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个时辰,小轿停下。胡公子笑嘻嘻道:“美人,到了!”
姬媚人盖头掩面,身躯遭缚,怒道:“你放下我!我自会走。”
“哦?哥哥怕你日后还舍不得下来呢!”胡公子听她怒意,愈发得意。
姬媚人挣不脱他,急急吼:“放我下来!”
胡公子不理她,径直抱她下轿。雪白小轿停在盘旋的深山中,头上一线墨色天空,无月无星,将要黑尽。山下一片开阔之地,四周燃满火把鼎炉,黑衣侍卫持兵立在丈宽的山洞门口。各色艳丽女子垂手迎在洞外,面容姣好,笑嘻嘻的恭声唤:“公子。”
上百人齐齐出声,回响在山谷之中,有些震荡。中有一位黑衣丽人发上饰着黑色皮毛,笑嘻嘻上前:“公子,吉时已到!”
胡公子含笑应:“好!”提起白氅下摆,当先进洞。
粉袄女子笑嘻嘻扶住姬媚人:“主子,走罢!”
姬媚人不悦道:“盖头遮脸,红绳缚身,我如何识得路,如何能走?”
胡公子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含笑道:“美人,意欲如何?”
姬媚人清甜道:“过了今日便是夫妻,家门我却不识!”她嗓音清甜,语意柔媚,听去似小女儿对良人薄嗔。紫烟惊讶望她,如何这酒后才有的娇态,此刻便显露出来了?难道真想做新娘子不成?
胡公子一笑,回身道:“那要如何?”
“揭了盖头,解了红绳,教我瞧一瞧,走一走。”
黑衣丽人袅娜倚着胡公子,扶着一只胳膊,懒懒道:“还没拜堂就撒起娇来,日后怕是有姐姐醋吃了!”
姬媚人不悦道:“我又未同你说,你答个甚?”
她身无仙法,手无兵器,放了她也逃不掉。胡公子略一思踌,走到她面前笑嘻嘻哄道:“哥哥依你罢!”小心揭了她头上盖头,松开她身上红绳。
姬媚人扭扭胳膊,走了两步,立在洞外,环视山中片刻,漫不经心道:“我不喜!”
胡公子浓眉一挑:“哥哥洞府,世间仙境,为何不喜?”
姬媚人想了片刻:“雕楼殿宇是为美景,琼浆玉液是为美酒,我不喜山洞暗日。无花无酒,无楼无池,更不喜与她一同。”玉手遥遥一指,正是黑衣丽人。
胡公子尚未开口,黑衣丽人收起笑脸:“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当真!我家公子乃风雷岭之主,洞府内楼宇遍布,莲池田田,岂是你这女鬼详知?哼……我乃风雷岭狐姬,又岂是你这女鬼堪比?”
姬媚人被他捉来,便知这胡公子是风雷岭野狐。修炼千年得道成身,收纳一众小妖,自立为主。
只是轿行半个时辰,天欲黑尽,却不知行了多少路途?
她不会法术,天犹未黑,一时半刻陈聚名定难寻她。若是进了洞,山门一闭,脱身不易。须得拖延些时候,侯陈聚名寻来。
姬媚人心知肚明,却冲着胡公子惊讶道:“原来你是……”
胡公子笑嘻嘻行来:“不错。”伸手牵住她小手,低声哄:“莫要拖时辰了,你那白衣鬼友,来不了了。”
姬媚人一惊,脱出手来:“你说甚,听不懂。”媚眼迷惑,望向身前艳丽公子。
胡公子瞧着她生动面色,笑嘻嘻道:“你心中想的甚,哥哥难不知?昨夜,狐姬将他灌醉,怕是还没醒呢!哈哈……”
狐姬闻言一笑,轻轻行来:“姐姐昨日邀他赴锦州饮酒,此刻怕还未起身寻你呢!”
姬媚人心上一暗,陈聚名素爱饮酒,得了美人美酒便要醉上三日。今夜,难道逃不过做这妖狐姬妾?
胡公子见她失望,脱下身上雪白大氅披在她身上:“夜寒天凉,走罢!”大氅离身,颀长身形一袭雪白丝袍,胸前一块护心美玉,闪着素色荧光,当真是艳丽妖娆。
胡公子捉住她小手,笑嘻嘻道:“莫要失望,哥哥定会怜你!有何不喜?”
“哈哈……本仙倒要瞧瞧,你如何怜我家妹妹?”一个沉浑的女声响起,片刻由远及近,似在虚空飞掠。
“谁?”狐姬冷冷出声,挡在胡公子身前。胡公子松开姬媚人,寒面不语。洞前侍卫引兵戒备,护住几人。
“本仙名讳,又岂是你这妖狐详知?”语意轻蔑,胜过方才狐姬语对姬媚人。
姬媚人心上一暖,迎着寒风望去,一袭黑衣的双十丽人玉盘脸面,浓眉大眼,御风行来。
“灼月姐姐!”姬媚人惊喜开口,不料在此遇上她。
灼月迎风飞下,立在姬媚人前头,望着胡公子笑道:“胡公子,久违了!”
