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兴致,何不放我等离去!”姬媚人朗声喝,媚颜愠怒。
胡公子冷冷一笑:“本公子偏要留着你,教你难受!”收起笑脸:“滚下去!”言毕不再理她,径直登上宝座。举杯就唇,喝起酒来。
姬媚人一惊,这胡公子变脸之快,实在难遇。抬眼看去,苍雪不敌老狐,生接了三掌,退下殿来。陈聚名折扇作剑,斩着老狐,一时半刻难分胜负。灼月与狐姬缠斗,略占先手,却也脱不开身。
姬媚人与紫烟扶住苍雪,望着四壁生光的奢华洞府,殿中饮酒行乐的众妖。媚颜忧色,凝眉难言,此刻该如何是好?
打斗不止,酒宴不歇,殿下突兀立着几位姝丽愈发显眼。宾客有些骚动,这胡公子不喜美人了,他们便想上前分一杯羹。当中一个酒醉的狐妖笑着上前,搭住姬媚人小手笑嘻嘻道:“美人,公子不喜你,哥哥怜你!”
“放手!”
“哼!”
姬媚人出声何止之时,洞顶也传来一声冷哼。这冷冷一声,受制的几人一喜,洞中宾客一惊。
“何人,藏头匿尾?”胡公子扶住宝座出声呵斥。方才一语教他脚底寒意突起,着实不快。
一袭黑影,凭空现在殿下。高大伟岸,威严似神。紫金冠箍住发髻,暗黑丝袍泛着柔和金光,刀削一般的俊颜带着微怒。
姬媚人望着来人张了张嘴,松开苍雪扑上去,眼泪汪汪,满腹委屈。
阎君见她扑来,面色一缓,伸手将她圈在怀中,拍着纤细脊背,低声哄:“莫怕,我来了!”
胡公子发话,缠斗的几人退下阵来,各自分立。陈聚名见了救星,收起折扇,恭声道:“公子!”心中却疑惑,他如何知道他们有难?
胡公子冷冷道:“你是何人?可识得本公子?”他在宝座上威严出声,教殿下立着的黑衣人一比,却拙劣八分。
洞中宾客看出端倪,情知黑衣人非普通鬼魅,借醉告辞。这些人,终归是不成气候的小妖,胡公子皱眉放行。
宾客尽散,狐姬与老狐立在胡公子身旁,盯着来人。侍卫持兵围住众人,只待主子发令,便要万箭齐戳。
姬媚人依在阎君怀中,娇小可人。睁着墨蓝水眸,瞧着面前众人,方才不安与无助尽去。
胡公子看她平和柔媚的双颊一眼,不悦道:“无意嫁我,却许心于他!”
阎君闻言,嘴角一勾:“有何不可?”握住姬媚人小手,径直朝着洞外行去。围绕的侍卫不敢真拦,举着兵器,就是不上前。眼见众人随在宾客后头欲出洞府,胡公子怒道:“站住!”
众人一顿,阎君牵住姬媚人小手:“咱们走!”
众人依言行去,胡公子怒喝道:“果真找死!”自宝座飞身而下,身后已多了九条白尾。白尾似钢鞭,直直抽来。风声呼啸,阎君未回头,伸手一挡,右手多出一柄法杖。
姬媚人从未见他与人斗法,更未见过碧火杖,惊讶望着他。
阎君见她望来,哄道:“等我!”面色一收,黑袍翻飞,转身飞去。
胡公子见了碧火杖,面色一惊:“你是……”修仙界传言,唯地府阎君手持碧火杖,仙神不惧。
胡公子在风雷岭修道千年,怎会不知?此刻见了碧色与焰色流动的法杖,一猜便准。
这地府阎君,传言厉害。今日惹了他,也不知是否如传言一致?胡公子心思转了半刻,手作爪状,直取阎君面门。
阎君立在半空,手中碧火杖荧光大盛,沉面不悦道:“你真想毁了千年道行?”
胡公子冷声道:“要打便打,谁惧你!”九尾齐出,全力迎敌。白尾抽至,阎君目色一闪,碧火杖迎前去挡。对面的胡公子九尾一收,飞快掠向洞外,眨眼不见。
狐姬与老狐不识阎君,不料主子会逃,窥见形势不支,就欲沿着矮洞遁去。空中阎君沉声道:“妖畜!”
隔空一探,两个狐妖已经现了身形,一个黑色皮毛,一个灰白皮毛,转着眼珠,就欲跑。空中洒下一张黑金丝网,兜头罩住,两只狐狸挣腾不休,脱不开身。
姬媚人讶然道:“真是狐狸!”小跑至网边,瞧着里头一根细细红绳,抽出来捏在手上,仰头笑道:“今早我还被这绳子捆过呢!”
阎君俊脸一沉,虚空一沉,立在她面前,不悦道:“可有伤着?”
姬媚人被他圈住,笑嘻嘻道:“并未。”
阎君脑中闪过方才她焦虑无助的可怜,与眼前笑靥如花的小模样一比,目色闪动,牵住她小手迈步而出:“走!”
