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刻。
罗刹城圆形广场的布告栏上,刚刚贴出了一张新的告示。
自地仙一族占领罗刹城以来,便再没有贴过告示,城中百姓好奇,纷纷上前围观。
罗刹城的百姓中多数都有原著居民,只有少数的地仙族族人,再罗刹城与世隔绝之后,城中的百姓便只能依靠西城的一些山田来种些粮食生活,而城主府的吃穿用度都是由言左使率领的那些个元老从外面运进来,以野兽居多,粮食则是少数。
每一季,城主府便会派人向城中百姓分发粮食和生活用品。几年下来,百姓手中也渐渐有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人口也在不断增加,只是粮食依旧是难以解决的一个难题,毕竟城中的土地也就那么多而已。
告示贴出来了,几个认识字的看完之后欢呼雀跃,你一句我一句向众人讲了起来。
“大伙都别挤,这告示上说了,城主大人的病已经好了,城主府要组建一支新的护卫军,凡是年龄在十八到二十八岁的都可以报名,报名者都可以领到一袋小米面和三张黄票……”
另一人抢着,打断了那人的话:“还有啊,考核之后,成功录用者,每月有十张黄票和一袋白面、一袋小米面的俸禄。”
另一个声音又响起:“这上面还说了,半月之后,咱们罗刹城便要举城搬迁,要逃出这鬼地方,到外面生活了。”
这一次,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纷纷鼓掌叫好。
对于这个新的城主,他们所了解便只有地点一族这个名字而已,毕竟老百姓并不关心谁占领和管理这里,他们所关心的便是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
“所以,剩下的这半个月,城主会派人出去寻找新的居住地,等找到,搬迁之后,我们每家每户就都能分到自己的土地了。”
又是一阵掌声雷动,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快乐。
“不过,这最后说了,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土地之后,每一年要向城主府交税……至于怎么个交法,后面也没有说。”
这句话说完,广场中又开始议论纷纷,毕竟从前都是城主府分发粮食,从没有向城主府交税这种事情发生,众人纷纷不解。
有的人面无表情,似乎无所谓;有的人与身边人争论的面红耳赤,似乎在争论怎样交税比较合理;有的人更是完全不同意,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退出了广场去了;有的人拍手称好,因为那些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
昔日蛊惑天统领罗刹城的时候,百姓虽然不缺粮食,但每日也是提心吊胆,生怕被选中之后,抓进城主府去。
毕竟进去的至今也没见一个出来,只是渐渐的,城主府中莫名多出了很多身穿黑甲的军士,没人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黑帮的人那时候也有很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真苦不堪言。
好在后来地仙一族来了,将城中的黑帮收服,组成了现在的护城军。
比较那种日子,现在的日子已经好了很多,对百姓而言,没有战乱,能吃饱饭,那就是最好的了。
这消息很快便传了开始。
熏儿听说之后,立马前往古庙,将此事告诉给了药弥。
药弥正在给万昊天施针,听完熏儿所说,呵呵一笑,淡淡道:“他果然还是沉不住性子,这么快‘逐鹿中原’的想法。”
“您是说,老祖宗想带百姓们出去,自立为王?”
熏儿懵懂,只是胡乱猜了猜。
药弥双指夹着一枚银针,轻轻来回转动,然后猛的拔出,将银针放进了针匣子中。
“自立为王?他的目的远比这个要可怕的多……”
他将几种药材和一只晒干了的蜈蚣放进了水缸之中,药气弥漫,辛辣刺鼻。
熏儿捂着鼻子,皱着眉道:“药大人,我们出去说吧,这里药味儿太重了。”
药弥淡淡一笑,负手走了出去。
院子中无比清净。
熏儿跟了上去,追问道:“可怕?为什么要这么说?”
熏儿的母亲是老祖宗的孙女,自从天劫灾难,她的父母死后,老祖宗便是她最亲的亲人,这么多年以来,她也是一只伺候在老祖宗身边,从也没有感到过“可怕”,她不懂药弥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只是因为老祖宗指示影子暗杀大法师那件事?
“因为他并不打算振兴地仙一族,而是相当天尊!”
