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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李代桃僵

郁文蜷缩在墙角,被子拉到了嘴边,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下半个缠满纱布的脑袋警惕地张望着四周,似乎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魂飞魄散。

轻轻的叩门声想起,郁文迅速将被子拉过了头顶,开门声随即传来,然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停在了他床边。

“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

听得是轩飞的声音,郁文才缓缓放下被子,透过纱布的缝隙打量着来人。

“感觉好些了吗?”轩飞问。

他先是张了张口,很快意识到自己已不再能言语,双眼中的光芒便在顷刻之间凋零。

“郁文?”

杀了我。

郁文望着她,抬起右手砍向了左手拇指,然后指了指自己胸口。

“他说……杀了他。”轩飞扭头看着苏越,不知如何是好。

杀了我!

郁文更加用力地比划了一次,然后又紧紧扼住了依然承受着灼烧之痛的喉咙。

苏越问道:“你想死?”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苏越冷笑一声,把绝尘抛到了他的面前:“自便。”

郁文小心翼翼捡起了剑,柔弱的右手无力地搭在了剑柄上。

“你可认得这把剑?”不待他答话苏越便又道,“这就是绝尘,劈金断玉,削铁如泥,三岁小孩拿着它也能轻易切断你的喉咙,你还在等什么?”

郁文一怔,猛然用力将剑抽出了半尺。

面如明镜,刃似秋霜。剑身上倒影出一张备受屈辱的面容,郁文默默地看着,喉间涌动,咽下了一口唾液。

“你在看什么?莫非你认为这是件悲壮的事?”苏越面露不齿,嘲讽道,“悲壮这个词是留给英雄的,你不配。”

郁文仰头瞪着他,眼神之中竟燃起了愤怒。

“庸夫之怒,以头抢地,血溅三尺,死不足惜。”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你们,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要什么扬名立万?

苏越道:“你有一个徒弟叫花玉儿,对不对?”

郁文不答。

“她本只是个寻常雏妓,仅凭你教她的几分本事就摇身一变成了京城第一名伶,然而作为师父的你一向默默无闻,却从来没有过抱怨和嫉妒,为什么?”

那是玉儿命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苏越笑道,“花玉儿越成功你的起点就越高,不是吗?你不遗余力地帮她成名,无非是在给自己铺路,你想要自由之身,也不外乎憧憬着出人头地的美梦。你很聪明,知道江湖不是适合你的战场,但你又不够聪明,始终看不到你的一技之长更是终身摆脱不掉的祸端。我问你,你是不是做过很多人的替身,甚至包括你们主子?”

郁文浑身紧绷,就像被人扼住了心脏。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闭目塞听就能自保?你的才华一旦浮出水面,就难免引起别人的猜想。不需要太多,只要其中一两个人感兴趣,你最终都要落得今日下场。寒雪毁了你的嗓子,却给你留下了听觉和双手,为的不就是从你这里探出她想要的消息吗?”

郁文丢了绝尘剧烈地摇头,身体不由自主往墙根退去,尽管他早已退无可退。苏越的话字字如针鞭辟入里,用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将他的幻想瞬间击得粉碎,如果说他先前的心情是绝望,那么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竟连为什么绝望都已弄不清了。

“你的确很不幸,不是因为寒雪毁了你,而是因为你被卷入了承受不起的激流却始终弄不清处境,”苏越的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而且更看不到翻盘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郁文像是被定身了一般,双眸之中只有茫然的迷雾。良久之后雾渐渐散了一些,他方才重新审视苏越,打着手势问道:

你说什么?

“你忘了吗?在江湖中人面前摘下面纱的是你,绿绮居姓郁不姓寒!”苏越捡起绝尘嗖的一声还剑入鞘,俯身在郁文耳边说道,“我说过,这把剑锋利无比,可以杀了你,更可以帮你复仇。”

郁文心中震撼,他发现自己的拳头从来没有握得这样紧实。

喉咙干燥生疼,像是上火的迹象,寒雪披衣起床狠狠地灌了几口凉水,还是无奈地放下杯子。郁结于心,哪里是一杯水可以缓解的?她深叹了口气,娥眉又轻轻拧在了一起。

倘若是苏家所为,绿绮居不日必将易主,但如果郁文落到了主子手上,只怕我连性命都难保。可不管如何,三天过去为什么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究竟是什么人触及了那个秘密?这样隐忍不发是不是在谋划什么更大的诡计?她揉了揉眉心,这些无解问题已经想过千百遍,除了坐以待毙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阵阴风拂过,她慌地回头张望,原是南边的窗子开了一扇。她缓步走了过去,腕才微动,身侧竟毫无征兆地伸出一只手来,慢条斯理地搭上窗框,又从容不迫地替她阖上。

寒雪毛骨悚然几乎就要失声尖叫,那只手收了回来,在她颈间轻轻抹过,然后回到了主人袖中。

“轩飞!”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随手抄起了案上的花瓶。

轩飞竖起食指在唇上碰了一下,迈着鬼魅般的步子飘到她身前,露出了阴邪的笑意:“你几时开始怕我了?”

