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哪个都不喜欢，起床气大得很，眯着眼睛靠在床边醒神。
她看了会儿腰带，又看了会儿扶莺，最后才落在添红脸上。这人变戏法哄孩子似的，把腰带一收，又换了一水儿烟丝青白样式的挂在手臂上。
梅萱：“浅黄那个，环佩玉纹的。”
这是先前五光十色那一轮腰带里的，添红也不气，重新翻找出来笑嘻嘻给她系上，又拿了件兔绒的披风搭上，打理清楚了，一转头，瞧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扶莺。
“扶莺姐姐。”添红笑眯了眼，脆生生喊她，“扶莺姐姐何时来的？怎的也不出声？”
梅萱又看了添红一眼，只瞧见了这人的小半张右脸，带着浅浅的绒毛，耳廓略微凸出，有粒棕褐色的小痣。
“来一会儿了，”扶莺面无表情道，“怕吓着你。”
添红没接话，转身问梅萱有什么安排没有。梅萱没什么安排，就叫扶莺煮茶，添红搬桌，趁着阳光在院子里躺了躺。这次扶莺鞍前马后的，愣是没叫添红瞧见一丝可以插缝的地方。
她在一边站着看了会儿，退下了。
梅萱换了地儿躺着眯觉，心情十分愉快，也不理丫鬟们的勾心斗角。
这院里栽了好些海棠，正是花季，满院子的树叉叉试探着开始冒出花芽，不畏寒的还开盛了，就是没几朵，红艳艳的也还好看。
扶莺几次欲言又止，不晓得该不该给姑娘说添红的事儿。她中午没出去问，不晓得猜想对不对，梅萱看着是变了个模样人也不这么怂了，但若添红真是闯了大祸来宣明轩避风头，姑娘的小身板哪里招架得住？
“有事？”梅萱喝了口茶水，略微皱眉。她不大喜欢这苦哈哈的味道。茶是好茶，扶莺手法也好，奈何她不喜，尝不出那股甘甜回味，只喝了一口就放下茶盏，问扶莺，“房里还有枣子么？”
扶莺被吓了一身冷汗，捧着茶壶一时无措，“还有些。”
说完急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屋拿了红枣，盛了一小碟出来，刚见梅萱吃进嘴里，就听她又问，“有事？”
梅萱没听到回答，这才抬着眼皮子看了扶莺一眼。这人把自己嘴唇咬着，正出神呢。于是她善解人意的帮扶莺开了口，“不好说？”
扶莺摇头，“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是怕姑娘说我嚼人舌根子。”
这回轮到梅萱不说话了，就看着扶莺，手臂曲起，指尖点在腰带上，阳光斑斑点点的，晒得人脸发光。
“回吧。”梅萱道，“天冷。”
如此，在院里没坐足半刻钟又进了屋，坐在榻上拿薄被盖着腿，靠着窗，又叫扶莺拿了东西来，将窗口这幅海棠描成绣样。
没听说姑娘还有这本事？扶莺看的惊奇，梅萱手里的绣样精细得很，翻转缠绕，构图素雅。
梅萱勾勾描描忽然失了兴趣，将绣样折一折扔到一边。
“怎么就回来了？”添红进来换茶，拿红枣枸杞并一朵干玫瑰泡了水递给梅萱，又将那副绣样放好，“太阳好得很，大夫还嘱咐姑娘多晒晒。”
梅萱拢着衣袖，缩成一团斜靠着，“冷得很。”
说话时半阖着眼看添红，将她眉眼看个仔细，又落在耳角那颗痣上。
“姑娘呆着也是无趣，不如出去走走。”添红看了一眼外头的阳光，拿了小凳子在一边坐下，脸上还笑眯眯的。
“姑娘身子还弱，外头风大。”扶莺皱着眉看添红，这人真是说到做到，脸皮厚性子乖张，姑娘竟然没有明着叫她滚出去，也是难得。
梅萱不想理会，转头蒙上了眼睛。她喜静，也不爱和人说话。
添红看着就不省心，她怕一说话，这人就要闹腾起来，干脆指派她做事，又叫扶莺拿了绣样过来让添红做。
添红急急站起来，招呼着她别动，“我自个儿去就是了，哪里劳烦扶莺姐姐一趟？”
这般热切，不安好心。
扶莺冷眼看着。
果然，没一会儿添红就拿着梅萱才描好的那一幅回来了，还是笑着，问梅萱她动不动的。
“姑娘描得好着，看得人心痒。”她这般夸了一句，对着梅萱面无表情的脸也不退缩。
梅萱跟她对视一阵，点了头。
一下午就清净下来。
添红仔仔细细绣花，她动作慢，做得也精细，又叫梅萱多看了一眼。
后夜下了雪，梅萱被冻醒，转头就瞧见扶莺披着衣服在角落里加碳，脸庞隐约露出些着急。
门被推开关上，是添红，手里还提着些东西，满身寒气。
扶莺感受到这股寒气，急忙站起身将添红往炉子边推了推，见她手里拿着的银丝碳面露惊奇。
添红笑笑，双手搓了搓又哈了口气，又出了屋子，不一会儿缩头缩脚抱着个汤婆子进来，借着扶莺面前那点火光摸索着往梅萱床边去，一抬头对上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姑娘醒啦？”添红将汤婆子塞给梅萱，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暖着，就跟她说，“下雪了。”
扶莺听到动静也站起来，没听到梅萱说话，就见添红点了几盏灯，又拿了厚披风来，扶着梅萱起身靠着床坐。
“快丑时了，”扶莺道，“姑娘快睡吧。”
梅萱摇头，眼眸从扶莺看到炉子，又看到添红。
“姑娘说的真准。”添红就说，“雪下快半个时辰了。”
扶莺劝不住梅萱，就蹲下烧炉子，想了想说，“这是添红要来的银丝碳。”
不晓得是要说服自己，还是想在梅萱那儿给添红记一功。
银丝碳好燃，烟气少，也暖和。宣明轩以前只备着荔枝碳，不知道添红是怎么个本事，竟然能半夜从库房那边要来银丝碳。
添红没说话，梅萱也没说话。
她怀里还抱着个汤婆子，眼眸半垂，看着像是没什么精神。却又不肯睡。
“姑娘说这雪得下多久？”添红问。
梅萱抬眸看她，摇头，顿了顿又说，“三天吧。”
话一出口，添红眼眸就亮起来，她从角落里拿出个小马扎撑开，坐在了梅萱窗前，仰着头看神色莫名的梅萱。
估计是没找到话说，只能可着主子夸，“姑娘好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