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是被气走的,一手提着麻酱一手提着裙摆,气哼哼的,连再会都不想说。
梅萱没管四姐姐气不气,拍了拍衣服,小脸皱起,“好多毛。”
扶莺又蹲下身给她抓猫毛。
蹲累了预备站起来,抬起头就看到梅小五就垂着脑袋看自己,也没出声,眼眸黑漆漆的,吓得她差点把手上这把猫毛摔梅萱脸上。
“好饿,”梅萱摸了摸肚子,圆脸皱成一团,“今天午膳会加餐吗。”
扶莺把她扶起来,搀着回宣明轩,那把猫毛也就一直拽在手里没处丢。路过石桌时梅萱指了指,叫扶莺收着那只山参,“好好放着。”
宣明轩里的丫头早晨起来没瞧见姑娘,也就懒散下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些闲话。
梅萱进院门儿时正好听一个丫鬟就她死而复生一事在说道。
“······也是府里人心大得很,打死就打死了,谁家每个腌臜事?偏生这位就活了,也不晓得活过来的还是不是原先那个?”那丫鬟故作深沉,从鼻子里发出个冷哼,见周围人听的起劲,得意得很,“夫人不是还请了大师回来做法不是?你们可晓得那大师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一个丫头追问道。
扶莺气得倒吸凉气,额头上青筋都鼓了起来,“这群碎嘴的闲货!”
她脚步匆匆要往院子里去,却被梅萱拉住手,不但阻挠了步子连嘴也捂住了。
梅萱脸上露出笑,拽着扶莺退到角落里,倾身听里头的回答。
“那大师说,这位是叫脏东西上了身!”
院子里头一顿呵气,安静下来,不晓得是不是被吓到了,一时没了动静,连那个爆料的丫头回想起来也是一个激灵,急忙往门外看。门口空荡荡的,没瞧见人,她低声道,“你说,咱们说的话她可听得见?”
“哗啦——”
“听不听见不晓得,但看也看得见了。”有个丫头端了盆水倒在院子里,嗤笑一声,视线轻飘飘扫过那些打堆的人,下巴扬起往院子一指,“活儿还要不要做啦?”
扶莺回头对梅萱小声道,“这是添红,几年前进府,一直在前院当值的。”
说闲话的被添红堵了口,大眼瞪小眼,面色讪讪,便结束话题散开做事了。梅萱又站了会儿,没听到什么声音,这才拍了拍衣裙走进院子去。
院子里气氛还僵硬着,梅萱脚步不停目不斜视,也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些个疑惑恐惧的目光,她全然不理,进了屋子才看见个穿着单薄的丫头,挽着衣袖在擦桌子,水盆里飘着几片桂树叶子。
“姑娘回来了?”添红洗帕子的时候才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人,她笑了笑,脸颊凹陷下去,没几两肉,颧骨略高,眉骨也突突的。
梅萱点头,要坐下,添红阻了一阻,顺手添了个软垫,又冲扶莺笑,躬身端着水盆出去了。
扶莺多看了几眼添红的背影,转头却瞧见梅萱已经自个儿倒了茶水捧在手里,热腾腾的雾气散了满脸。
扶莺挑眉,抬手往茶壶一摸,温温烫烫的。她面色惊诧,刚巧在姑娘回来时备了茶水?还是时时备着的?想着又去看梅萱,五姑娘脸上还是不见气血,苍白苍白的,只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喝茶。
梅萱一口热茶下肚,整个人也热乎起来,她满足的眯起眼睛,等着吃午饭。
午膳是大厨房统一做的,除了个别恩准的小厨房,没人敢随便开小灶。送饭的是三个小丫头,每人手里一个三层高大的食盒,摆了个七样的全鱼宴。
一碟金黄酥脆的炸小鱼,一盘青白的清蒸鲈鱼,一碗嫩呵呵鱼羹,一盆乳白的鱼头汤,三块一碟的香煎紫苏鱼柳,一碗红澄澄的酸甜鱼丸子,最后一道咕噜鱼块上桌时,扶莺脸都气白了。
她偷偷看了梅萱好几眼,只瞧见梅萱睁着眼睛打瞌睡,歪歪扭扭的靠在椅子里,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先前那把猫毛呢?”梅萱忽然问。
扶莺愣了一下,回答道,“扔了。”
“以后别扔了。”梅萱夹了个胖乎乎的鱼丸子塞进嘴里,对这顿午膳尚且满意。
麻酱的毛有什么用?
扶莺想着,回神时梅萱已经放了筷子站起来,吩咐她将余下的和丫头们一起分了,悠哉悠哉的钻进里屋准备午睡。
“姑娘慢些,”扶莺急忙喊,“还要吃药。”
她伺候着梅萱吃了药躺下,又整了整被子,关了门出去。刚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添红堵个正着,带到院子去,这时其他丫头也都回了屋子休息,院子倒是安静。
她把扶莺上下打量一番,直接问道,“你要什么?”
扶莺没答,添红就笑,她笑时会露出两粒酒窝,两枚虎牙,眼眸也眯起,有几分邪气。
扶莺皱眉。她之前是厨房的,只听说过几句添红的闲话,比如这人不大安分,比如这人胆子大,再比如这人满身怪毛病。
起先添红是没分来的,昨日夜里才被人塞到宣明轩,晓得梅萱在休息哐当就关了门睡觉去了,扶莺连句话也没说上。刚听见她出言训人,就知道是个傲的,现在又说这等话,真是不知所谓没点规矩。
“那好,你不说我便说我的,”添红道,“我要的也不多,就是攒钱赎了自己的卖身契。你对姑娘晓得多少?”
妄议主子不是合乎规矩的事,扶莺抿着唇没有回答,添红就接着说,“我本不属意宣明轩,今天见到姑娘倒是觉得可以一留。先与你通个气,咱们几个丫头姑娘兴许要兴许不要,你若是没什么求的,就把这位置让给我如何?”
扶莺还是没答,心里却翻起个浪头。
添红说完就笑,眼睛眯做一条缝,冷光咧咧的。
扶莺拿不准注意,只冷冷道,“莫要妄议主子的事。”
说完冲添红略一点头,转身走了。
她料想添红不至于再把自己拦下来,走得也算轻松,进了屋子才觉察后背湿了层冷汗。难怪添红调到了宣明轩来,怕是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处不下去了。
扶莺捏了捏肩膀,换了身衣服又休息一阵,待时间差不多了才往梅萱屋里去,绕过屏风就愣了。
添红正伺候梅萱穿衣,手上挂着几条腰带,笑得也乖巧。她给睡眼惺忪的梅萱拢头发,问道,“姑娘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