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就坐落在南宫城外耗门外紧靠宫城的一侧,与之相邻的分别是司空府和司徒府。
太尉、司空、司徒,合称三公,位在百官之上,地位最是尊崇。东汉施行三公领九卿制度,太尉领太常、卫尉、光禄勋三卿;司空领太仆、廷尉、大鸿胪三卿;司空领宗正、大司农、少府三卿。然而,这些都仅仅是名义上的,东汉官制有个很大的特点是“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这个所谓的台阁就是尚书台,尚书台是皇帝的秘书机关,主要执掌的是章奏文书、起草诏令。但实际上,在东汉光武帝刘秀时,为了加强皇权,架空原本权力极大的“三公”,特意抬高了尚书台的作用和地位,位虽卑、权却重。尚书台主官为尚书令,下设副手两名,分别是左右仆射,再下设尚书六名,对应六曹。尚书令的俸禄不过区区六百石,但事权之重却极为显赫,其中道理与六百石刺史监察两千石郡守一样,充分体现了东汉政治“以小制大、以卑制尊”的精髓。
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强化皇权。六百石官员,无足轻重,可以随时撤换,当皇权与贵戚高门冲突时,以一个六百石的官员来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以尚书令来钳制朝堂,以州刺史来监察地方,这两种六百石官员充分体现了皇帝的意志。
当然,州刺史在之后演变为州牧,抬高了地方军阀割据势力的政治经济地位,间接摧毁了东汉皇朝的统治,那就是后话了。
因此,在东汉朝,三公若是没有“录尚书事”这个头衔,就相当于是个泥做的菩萨,位虽尊崇,却无实权。
现任太尉为邓盛。原太尉杨赐于四月黄巾军围困皇甫嵩在长社城时,杨赐上表直言皇帝刘宏之过,引得刘宏不悦,被罢免。同时罢免的还有司空张济,原大司农张温接替张济,出任司空。三公的尊位,不顾朝堂动荡一次性就换了两个,皇帝刘宏还是颇有点任性的。
邓盛是个忠厚长者,质朴鲁直,举孝廉为郎,以军功获得升迁,桓帝永寿年间任并州刺史,后回朝迁为太仆,再迁为太尉,位列三公。
一路上魏成向赵宽简单介绍了当朝太尉邓盛的来历与事迹。按律例,捷报该当先报太尉府兵曹,再由兵曹转报尚书台,最后由尚书台上奏皇帝。虽说太尉职权空虚,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只有经手权,而无决策权,这就是“事归台阁”的真正含义。
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太尉府落衙之前赶到了。门阍使一听说是都乡侯左中郎将皇甫嵩的报捷使者,不敢怠慢,急忙将他们带到了兵曹。
兵曹曹掾应劭立即接见了他们,先取了皇甫嵩的文书细细看了,见到皇甫嵩在文书上说“历时半月,于仓亭,东郡黄巾一战而定,生擒贼酋卜已,歼敌二万余,降万余……”,不禁喜动颜色,精神极为振奋。
“不愧是天下名将,赢得干净利落!都乡侯好手段!”应劭边看边赞道。
魏成听了应劭的夸赞,不禁脸有得色,与有荣焉。赵宽却微微一笑,躬身道:“前方将士敢于奋勇杀敌,也是得益于朝堂诸公运筹有方之故,并不敢独自居功。”
嗯?这话说得极为妥帖。原本只是低头看文书的应劭一听,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赵宽,却见眼前这个少年军官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服饰却是营校尉的打扮,剑眉星目,英姿挺拔,不卑不亢,英武过人。
“你是……”应劭问道。
赵宽跨前一步,抱拳行礼,道:“都乡侯、左中郎将帐下营校尉赵宽,见过应曹掾。”
“营校尉?报捷而已,何须一营校尉亲来雒阳?”应劭奇道。
魏成在一旁笑道:“应曹掾有所不知,赵校尉就是生擒卜已之人。因功新任营校尉,皇甫嵩为表彰其功,特命赵校尉亲自来雒阳,补上铜印黄绶。”
应劭大吃一惊,不禁从案后站了起来,指着赵宽问魏成:“这么个少年,生擒不已?”
“不错。孤身潜入敌后,煽动黄巾军大乱,并于万军之中,独擒卜已。”魏成得意道。
“什么?孤身潜入敌后生擒卜已?你……你在说笑话么?”应劭更是不信。本以为是两军对敌之时,这少年侥幸抓住卜已。谁知魏成竟然说这少年是一个人独自潜到敌营之内,在万军之中生擒卜已。这简直就是神话故事,叫人如何能信?
魏成变色道:“应曹掾,如此大事,谁敢说笑?”
应劭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又转头问了赵宽一句:“他说的是真的?”
赵宽微笑道:“机缘巧合,侥幸而已。”
侥幸?这是能侥幸的事么?这事说出去谁敢信?谁能信?别的不说,这孤身潜入敌后,需要多大的胆子才能做到?莫非这少年会什么法术不成?
应劭点了点赵宽道:“赵校尉,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说来我听一听。”
这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不听个详细,如何心甘。
赵宽方要开口,却被应劭打断,道:“且慢!我都糊涂了,这报捷文书可得赶紧呈上去,要不然可误了大事。你们且请宽坐,我去去便回。来人,上些糕点温水……”
听到呼唤,一个青衣仆役端了糕点温水上来,置于案上。应劭却打了个招呼匆匆去了。
赵宽等人无奈,只得在案后席地而坐,静等应劭回来。好在太尉府的糕点还算可口,赵宽自不在意,铁五等人哪里吃过这般可口的美味,再加上日渐黄昏,确实腹中也有些饿了,三下五除二便将案上的糕点吃了个干净。雷碳是个老实的,惧于太尉府的规制森严,并不敢放肆,只是吃了两块便住手不吃,余下的却被铁五这傻大胆全数吃光。
赵宽也是用了两口便罢,却取了桌上的瓷瓿来看。这瓷瓿是个平口小罐,用作饮器,呈青褐色,瓷壁轻薄,胎釉极富光泽,显然是当代的精品。
赵宽心中有些惊喜,能制作出如此精美的瓷器,必然需要高温煅烧才行。而如今的铁器厚而脆,极易折断,就是因炼铁之时淬火不够之故,所能找到制瓷的高温窑进行改造,提升火温,再用它来炼铁,必然会使铁器工艺水平上升一个台阶。
这般想着,他不禁将手中的瓷瓿端了起来,对着外面的光线细细打量起来。
“这是越窑青瓷。”
一道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赵宽回头去看,却见门外跨进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文士。面容削瘦,鹰鼻深目,身子有些单薄,但脸上带着的笑容却极为明朗温煦,令人一见便生好感。
赵宽忙将手中瓷瓿放在案上,抱拳见礼。
“卑职都乡侯、左中郎将皇甫嵩帐下营校尉赵宽,见过上官。”
那文士连连摆手,道:“赵校尉多礼了。某乃太尉府兵曹史贾诩。”
贾诩?难道是那名传千古的“毒士”贾诩?赵宽心内一跳,不敢确定,忙问道:“上官可是凉州姑臧贾文和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