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小郎君长跪不起,随时间推移身板愈加僵直亦却不曾挪动。
既然是要求告山神,那他便求告就是了,濒死垂危却辛苦坚持的父亲仍然还在病榻上等他的良药呢。他可不想再浪费时间下去,生死攸关,叫他做什么都愿意,只有救活父亲,这个濒临倒塌的家才能重获希望。
半生小郎君的话不断撞击敲响本灵君的心尖,倏地心里苦涩。
可怜的嫩娃娃,我在这断珏山上生长了千万年,也未曾听闻断珏山上有过那什么“木芝草”的草药,想必全是你身旁的小兔崽子框你上山取乐玩的。
本灵君树枝攒动,树叶缓缓飘落,愣是要去割一割那群兔子毛,以示警告。兔精们被突变锋利的树叶吓得不轻,掉了一层浮毛后更是大眼瞪小眼,不知就里。
落叶随风飘舞,半生小郎君的求告声、叩首声一时间在空谷传响,回音阵阵飘去远方。
倏而,山神应势而出,须臾缥缈一身薄汽,半扶半卧在我突露出地表的树根上。这山神长相极美,白衣素素,从容悠闲,手中持有名唤千机扇的宝贝翩翩起舞,浑身散发着飒飒英气。
不知别处的山神是以何等威严震慑山头,可这断珏山的山神每次以真身示人,有幸一观者无不被山神的英姿美色所迷倒。所以说这断珏山的山神偏好以“终极之美”感化地盘上惹是生非的一众生灵。
“灵君,你这是……”山神嘴唇未动,以意念传心来探寻本灵君的意。
断珏山神向来有求必应,以示他心容众生的“完美之美”。但他必然也怕驳了本灵君的面子,所以不敢擅自放行这群兔精与那半生小郎君,毕竟动手之前总要询问一下地主的意思。
“不必多言,本灵君自有主张,片刻便会放他们下山,你先退下吧。”
“罢了。”山神晗首低眉,合辙手中千机扇,便潇潇洒洒拂袖而去,并化作烟云散去。
自然,刚刚本灵君与山神之间的交流沟通,兔子精和半生小郎君全然是被屏蔽之外了,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本灵君心系半生小郎君的苦楚之言,心尤感触,也是不做多想,决定帮他一帮。
我于深埋土壤的根系,于坚韧挺拔的树干,于随风飘摇的枝叶,于绚烂轻柔的绒花,岌岌深切的索取,硬是要这千年修为中割出一段足以救治各种痛疾甚至起死回生的灵力出来。
我似乎听见大地割裂的声音,触碰到空气凝结的沉重……走兽精灵不无被这突然的巨变惊得嘶鸣逃窜。
终于,像是孕育了千年的一颗炽热的心,就这样让我从自身剥离出来。
那散发着炽热温度、明亮如同九日齐升的灵丸,轻飘飘的在空中浮动。我从撕断灵魂的剧痛中保持清醒。如今这彻骨寒意却在渐渐吞噬着我空虚的躯壳。
我见那真切跪地的半生小郎君,顿感一切值得如此,欣慰使然。
于是我便吹动似乎最后一口仙气,将那灵丸随意化作想象中此类神奇珍品还魂草该有的样子,并悄然种于之前半生小郎君不远的身侧一丛不起眼的灌木丛中。
从此,这九州四海,这三千世界,这东洲大泽,这断珏山,从今日起,便是有了木芝草这一灵物了。
所谓前不见先例,后不见来者,天地苍茫宇宙洪荒,也有且仅有这一株罢了。
深谷空鸣,乌云压临,本灵君实在是累得不行,极端渴睡,便想打发这群小厮离去,好些休息了。
本灵君运道心诀,使一念清风,吹动万物浮沉,作清场之态。四只兔精被吹去维持人身的罩力遂化回原形,惊恐之间自知计划败露。慌乱之中,半生似乎看见四只兔子蹦跶哒四散而去。
当重重迷雾散去,引领他进山的小伙伴们早已不见踪影,不过,半生被一股绮丽光影吸引去目光。
半生惊喜发现自己所跪拜之处右前方不远的地方,草丛之中显现出一颗娇嫩且亭亭玉立的小草。
一丝阳光洒在其叶茎上,像是被世间万物所照拂。嫩绿的身姿映入眼帘,周围的一切景致都暗淡下来失去颜色。
正惊讶自己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发现那株小草。湿润的土壤、清凉的露珠、温柔的阳光映着叶脉,一切都是刚刚好。
半生也不知为何,心里竟萌发一种坚定,他从没见过木芝草,也不知道木芝草该是何模样,但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从深处传来,这株沁人心魄的小草便是他此行的终极目标——木芝草。
“半生谢山神达人隆恩。”最后一叩首,带着虔诚与感激的心,半生起身拭去布衣上的尘土与落叶,径直的去摘取那颗木芝草。
正当双手要触碰到木芝草时,不知怎地半生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面对如此美丽的生物,他不想自己这俗物的双手亲自毁坏了这清宁的境界。
可是当想到高烧不退仍昏迷不醒的父亲,和那床头对烛哭泣的母亲时,半生心里一横做了决定。
他轻柔的用铲子抛开土壤,连根带土完整的从地里挖出,生怕毁损木芝草一丝一毫,再稳当的将其放于竹篮中。半生屏气敛息不敢马虎半分,像是在敬畏木芝草最后的尊严。
就这样,不知是山中雾气或是露水,半生带着眼中微微湿润的流光便转身离去了。
那木芝草自离开土壤只不过一须臾的时间,周边便像是燃尽了最后一丝明媚春光。
各色植被皆以此为中心急剧的枯萎。像是抽干了气数,森林中的温度似冰封骤降,一时间潮湿阴冷取缔了温暖湿热,犹如极点千尺寒冰破土而出……席卷走所有的生命活力,变得阴森可怖。
这断珏山林被吸尽万物生机,一派凋零死灰之气。愁云骤拢,万里晴空适逢黑云压境,平地惊雷炸响,四方走兽生灵疲于逃脱安生。
当震慑这一方水土的灵力离开它固有的土地,本灵君便再无能力维持森林表面的绿意盎然,任凭他径自堕落消磨了。
只不过这些,半生小郎君浑然不知道罢了。再说他也无需知道,这全是本灵君自得其乐自食其果的劫难罢。
呕出心血的本灵君苦不堪言,正昏昏沉沉的受着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苦痛之中。
“咳血”或许正是这般感受。
本灵君未幻化成人身所以本无喉咙,自然咳嗽不来,只是本灵君的仙灵猛烈震动,地崩山摇。
我怕我灵根不稳,转眼便会飘散消逝,便要睡去……
正当时,突然一丝温柔话语自本灵君心尖脉脉流淌而过。
“你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