寒雪咽了口唾液,颤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刘洵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休要殃及无辜!”

轩飞冷笑:“我若要杀你,容得你说这么多废话吗?”

寒雪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片刻之后终于缓缓放下了花瓶。

“你想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轩飞摇了摇头,“我是来给你指一条生路的。”

寒雪惊疑,幡然彻悟:“郁文在你手上?”

轩飞道:“知非子是我的人,你想不到吗?”

“知非子没死?”寒雪满脸不可思议。

轩飞道:“乌头抑制了他的心跳,一时造成假死的错觉,你也太不小心。”

寒雪无言以对,却总算是镇定了不少。“条件呢?”

轩飞狡黠一笑:“待价而沽。”

寒雪恶狠狠地瞪着她,但仅仅片刻之后,她就如迅风振叶般收敛起全部戾气,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轩飞眼里略过一丝新奇,像是看耍猴般绕着她走了一圈,倏尔驻足,抬起一只脚踩在了她的肩头,然后逐渐发力,直至将她踹翻在地。

然而寒雪没有半句怨言,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只是默默直起身来,再度长跪。

“很好。”轩飞说,“我很喜欢你这奴颜婢睐。”

寒雪浅浅一笑,不作回应。

轩飞这才寻了张凳子坐下,开口问道:“你想从郁文口里撬出些什么?”

“自然是主子的秘密。”

轩飞道:“他说了么?”

寒雪遗憾地摇头道:“也许正因为他还不够机灵,所以才能活到如今吧。”

“倘若当真一无所获,你又何必留着这个祸端?”

寒雪道:“他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有一事却让人十分在意。”

轩飞问道:“什么?”

“除了给主子和我做替身外,他也曾有几回扮演别人的经历,除了在朝为官的天贵、在野为商的天富,还有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谁?”

寒雪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天微,莞娘。”

“莞娘?”轩飞怔然,不禁重复了一遍,“莞娘!”

“不错,据他所言,他数次被人带到一个神秘的山居里伪装某位女子,和那人的家眷下人偶有交流。虽然无人言明这个女人的身份,但他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是莞娘。郁文的耳朵和嗓子一样绝妙,偏生又机缘巧合见过莞娘,主子大概恰恰忽略了这一点罢。”

轩飞追问道:“莞娘在哪?”

寒雪轻笑:“死了。”

“你耍我!”轩飞大步向前揪起了她的衣领。

“开皇四年二月,江都。”

轩飞针刺一般收回了手,如坠深渊。

寒雪方接着说道:“虽然不知所为何故,但这资料的确是她偷出来的。不过在交给洵哥之前,她就服毒自尽了。哦,那个时候你还在和苏小公子游山玩水呢。”

轩飞愤然瞪着她,半晌才又开口道:“一个乐伶哪来的家人?何必神神秘秘地躲在山里?如果她真有这许多秘密,又何以会为了点小事轻易自尽?你的推论根本站不住脚。”

“小事?”寒雪长眉一挑,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她。

轩飞缓缓松开手指,团成锦簇的广袖渐次坠下,动荡了少顷,恢复成原本该有的样子。

“是不是‘小事’我说的可不算。”寒雪道,“你该不会忘了吧,‘金蝉脱壳’这一招,你自己也曾用得风生水起呢!”

莞娘,为什么会是莞娘?

“然后呢?”

寒雪道:“然后刘洵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扶风’。”

轩飞未予置评,只问道:“你敢吗?”

寒雪摇了摇头:“我可没有这个胆子。”

“你认为她就有?”

寒雪恰如其分地中止了话题,笑得惬意非常,似乎已将轩飞牢牢捏在了五指间:“你想找到她吗?”

