吊下来,因为她开门的震动而在空中来回晃悠。
萧潇抑制住尖叫的冲动,真是的,刚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还能像以前一样没出息地怕小小的蜘蛛?
萧潇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多走几步绕过那只蜘蛛,忍受着呛鼻的灰尘爬楼梯。
二楼同样空空如也,好在浊气下沉,楼上的空气比楼下好一点。
萧潇体力不支,没力气也没心情打扫,找了一个角落,盘腿坐下,拔下发簪,把发髻打散,伸手去卸耳坠,却发现丢了一只,暗叫一声麻烦,希望是落在那个犄角旮旯了,省得被人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再往腰上一看,更是欲哭无泪,那块玉佩也没有了。想想也是,打斗的那么激烈,能好好挂在腰带上才怪呢,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听到玉碎的声音,难道也是掉在哪个草丛里了?
能保住这条小命就不错了,身外之物丢就丢了,要心疼也等伤好之后再心疼吧。
她本想打坐疗伤,谁知很快就靠着墙壁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