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都高高的城楼上,随着曾经迎风飘扬,象征大夏王朝的龙腾旗帜被来自西方诸侯,商国的虎豹旗帜取代,历经十七帝,传承五百年基业的大夏王朝宣告灭亡。
在夏都的一块空地上,用木头搭建着一座祭坛,祭坛中央的木柱上捆绑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身穿红色长衣,身材轻盈曼妙,虽然此刻她披头散发,却难掩倾国之色。
祭坛下,站满了围观的普通老百姓,人头撵动,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一个普通打扮的老百姓愤怒地抓起地上一块石头,朝捆绑在祭坛上的女子用力掷去,口中还不忘大骂一声:“去死吧,你这个亡国妖孽。”
“砸死她,我们砸死这个妖孽。”一石记起千层浪,祭坛下的人群一边高喊,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女子扔去,更有甚者想要冲上祭坛,将红衣女子杀死,刚踏上祭坛台阶,便被维持秩序的商国士兵拦下。
“退回去,胆敢越界者,杀。”商国士兵挥舞手中长矛,喝退越界者。
越界者满脸愤岔,退了回去,此时,红衣女子从昏迷中缓缓醒来,看见祭坛下站满了愤怒的黎民百姓,心中一阵悲凉,她是大夏王朝末代昏君夏桀的王后妹喜,三日前,成汤率领大军攻下夏都,灭亡了大夏王朝,之前受尽夏桀压迫的黎民百姓将她这个亡国妖后看成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于是愤怒的百姓将她绑到此处公然审判。
“肃静。”祭坛上,站出一名黑袍巫师对着怒骂不休的人群喝止道。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黑袍巫师道:“一直以来,天下百姓忍受夏桀的暴政久矣,而究其原因,全是妹喜这妖孽胡作非为,蛊惑夏桀,才导致夏桀穷奢极欲,叫天下子民苦不堪言。如今,就让我们在这朗朗乾坤下,将这罪恶不赦的妖孽进行审判,好叫她知晓自己今生犯下的罪孽,来世不再作恶。”
人群一阵欢呼鼓舞,巫师转向妹喜,开始进行审判:“妖孽妹喜,你可知罪?”
妹喜一声冷笑,反问道:“试问大巫师,我何罪之有?”
“你蛊惑君王,令他荒淫无道,难道无罪?”
妹喜冷笑不语,黑袍巫师怒哼一声,继续道:“你让夏桀营建倾宫瑶台,酒池肉林供你享乐,致使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是其罪一;你蛊惑夏桀,令他声色犬马,不理朝政,只知寻欢作乐,是其罪二;你谋害忠良,杀死大臣关龙逄,是其罪三。三大罪过,你可认?”
妹喜凄然笑道:“我本为有施国公主,被夏桀抢去,已是命不由己,又何来蛊惑君王,陷害忠良的能耐,你说我有三大罪过,可有证据?”
“好你个妖孽,死到临头,还想否认。”黑袍巫师怒不可遏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杀便杀,何必故作姿态。”妹喜咯咯地尖声笑道,对眼前当着天下子民审判她的黑袍巫师满脸不削。
“亡国妖孽,胆敢贫嘴。”黑袍巫师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顿时留下五个猩红手指印。
“妖孽,我再问你一次,你认罪否?”黑袍巫师再次怒喝一声。
“不曾有罪,为何要认。”妹喜面无表情道,黑袍巫师见她矢口否认,一时拿她没有办法,祭台下有人看不下了,于是出声怒骂道:“妖女,你十恶不赦,本该千刀万剐,死无全尸,但伊尹大人贤明仁慈,命人将你带来此地审判,你若认罪,说不准伊尹大人会留你全尸,好生将你安葬。”
“妖后,速速认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夏朝灭亡,全是因你之过,若不是伊尹大人想给你一个公道,我们这群老百姓早就将你生吞活剥了。”
伊尹?
听见下面的平民百姓一次次提到伊尹这个名字,她原本暗淡低垂,失去光泽的眼眸,好似恢复了一丝生机,使尽力气朝着祭台下的人群一番张望,接着张嘴大喊道:“伊尹,你在哪儿?”
“伊尹,你在哪儿?”