轩飞起脚又是一踹,随手将手边的茶杯悉数扫到了地上,登时呯啪乱响,惊得临屋的侍女纷纷隔门问询。

“无事。”寒雪歪在地上,声音里却洋溢着春风,“失手罢了,都退下吧。”

“辰时正刻,莲湾渡口。”轩飞撂下此句,眨眼消失无踪。

“商夫人”要在白天单独出门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但比起眼下的大麻烦,这一点风险倒也顾不上了。莲湾是棠湖边缘的一个小岛,离望月宫不远不近十几里水路,寒雪行动得很小心,既害怕人多眼杂走了什么风声,更担心动静太大传到了宫主的耳里。

所幸一路颇为顺利,她提着粗布裙蹑手蹑脚地走到渡口之时,轩飞早已经候在了那里。

遥遥看去那一袭青衣早已不似风中鸢尾纤柔婀娜,而竟好像彷徨人间的青磷鬼火,阴魂不散,怨气冲天。

“人呢?”寒雪问。

轩飞望着湖面头也不回:“什么人?”

寒雪眼角轻抽了一下:“还有什么人?”

轩飞道:“我怎么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寒雪脸色阴沉下来,语调显得僵硬了不少:“你在玩什么花样?”

轩飞侧过身来,终于打量了她一眼:“我把郁文带到这里来,然后等着被你一网打尽,好叫你落得清静,是吗?”

寒雪一愣,只得干笑道:“想什么呢!你现在可是块宝贝,谁都想着据为己有,主子尚不能奈你如何,我又能做什么手脚?”

轩飞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寒雪只好清了清嗓子,尽量平和地说道:“丫头,扶风的事儿没那么简单,你是知道的,调查这种活儿一费钱财二耗人力,你现在两手空空实在难如登天。我都已经答应帮你了,没必要也没胆量食言,对吧?你这样把人扣着也没用,交给主子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送给苏家让他们捡个大便宜岂非亲痛仇快?退一万步说,郁文那身子还指不准能撑几天呢,我的诚意你总该看得到嘛!”

轩飞还是不答,寒雪叹道:“好吧,我就再给你指一条路,关于莞娘的更多旧事,你可以去祁君那里探点消息。这个女人啊,看起来与世无争与人无杵,但你可曾发现每到最后往往什么好处都落在了她手中?不瞒你说,现在宫里一片混乱,大事小事都是祁君在管,反而把我这个天罡生生架空了,想来即便不是鬼王,左右使应该少不了她的份了。”

祁君。轩飞眉头一蹙,她现在反而越来越畏惧这些看似软弱怕事的人。

“人就关在江都的某个角落,两个汉子守着,死不了也跑不了。”轩飞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但我只付了十二个时辰的佣金,时间一过守卫便会离开。我不想和苏家往来,可知非子还指着苏家容他将功补过——比起郁文和绿绮居,他那些不光彩的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不是吗?”

寒雪瞪视着她,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钱。”

寒雪眼神一动,微微松了口气。“好说。”

精致的素笺递到面前,寒雪接过一瞥,是份已经书写完毕的契约。过手的金银不计其数,她早已对这些数字麻木,但轩飞开的价格还是让她泛起了几分为难。

五十万两白银随时兑取,这实在称得上是狮子大开口。寒雪娥眉微锁,心中不禁长叹:仇恨真的能将一个人改头换面到如此地步么?“我的财产都在主子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这一时半会……”

“我要秦纪的。”

寒雪硬生生被呛了回去,轩飞便接着说道:“秦纪不仅贩卖牛黄,手上的田产也相当可观,虽然眼下可能凑不出五十万,我也不急着一次拿全。至于安全——既然敢把郁文藏在秦家,我想你是有这一点自信的。”

捏着契约的琼脂玉手竟青筋暴起,暗地里也不知使了多少力,轩飞悠然抱着双臂嗤笑道:“纸张不值钱,仔细弄伤了手指。还有七个时辰,你可以再犹豫一会,想通了就带我去秦家,让秦纪当面签字画押、钱货两讫。否则,慢慢等也无妨。”

“好!”割肉止损是聪明人的法则,身为一介翘楚巾帼枭雄,寒雪总归还是狠得下这个心肠。除去愤怒,更有些微难以名状的认同感在她心底萌出了雏芽,叫她不禁感喟:“如果你从前就是这样,轩飞,兴许我们一直会是朋友。”

木门叩响,下人们毕恭毕敬地请人进宅,闻讯而来的老管家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忙不迭三叩九拜嘘寒问暖,顺便好奇地偷偷打量夫人身后那个神秘凶煞的蒙面人。

“你们老爷呢?”寒雪问。

老管家忙赔笑道:“老爷不晓得夫人这会子竟有空过来,这不,才急忙忙更衣去了,夫人不如先到正堂歇着,老爷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秦纪是个俊朗魁梧的中年男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油亮的胡子都修剪得整整齐齐束成精致的小辫,尽管上了些年纪,在保养上的用心却未曾减少,果然是寒雪偏好的那口菜色。