药弥的语气十分平和,但是这句话却是重量十足,就像算是一柄重锤一样,狠狠的敲在了熏儿的心上。
她曾听老祖宗亲口对她说过,等他换魂之后,便带领仙族重返仙域,重振地仙一族的,设法救回死在天劫之中的族人,其中当然也包括熏儿的父母。
他真的这么绝情?难道当初的承诺都是假的?
熏儿想的脑袋直疼,她轻咬着嘴唇,眼中闪出从未有过的愤怒。
自从得知林峰死了的那一刻起,她对于这位老祖宗的态度便已经有了变化,只是一直心存期望,所以对他还是打心底里恭敬。但从刚刚开始,就连这最后一点的恭敬也被彻底打碎了,再也不存在任何幻想。
“这应该就是他指示影子暗杀叔叔的原因,是不是?”
药弥看着远处,点了点头,转身接着道:“这件事我早有预料,所以也并不感到意外……”
他长长吐了口气,盯着熏儿小声道:“现在,我们只能将希望寄存于那个小子的身上,希望他能成功。一切就看今晚!”
熏儿不懂,但是她知道药弥的本事。
药弥的占卜术和卦术非常厉害,甚至比专门做祭祀的大法师还要厉害数倍。
所有人只知道他医术高明,知道他这个本事的,也只有熏儿一人。
那是在仙域的时候,天界来临之前,药弥便算到了这场灾难,提前通知族长,可族长非是不听,只说那是无稽之谈。
药弥无奈,只能找到熏儿,打算让她说服族长和双亲,带领族人躲避这场灾祸,毕竟熏儿是他们所有人的宝贝,族长和他的父母更是十分的宠溺她,什么事情都顺着她,让他来说,或许会管用。
可那是熏儿年纪尚小,完全不懂药弥在说什么,只觉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和自己开玩笑,便笑着撒腿跑开了。
就这样,天劫如约而至,仙域崩坏,族人遇难……
最后逃到罗刹城,药弥心灰意冷,族长再三询问他是如何得知天劫之事的,他也只是谎称自己梦中预见,将此事搪塞了过去。
也是自这件事之后,熏儿对药弥言听计从,因为她从心里知道,真正对她好,心系族人的只有药弥一人。
熏儿似乎明白了什么,眨着眼道:“药大人,这些事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你不出手阻止,是不是想……”
她不敢接着往下猜,因为后面的想法实在太过大胆,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药弥的眼神深邃,黑如深渊,他挺直身子,嘴角显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冷冷道:“我就是想让他死!只有他的死,才能换来天下太平。”
这一瞬间,熏儿仿佛看到了恶魔一般,眼光闪动,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只可惜我答应过师父,生平不杀一人,不然他早已经死了不下万次了。”
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加铿锵有力,似一把把尖刀一般扎在了熏儿的身上,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所以,您的意思……今晚,老祖宗会死在林峰的手上……”
虽然心中愤怒,但那依旧是她的亲人,毕竟老祖宗对她一直是呵护有佳,并不曾亏待过她。
药弥冷笑一声,淡淡道:“老祖宗?哼,他已经配不上这个称呼了。我虽不曾杀一人,但是这些年却眼睁睁看着那些个孩童被他榨干了生命,他竟然还将之称为解救苍生……哈哈,这可真是个笑话。”
他有些自嘲的语气中,显出一丝落寞和悲凉,他在忏悔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眼中已然闪动着星光。
熏儿说不出话了,心里莫名的难受。
“善恶终有报,我不杀你,并不代表老天不能杀你。自作孽不可活!”
他转身瞧着熏儿,温言道:“这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也不值得你同情和可怜。”
熏儿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知道,药弥是对的,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心存善念的话,那绝对就是药弥。
所以,她选择相信他。
熏儿转眼看向天空,许久之后,轻声道:“药大人,你说我们还有没有可能重返仙域?那些死去的族人和我的双亲还能不能复生?”
药弥思索良久,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万法随缘。”
他转身往屋中走去,压低着声音道:“一切都在那小子的身上,且看往后造化如何……”
熏儿望着药弥孤寂的背影,陷入了深深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