见她连声大喊伊尹的名讳,黑袍巫师看不下去了,怒喝一声想要将她阻止:“妖女,伊尹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喊叫的,快给我闭嘴。”
但她置若罔闻,继续嘶声喊道:“伊尹,你出来啊,我想见你,我真的想见你。”
“我知道我干了那么多坏事,死不足惜,可是若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死了也心甘情愿。”她一边喊,一边伤心欲绝地哭泣起来,不断流出的泪水打湿了她精美绝伦的脸庞,可是直到她喊到是嘶声力竭,喊破喉咙,喊到绝望,都不曾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站出来见她一面。
“妖精,死到临头,还想玷污伊尹大人的名声,真是死不足惜。”台下之人哄然愤怒,迭骂不休。
“别跟她多说,咱们用石头砸死这个妖精。”一人说道。
“对,砸死她,免得她在干伤天害理的事。”一人附和道。
顷刻间,石块如同倾盆大雨,朝她倾泻而下,砸在她的手臂,大腿,肩膀,肚腹上,她虽然长得倾国倾城,但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能经得起无数石块的猛砸,不多时,她全身上下便伤痕累累,然而她咬着牙,忍着痛,仍然用沙哑的声音嘶喊着伊尹的名字,哭求着他出来见她人生最后一面,直到一块石块砸中了她的喉咙,痛得她只觉得脖颈就要断裂了一般,她的喊叫声这才停息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来,便有一块尖石砸中了她的额头,鲜血顿时涌出,顺着额头流淌而下,她脑海中一阵天昏地暗,只觉得世界的天地失去了原有色彩,变得一片血红恐怖,当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即将闭上双眼之时,思绪情不自禁地飞回到了多年前的伊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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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水河畔,两岸百花盛开,繁花似锦中蝴蝶翩飞,莺歌燕舞,远天云卷云舒,宁静悠远的伊水朝前流去,看不见尽头。一个长相俊逸的男子拥抱着一个美丽的女子,与她并肩坐在花丛中,二人卿卿我我,和唱着情歌。
女子在此已经等候了男子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男子,心中高兴,于是唱道:“伊水河畔候人兮,候君不来兮,我心焦,候君已至兮,我心喜。”
男子心中感动,于是和道:“伊人候我兮,我心喜,我有伊人兮,不远行。”
男子声音温润浑厚,自带一种磁性,说不出有多么的迷人,女子声音温柔,就像吹入夏日林间的春风,清脆的同时,又是那般温柔细腻,两人男才女貌,真可谓天生一对。
男子继续哼唱道:“伊人曼妙兮,嫁为伊君妻。”
女子却停了下来,嗔了一眼男子,嘴角含笑:“自作多情,谁要做你的妻子。”
男子有意戏弄她,笑着说道:“傻妹子,你才是自作多情,我说的是伊人,可不是你。”
女子脸颊飞起两片红云,羞愧道:“你这无赖,我苦苦等了你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一来就戏弄我,我不理你啦。”
女子从他身旁站起来,正欲离去,男子急忙将她拉回,他知她脸皮薄,任何轻薄调戏都容易叫她脸红心跳,心生羞愧,于是连哄带骗道:“好妹子,别走,以后我再也不戏弄你了。”
“每次你都这般说,可是又有那一次算数过。”女子说道,脑海中想起男子每次都想方设法先戏弄她一番,然后又三言两语把她哄回来的情形,心中一阵委屈,眼中不禁泪光闪闪,挣扎着欲从他手中脱开。
男子将她抱入怀中,与她耳鬓厮磨,但女子在他怀中一阵扭捏,显是对他刚才的戏弄轻薄不依不饶,于是他使出看家本领,指天发誓道:“苍天作证,我伊尹日后若是还这般戏弄妹喜公主,就狠狠惩罚我,叫我吃不好,睡不好。”
她见他突然发誓,扑哧一声笑道:“老天爷不长眼,你都发过那么多次誓言啦,可我从没见过老天爷惩罚你。”
自称伊尹的男子见她破涕为笑,心知她不再生自己的气,于是温声细语哄道:“好妹子,老天爷怎会没惩罚我,上次惹你不高兴,我回家之后,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常常夜不能寐,那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这次你若不高兴起来,恐怕我回去后,老天爷又要罚我患相思病了。”
“呸,你就知道说这些甜言蜜语。”她咯咯地脆声笑道,接着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底首垂眉,眼神略带忧伤,轻声道:“伊郎,你长得这么俊俏,又这么会哄女人开心,在商国中,想必有很多女子都爱慕你吧,告诉我,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与多少女人有来往?”