“不知夫人大驾,小的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人还未进门,招呼便已先打上了,可待他抬起头来作揖之时,才惊觉寒雪竟坐在了左侧,而右侧的上上座上端坐的竟是一个他闻所未闻的蒙面青衣女子。

秦纪好生尴尬,行到一半的揖礼硬生生止住,陷入僵局。幸好寒雪立刻就开口免了礼,秦纪唯唯诺诺地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寒雪身边靠近了几步。

“秦老爷有什么疑虑?”寒雪问。

秦纪忙矢口否认:“小的不敢!夫人不说的事,小人绝不会好奇!”

寒雪颔首,玉指一抬将契约压在案上,优雅地推到他面前。

五十万两白银!秦纪心惊胆寒面如土色,立时跪在了地上:“这这这……夫人明鉴!五十万两呐!我……我可是真真拿不出啊!”

奈何寒雪无动于衷,只顾着垂头整理衣袖:“秦老爷,签字画押吧。”

秦纪连连叩首,不住喊着夫人饶命,念他上有双亲下有幼儿留条生路。即便秦家三代行商,所囤积蓄比起这五十万两白银也只是杯水车薪,何况商人重财,这纸契约简直就像是要收了他的老命。

寒雪走了过去,拈起一方绣帕轻轻在他的脸上拂拭,微笑着说道:“秦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来,您瞧,都出汗了,脸也花了,胡子也乱了,叫人瞧见了多不得体呀!”

秦纪一阵哆嗦,却也只能停止抽噎站起身来。寒雪将那契约插在他的衣襟里,又柔声道:“奴家已经给您指了一条生路了,您可不要视而不见呀。”

仅仅转瞬之间,这个颇具风度的中年人竟已形销骨毁,失去了所有精神。研墨提笔,签字画押,秦纪如行尸走肉般完成契约,颤巍巍呈在了寒雪面前。寒雪转交给轩飞,不冷不热地问道:“您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寒姑娘行事果敢,在下一向钦佩得五体投地。”

顷刻间门窗悉数锁闭,寒雪骇得魂不附体,刚想要动,才惊觉轩飞早已封住了她的穴道。鸿雁押着懵然的秦纪到西边坐下,然后手指点过脊椎,他便也再动弹不得。

小门进来的男子摇着折扇,旁若无人地落座在轩飞刚才的坐席,寒雪结舌了半晌终于出声:“苏越?”

苏越一抬手,轩飞就像乖巧的小猫一样回到他身边,将契约放在了他手心。苏越扬起嘴角,道:“蒙寒姑娘、秦老爷慷慨解囊,苏某不甚感激。”

秦纪这才缓过劲来,颤声问道:“你……江掌柜……你……到底是谁?”

苏越拱手一拜,道:“抱歉了秦老爷,在下苏越,叨扰数日,多承款待,某受之有愧。”

寒雪大怒,恶狠狠盯着秦纪叱责:“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知晓!”

秦纪愕然,大呼冤枉:“夫人明察啊!是您的一位部下带来的手书,让我好生款待江……江……”

“手书是郁文亲笔,送信的是归一先生,倒也怨不得秦老爷糊涂。”苏越道,“哦,忘了告诉姑娘,跟踪保护你的手下也已经让归先生遣返回去了,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可最好莫要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

寒雪已在瑟瑟发抖,瞪着轩飞的双眼全是不可思议:“不可能……不可能……你做不到……你绝对做不到……”

轩飞叹了口气,承认道:“是。”

寒雪猛地一个激灵,有如醍醐灌顶:“刘洵没死?刘洵没死!刘洵没死!”

没有人答复,她侧目看向苏越,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几个来回,猛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两人竟会合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苏越啊苏越……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白痴!”

她笑得涕泗横流,甚至没法伸手去稍稍擦拭,咸苦的泪水混着铅粉淌进口中,又和着唾液胭脂滚落衣间,精致的妆容荡然无存,只余下满目凄凉的斑驳。笑声渐渐变作不尽的啼哭,她从没想过自己竟有一日沦落到如此狼狈之境。

而苏越仅轻松一笑,不以为然。

“苏公子啊!你怎不知养虎自毙?刘洵是个贪得无厌的卑鄙小人,你夺走了他的心上人,他只会想着将你抽筋扒皮、剖心挖腹!你如何竟敢与他协作?”

