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朦朦胧胧透过铺开的云朵，时聚时散。如水清辉的掩映之下一个婀娜的身影站立在悬崖边，怅惘的望着远方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岚妤抬手将额头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取下皓腕上带着的那个剔透玲珑的玉镯，放到手中纤指轻轻的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温柔，又很快逝去，秦岚妤眉目一横，决然地将手伸到山崖外，然后张开。
往事就似这玉镯般看上去美好，但最后却发现个污秽不堪的东西，而秦岚妤就像这抛下的玉镯，灰飞烟灭。
她此时不再是劲装打扮，而是身着翠烟百褶罗裙，腰间系这一条黄色丝带，更显腰枝袅娜。一头青丝用流苏挽起，斜插着一枝镂空发簪。虽是眼中含泪，分外凄楚哀婉，令人心生怜惜之情。
“爹爹，你与娘亲总说我顽劣，不似女儿家该有的温婉柔静，又好舞刀弄剑。岚妤便甚少女儿装扮，哥哥还曾取笑我说，若是不堪长相旁人多以为我是他的弟弟。”秦岚妤想到以前的种种回忆，展颜一笑，仿佛月下牡丹叫人心驰沉醉。
“岚妤是女儿身，以后不会再男子打扮令娘亲与爹爹伤神。今日女儿罗群粉装前去与娘亲、爹爹还有兄长相聚，想必你们应该是高兴的。”
秦岚妤往前轻移了一步，鞋子已探出崖壁半分，只要秦岚妤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就谁顷刻坠落到漆黑一片的深渊之中。
“女儿以前不懂事，今后一定收了性子在你们身边做个娴静的乖女儿。”两只泪珠在清辉下一闪而过，坠入黑夜，无声无息。
“爹爹、娘亲你们走慢些，女儿来寻你们了......”
忽然风起，吹散了天空中萦绕许久的乌云，如水的月华瞬间普照下来，那抹清丽的身影只一显再也不见其踪......
哗啦啦，一阵树叶响动，几片落叶摇摆着追寻着那身影的方向而去，不知道担心她路上孤独还是陪伴。
......
“师傅。”
呼延昭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看着在安静打坐一身道姑打扮的女子问道：“我们在这个叫河清的地方已经停留十几天了，是在等什么人麽？”
道姑双唇轻启，说了一句令呼延昭费解的话：“也是也不是。”
“啊！”
呼延昭挠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师傅这句，也就放弃了，小声嘀咕着跑到窗边向外张望。“师傅又戏弄昭儿。”
道姑笑笑没再言语。
正值夏日，虽然烈日灼得人们烦躁不已，但各种散发着芳香的瓜果梨桃，却也使人们忘却了酷热，沉浸在甘甜、爽润的畅快淋漓之中。这季节，痛快喝水哪有吃水果来得酣畅回味。
呼延昭嗅着小鼻子，望着远处街道边的各色水果，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抱起来就啃。他回头看了一眼师傅，见其依然在纹丝不动打坐，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望向外面，大口吞咽着，好似把飘来的香味吃下，也能满足自己的馋心一般。
“唉~”
道姑呼出一口浊气，怜爱的看着似饕餮般大口吞食的呼延昭说道：“昭儿，非是师傅苛责于你，只因你体内之疾实不能接触过于甘甜之物......”
“师傅放心，昭儿醒得。”呼延昭回头甜甜一笑，甚是乖巧。
然后房间内就陷入了长久的安静，热浪卷带着喧嚣和一丝死芳香从窗子还有门口涌进来，拍打在道姑的心间，将那些萦绕多年的回忆捣了个七零八落。
道姑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便再次闭目打坐。
我知你定会去昧谷司一趟，便在这里与昭儿等你。暗记我已留下，也不知你会不会看到，你看到后也不知会不会来见我。当年的那些事情总还是要面对的，谁对谁错，又怎能说的清呢......