“原来是普陀山鬼仙,本公子还当是谁?”胡公子冰雪消融,拱手一礼:“多日不见,上仙可好?”
“托福,一向皆好。只是今日,本仙妹妹遭劫,就不好了!”黑衣一撩,迎风抱拳。
胡公子冷冷一笑:“本公子今日大喜,上仙可要喝杯水酒?”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难道还要强抢?”夜色下,一袭白衣掠风飞至,语气讥诮。
胡公子狐眼闪动,寒面不悦道:“你又是谁?”
“小女子凌河鬼仙苍雪!”白衣丽人自夜中行来,立在姬媚人身侧,冷笑道:“久仰!”
姬媚人本意拖延时辰,侯等陈聚名,却不想等来这二位酒友。心上感动,疑惑道:“二位姐姐,为何在此?”
“算来算去,你只十七。我与苍雪不放心,就跟来了!”灼月笑着解释。
紫烟见了她们哽咽着喊:“灼月小姐,苍雪小姐!”
“哎呀,说了别唤小姐,听着别扭!你哭个甚?”苍雪温言哄道。
姬媚人得了二位鬼友相助,底气大增。转头对胡公子施礼道:“胡公子既是姐姐老友,便也不必苦求。小女子无意嫁你,还是放我等离去罢!”
胡公子冷眼望着立在二位姝丽中一袭雪白的姬媚人,皱眉道:“本公子素来不惹凡尘,不争俗世。只你一个美人,犯了界限。”
“既是犯了修道界限,还请收回脚步。”姬媚人温声劝解。
胡公子闻言一笑,右手轻轻拂着左肩灰尘,抬头道:“管他甚界限律条,哥哥一概不知!”言毕,冷冷道:“送客!”
一声令下,洞口侍卫侍婢环身拱卫,粉袄女子与狐姬双双欺身制敌。灼月平地掠起,冷面怒道:“胡公子,咱们经年不犯。难道今日公子欲与本仙为敌?”
胡公子笑嘻嘻道:“二位非本公子对手!”
灼月对上狐姬,苍雪缠斗粉袄女子。胡公子缓步行来,笑道:“美人,可别误了时辰。”捉住姬媚人皓腕,直入洞府。
“我不去!”姬媚人费力挣脱,逃到山壁一旁:“我无意嫁予公子。公子何必苦逼?”
胡公子舍不得伤她,任她躲闪,两个人围着熊熊炉鼎,转来转去,近不得身。姬媚人知他生着戏耍之心,跺脚道:“你到底是何意?”
胡公子偏头道:“娶你呀!”
紫烟被几个妖奴反背双手,急急骂:“胡公子,你这无赖。我家小姐不嫁你!”
胡公子闻言笑道:“美人,若你嫁了人,哥哥也不强求。如今你未嫁,我未娶,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风雷岭绵延数百里,皆听我令。你们,逃不出去!”
灼月飞身而来,双腿猎猎,悬空急踢:“胡公子,本仙劝你一句,修道千年,岂能儿戏?你可知,劫她一人,便要误了修仙路途?”
胡公子撇一眼负伤不支的狐姬,双掌迎上:“上仙勿须劝解。若无知心人,千年如一日的冥冥枯坐,长生不老,又有何意?”
灼月斗败狐姬,苍雪初为鬼仙,修为不敌,惨白面色,捂着胸口退下阵来。粉袄女子笑嘻嘻道:“婆婆可厉害?”狐眼盯着灼月,闪着碧色光芒,飞身迎上。
灼月与胡公子缠斗,本就无胜算,正自全力应敌。粉袄女子从后方掠来,一掌突袭,拍向她脊背。
姬媚人眼见掌风袭来,焦急唤:“姐姐当心!”未加思虑,以身挡去。
粉袄女子不料她会以身犯险,一掌收势不及,生生拍在她胸口。姬媚人胸口一沉,撞在身后灼月身上。
“妹妹!”
“美人!”
“媚人……”聂天满面冷汗,急急醒来。
“公子,您醒了?”福祥放下手中湿帕,小心扶起聂天。苍穹如墨,难辩时辰。寒风呼啸,火光摇曳。王胜坐在燃烧的柴堆旁,冷着脸添柴。
聂天浑身酸疼,胸口沉痛,拉开身上盖着的薄毯:“这是哪?”
“公子,咱们在风雷岭下!”福祥小心答,自柴火边取了清水、吃食递给聂天。
聂天被胡公子一脚踢下山,跌在沟涧里。福祥寻到昏迷的他,却背不回他。将他拖出沟涧,放在道旁,又上山寻王胜。王胜见着胡公子带着姬媚人消失,在山中转了许久,也未寻得踪迹。福祥来唤,只得下山救聂天。
路上遇到二个胆大路过的,方知他们还未入风雷岭。也不知晨间转悠出不去的山岭却是哪里?
聂天摆摆手,拒了福祥手中吃食,皱眉道:“姬小姐呢?”
“被胡公子带走了!”福祥老实答。
“怎能光天化日抢人?”聂天高声言。
“少爷您好些没?”福祥不敢接话,担忧询问。
“我无妨。”聂天四下一望,苦涩皱眉。茫茫人海,谁识胡公子?他们又去何处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