伊尹被她突然一问,俊脸发红,急忙摇头道:“傻妹子,你怎可这般胡思乱想,我伊尹至始至终,只爱你一个女人,也只有你一个女人。”
她见他面露焦急,心中一阵高兴,盈盈笑道:“我也只是问问,况且天下间,像你这样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只要你心中有我,不管你将来娶多少个女人,我都是高兴的。”
伊尹见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是神色却仍旧略带忧伤,知她心中必定放心不下,于是再次指着苍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伊尹今生今世,只爱有施氏·妹喜一人,并对她不离不弃,若违此誓,天打。。。”
一句天打雷劈还未说完,她便伸手将他的嘴巴捂住,摇了摇头,柔声道:“伊郎,我信你便是,你何必发此毒誓。”接着又是抿嘴一笑,模样娇巧动人,哼了哼鼻子腻声道:“况且你发过的誓言没一个算数,发了也是白发。”
伊尹将她白皙的纤手握在手中,正色道:“这次的誓言一定算数,若是将来一天我伊尹辜负了你,弃你不顾,定叫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伊郎,不可胡说,若真要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那也是我,不能是你。”她轻声说道,眼里全是柔情蜜意。
伊尹闻言,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动,将她紧紧抱入怀中,脸上露出幸福神色,感慨道:“好妹子,你待我真好,我今生今世能拥有你,与你相识相知相爱,真的是修了百世的福,积了千世的善,然后又度了万世的劫。”
她被他夸张的话语说得吃吃发笑,美丽的脸颊上泛起酡红之色,害羞道:“我是你的女人,又怎能不对你好。”
“今生今世,不负妹子。”伊尹吻住妹喜的檀口,伸手解去妹喜身上的衣物,万花丛中,顿时一阵风光旖旎。
二人一番恩爱缠绵后,妹喜依偎在伊尹怀中,头枕在他的胸膛上,一双玉臂将他紧紧环住,只听她轻声叹道:“伊郎,你我每次恩爱缠绵后,总会离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要是时光能停下来那该有多好,又或者我能一辈子住在伊水河畔,不回有施国又该有多好。伊郎,我想与你一生长伴,天长地久,哪怕叫我像你母亲那般去做一个采桑养蚕的农妇,与你一辈子粗茶淡饭,我也心甘情愿了。”
伊尹见她语带忧伤,面容幽怨,眼中更是泪光闪闪,泫然欲滴,一眼就看出她有心事,忍不住问道:“喜妹,你这次急着见我,可是有施国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妹喜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展颜一笑:“伊郎,有施囯很好,没发生什么事,我只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会叫你来伊水与我相见。”
“好妹子,你的神色已经告诉我有施国中一定发生了大事,你刚才不也说了你是我的女人吗,既然如此,就不要叫我心忧了,快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尹聪明过人,她的三言两语又怎能瞒得过他。
“伊郎,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此事叫我难以启齿。”见爱人面露焦急神色,妹喜一阵心疼,眼中忍不住流出泪水,伤心欲绝道。
伊尹见爱人突然梨花打脸,又是担忧,又是心疼,用嘴亲吻着她眼中流出的温热泪珠儿,怜爱道:“好妹子,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不要憋在心中一个人难受。”
“好,我告诉你。”妹喜点了点头,抽抽噎噎道:“我...我父王即将要把献给昏君夏桀。”
“什么。”伊尹闻言如遭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
“我父王因为没有前往夏都朝贡夏桀,惹怒了这个昏君,于是他便率领大军攻打我有施国,我有施国本就是小国,不是大夏王朝的对手,这个昏君很快兵临城下,国中大臣听说他喜好美色,于是纷纷进谏父王将我献给夏桀,父王起初并不同意,但夏桀这昏君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的美貌,以退兵为由逼迫父王把我交出,昏君扬言说,如果父王十日内不把我交出去,一旦攻下城池,便要屠尽城中百姓,我父王无奈之下决定将我交给夏桀,我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偷偷跑出来与你相见,如今离预定时间还有七日。”妹喜一边抽泣,一边说道,说完后,更是泣不成声,一脸伤心欲绝。
伊尹听后心中说不出的愧疚难过,心如刀绞,心爱的女人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自己竟然还叫她等了三天三夜,真是罪该万死,纵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罪。
“伊郎,我该怎么办?”妹喜嘤嘤哭泣,眼中泪水横流,叫人心生爱怜。
湿热的泪珠儿落在伊尹的胸膛上,是那样的滚烫灼热,又是那样的叫他痛彻心扉,一时间,他也慌了,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在妹喜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只会叫她心生绝望,于是故作镇定道:“喜妹勿慌,夏桀此次带了多少兵马攻打有施国?”
妹喜止住泪水道:“据说有五万人马。”
伊尹沉吟一声,道:“五万?我商国有甲士六万,若我能说服成汤大王出兵救援有施国,以商国六万之众攻击夏桀五万之众,定能解有施国之围。”
“成汤他会出兵吗?”妹喜面露担忧道,成汤贵为商国大王,为人城府深沉,若是他出兵救援有施国,必然会成为大夏王朝的敌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成汤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乃成汤大王右丞相,深受重用,大王定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出兵救援有施国。”伊尹道。
他本为有莘国庖厨之子,母亲乃伊水之上的养蚕妇人,后来成汤娶有莘国公主为妃,他作为陪嫁缕臣随同到商,虽然出身低微,却有经纬之才,他的才能有一次无意间被成汤看见,自此得到赏识,被成汤重用,不到三十岁,便被成汤册封为商国右丞相,在商国位高权重,风头一时无两。一次他返回伊水探望母亲时,邂逅离宫游玩的妹喜,与妹喜一见钟情,常常与妹喜幽会于伊水河畔,二人许下海誓山盟,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如今听闻爱人遭难,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大王成汤出兵,帮助爱人逃脱夏桀魔爪。
“可是如果成汤不出兵又该怎么办?”虽然见情郎自信满满,可是妹喜仍旧心怀担忧。
“那我就一人前来,哪怕战死在有施国都城下,我也绝不会背弃我的誓言。”伊尹信誓旦旦道。
妹喜放下心来,深情道:“伊郎,答应我,你一定要来,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与你在一起。如果你生,我们今生今世永远在一起,如果你死了,那我就跳下城墙,与你死在一起。”
“好妹子,相信我,我一定来。”伊尹凝望着妹喜,神色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