道姑与呼延昭师徒二人留宿的地方乃是一家小庙，位置虽不临街，却也算不上偏僻。早先曾是道观，因战乱被损毁过，观内道人也不知所踪。后来战事平息也未见有道人来此主持，当地百姓们便自发捐款将损毁的屋宅从新修缮，供奉了一些民间信奉的诸多神灵。
小庙前后两院，中间为供奉大殿，两侧有厢房供人居住。呼延昭师徒二人所住房间打开窗子恰好能望到河清城两条相汇的主街道，将繁华、喧嚣一览无余。
天气闷热，树上的知了又吵得人心中烦躁不堪，无甚睡意。呼延昭就拿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辰发呆。
忽觉得有些口渴，呼延昭起身，打算回屋到水喝。在转身后陡然发现一个陌生的男子不知何时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惊得他心中轰的一下，心脏怦怦剧烈跳动。男子身穿破旧的褚色短衫，腰间挂着一个大葫芦，面容消瘦，留着短髭。虽然打扮落魄不堪还有几分寒酸，但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如星辰般分外醒目。
此时那双眼睛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令呼延昭不知自己要该如何。自己明明坐在门口的啊，这人是怎么进屋的呢？
窗户！呼延昭正要望去，就听见坐在榻上盘膝而坐的师傅说道：“昭儿，你先将房门关上，到师傅这里来。”
道姑说完后，就没再言语，除了外面吵个不停地知了外，屋内却静的出奇。道姑轻轻抚摸着呼延昭的脑袋，感叹着他个头又长高了一些。
偷偷瞥了一眼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呼延昭又很快的将目光移开。那人的目光令他不舒服，甚至有些害怕，他不明白那人为何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也不明白师傅为何不将那人赶出去，还要自己把房门关上。
“这些年辛苦你了。”长久的安静过后，男子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呼延昭身上移开。解下腰间的葫芦咕噜咕噜的仰头喝着，很快屋内便弥漫开酒气味。
呼延昭小鼻子嗅了下又很快皱眉，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喜欢难闻的烈酒，这味道哪有街市上的那些瓜果味道好闻。
“我辛苦又如何，至少我在做着我该做的事情。”道姑把目光从徒弟移到男子身上。看到那幅消瘦沧桑的面容，心中却是一紧，哀叹道：“你如今的样子，哪还看得到年轻时的轩昂之姿。”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盯着忽闪的烛火，感觉往日香甜无比的美酒此刻再嘴中却分外苦涩。
道姑像是自言自语般，将自己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了出来，“虽然还未见到他，想必比你也无甚分别。”扭头用袖子将眼泪悄然抹去，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你老了，他也老了，我们都老了。就不能将那些东西放下麽，就不能好好的剩下的余生麽。”
说完，道姑就再也止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蜿蜒而下滴落到呼延昭稚嫩的脸颊上。
“师傅......”
呼延昭仰起脸看着往日坚强无比的师傅此刻如一个小女孩般凄婉落泪，心中慌乱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男子纠结皱眉，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看着落泪的师徒二人，他亦是内心痛苦万分。
道姑紧紧抱着哭哭啼啼的呼延昭，哽咽着，“如今昭儿也长大了，你们难道真的就也要他走上那条不归路麽？”
她抬起头冷冷的盯着男子说道：“我知道你们怨恨我当年不告而别，带着刚出生不久的昭儿离去。今天不妨告诉你，我躲在黑风沼泽这多年不联系你们，实是因为昭儿身体有内疾......”
唰~
不待道姑话说完，男子飞快奔到榻前，一把握住呼延昭的手腕，内力疯狂的向里涌去。闭目感受了片刻，突然咆哮暴怒。
“这是何故？”
看着男子那冷厉的目光，道姑摇摇头，“我亦不知，我查遍医书古籍都未找到与昭儿这相似之情。”看着怀中有些惊慌的徒弟，轻轻拍了拍，示意放松无碍，接着说道：“我寻不到办法，便带着襁褓中的昭儿进入黑风沼泽寻找稀世药草，这十年倒是将他体内的内疾隐隐压制住了。”
道姑深深叹了口气，自责道：“可这样一来，却苦了昭儿......”
男子听道姑说完，皱眉沉思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人，可能会有办法。但却无甚交情，也不知能否......”
“是谁，在哪里？”道姑豁然抬头，决然道：“若是能救昭儿，就算要我这条性命，我亦舍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