众人齐齐出洞,洞外已逃的不见一人。洞口鼎炉燃着烈火,兵器丢了一地,空气中一股淡淡熏香,直扑人面。
陈聚名疑道:“香……”阎君转头盯他一眼,陈聚名立刻住了嘴。
小妖逃去,九尾灵狐也不见踪影。灼月提着两只狐狸,开口道:“严兄,这两个东西如何处置?”
阎君低头看了一眼,冷清道:“放了罢!”
苍雪捂着胸口,不悦道:“严兄为何要放?”
阎君抿唇不语,姬媚人仰头看他片刻,转头笑道:“她们也未为害,不过劫了我,也是娶亲,并未害我,还是放了罢!”
灼月点点头:“言之有理,胡公子虽不为善,也非大恶。”小心解开黑网,两只灵狐对着众人遥遥一拜,飞快遁去。
这一出闹剧收场,陈聚名额上泛汗,讪讪道:“公子,咱们现下去哪?”
“哼。”黑色身影只作未闻,冷冷行去。姬媚人任他牵着,小步跟上。灼月与苍雪都有些不解,悄悄打量片刻,心中犹疑不定。
天色大亮,凤来在望。
悦来客栈二楼雅间,聂天躺在暗色木床上,瞧着门口。福祥端着小二送来的茶水,小心关了门。
王胜接过茶水倒了一杯,饮尽不语。福祥端一杯与聂天,扶着他坐起身。
“少爷,先喝些茶,饭要过会才能送来。”
聂天就着他手喝了一杯茶水,缓过气来:“也不知陈公子寻到媚人没有?”
“陈公子叫咱们等他,想来应是能寻得。您就放心罢!”福祥小声宽慰,心中何尝不惦记那粉紫小身影?可惜,聂天有伤,他如何能加他愁绪?
“公子,您慢点!”窗外熟悉的女童声音,细细传来。
“恩,应是此处了!”姬媚人肯定道。
“公子要找的人肯定在这里,咱们悦来客栈可是全凤来最好的客栈了!”老板谄媚夸赞。
“媚人……”聂天闻得声音,朗声开口,翻身欲起。福祥连忙扶住他,冲着窗外唤:“紫烟,咱们在这!”
“聂兄!”门被推开,姬媚人一袭月白丝袍立在门口,束发缎带上嵌着柔和东珠,容貌娇艳。紫烟粉紫衣衫跟在身后,小脸带笑。
小二接了银子,谄笑退去。
王胜定定望着门口,喜急道:“小姐!”起身恭敬立着,眼中闪烁。
“我无事!”姬媚人见着他此番模样,连忙安慰。
前夜被劫,阎君来救,一行人出了洞府,并未赶路。歇在风雷岭,却未寻聂天。昨日,聂天赶到凤来,宿在悦来。姬媚人才别了阎君,行来凤来。
此刻相见,聂天须发凌乱,目色焦急。想到他一拳击在胡公子侧脸,被踢下山去,有些喟然,开口道:“你可好些了?”
聂天点点头,温声关切:“那胡公子究竟何人?你如何脱身了?陈兄呢?”
姬媚人见他询问,将编好的理由讲出:“胡公子是本地一霸,专爱强抢民女,陈兄寻来,他不敌,我等这才脱身。”
想那胡公子妖魅厉害,聂天急急道:“那咱们赶紧走罢!莫要呆在此处,教他再寻来!”
“好!”
一行人不作停留,王胜去镇上买马买车,福祥去买吃食毯被。姬媚人寻了镇上大夫来瞧聂天,开了几服药,命他好生将养,并无大碍。
至夜,一切准备妥当。马车载着众人奔出凤来镇,沿路西行。行至半道,马前掠来一人,王胜笑道:“陈公子!”
陈聚名点点头,坐在王胜旁边,含笑道:“小姐睡了?”
王胜马鞭不歇,笑道:“歇下了!多谢您搭救小姐!”
陈聚名尴尬一笑,伸手道:“我替你一会,你也歇会?”
王胜摆摆手:“小的不困,夜里驾车也无事的。”
昨夜,阎君枯坐,他便冷立。相对一夜,阎君并未责怪,却教他寒意四起。都说喝酒误事,果真不假。
灼月与苍雪连着询问严公子是何人?为何胡公子见了他还未打便逃了?陈聚名不敢多言,只说是修道的鬼仙,胜过几人。
灼月不信,他无法,只得胡编与她。谁知灼月听毕,也不驳斥,连夜带着苍雪飞遁回了锦州,未留只字片语。
阎君对姬媚人的情谊,他尽知。若是出了差错,他这鬼仙就要交代。这爱美人的性子,得改改了,自此不敢再离分寸。
姬媚人不知他守在车外,看着对面的聂天含笑道:“那日,为何那般莽撞?”聂天素来君子,动手打人,却是从未有过,姬媚人好奇不已。
聂天俊颜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沉默片刻开口道:“我见他屡次无礼,轻薄与你,我……我一时难忍……”
姬媚人嘴角一勾:“莫再莽撞,你一介书生,如何能与那恶霸相斗?他未下死手,你才捡了命。若他起了歹心,哪还有你?”
聂天点点头,听下她关切之语,心中温暖却又道不出的失落。仿佛有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正在远去。
只是,望着姬媚人含笑粉面,却道不出究竟失了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