“你似乎一直很为我考虑。”苏越踱到她面前,屈膝蹲下凝视着她,“鹊枝山、青竹小筑、敦煌,寒姑娘总是助我良多,想不到生死之际仍对在下安危挂怀犹甚。”

寒雪怆然抽泣:“那又如何?奴家确是好心好意,您倒宁愿视如敝履……”

苏越道:“我也实在愿意相信姑娘的情谊,只要你肯告诉我——莞娘人在哪里。”

寒雪呜咽道:“奴家岂是故意欺瞒?自从刘洵的死讯传来,她就彻底失去了音信。手底下的鹰犬们正在搜寻,不日定有所获。奴家早已答应飞飞必会帮忙,您多少宽限几天则是……”

苏越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相信极乐会继续追查下去的。”

“极乐那个老东西最是两面三刀,您指着他帮忙,却不知他身在贵府恰充了望月宫的内应。他要的是制衡,而绝不是帮你们取胜,现下割了望月宫一块肉,转眼他就要剔去你们苏家一根骨头!令兄的遭遇恐怕就是拜极乐所赐罢,苏公子您三思啊!”

苏越道:“我给过你机会了,在小前庄,我也想过找你帮忙。奈何你野心太大、手段太狠,非但筹谋全身而退,更对收回绿绮居势在必得。我只好选择坐山观虎斗,果不其然等到今日之局。相比姑娘,郁文那个小毛孩子实在容易掌握得多,何况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动人,不是么?”

轩飞不禁微微颦眉,心情也愈发郁闷。

寒雪水汪汪的双眼直盯着他,忙不迭解释道:“您可是误会了!奴家当时心灰意冷六神无主,只道是死期将至,又岂料得知非道长突然闯入是何用心?公子勿要偏听一家之言啊!”

苏越站起身来,突然伸出两只手指,轻柔地搭在寒雪人迎穴上,他压根没动半分力,寒雪却登时状若惊弓之鸟,甚至连心跳都似乎漏了半拍。

“你应该更自信一点。”苏越说,“坚信你的美貌和口才足以说服我改变主意,而不是像这样三心二意做无谓的挣扎。飞儿用的是我们苏家的点穴手法,并非你们望月宫那一套,你无须再白费力气了。”

寒雪面如死灰,厚厚的胭脂都掩不住苍白的唇色,她的瞳孔也开始收缩,整个人已陷入深深的绝望。

苏越方重回主座坐下,牵过轩飞的手细细把玩,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一事不得不告知姑娘,我已先行问过郁文,他并不认识什么冯翊,取你而代之是受了你们主子的密函指示。看来姑娘似乎高估了自己,你们主子要的是绿绮居,谁是绿绮居主人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啊。我倒是不介意留你一命,但郁文不愿意,我也只好请君入瓮。”

“不要……不要……苏公子,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想死……求求你饶我一命……我不想死啊!”寒雪失控尖叫,意志在顷刻间崩溃,她所能做的只是不尽地求饶。哀声伴着恸哭越来越凄厉,无论是否罪大恶极,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沦落到这等田地总是难免叫人唏嘘。

轩飞看着苏越,他似乎始终无动于衷,但摩挲着她指骨的那只拇指却渐渐停了下来。轩飞深提了一口气,抽回手来快步上前击晕了寒雪。

屋子里顿时静谧无声,秦纪还如坠云雾,穴道便已被轩飞解开。他恍然回神,伴随着猛地一个激灵噗通跪在苏越面前,慌慌张张告饶道:“公子明鉴,万望手下留情啊!小老儿只是个收钱办事的小人,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啊!都是那个女人……”

苏越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收住话头,不敢再多说半字。

“抱在怀里是天仙玉女,大难临头就推作了红粉骷髅,秦老爷,你也真是不念旧情啊。”

秦纪脸上煞儿红煞儿白,只是无地自容,苏越不齿地哼了一声,方才道:“行了,念你知情甚少为恶尚轻,本少爷便不与你清算了,起来吧。”

秦纪大喜过望,一拜三叩连声道谢,毕恭毕敬地垂首听训,苏越挥了挥那契约,又道:“这五十万两我不会找你索要,但欠条我却不能还你,知道为什么吧?”

“知道知道!”秦纪赔笑道,“小老儿以性命担保,寒门上下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你也就这点儿长处了,否则寒雪怎么选中了你呢?苏越想着,点了点头吩咐道:“把人押到地牢去。”

看着他雷厉风行的模样,轩飞唯有背过身去默默一叹:你仇恨毒蛇,却把自己锤炼得比毒蛇还要阴险,你憎恶虎狼,却将自己磨砺得比虎狼更加凶残。事到如今,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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