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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其之十 他和她(下)

放心吧,你们很快就能得到解脱。

用我这双手……

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那张让人憎恨的笑脸,那副扭曲爬行的躯体。

西维拉将飞扑过来的合成魔兽撕成碎片,它至死都无法摆脱那张蕴含绝望的笑脸。

对,它们已经变成那样的东西了,不再是人。

我不愿使用失败作这个词去形容它们,因为如果连这都能成为一种虚荣的话,我宁愿扭断自己的喉咙。

我很幸运,并非由这设施深处那个自称柯西亚的家伙所设计,而是它们的原型。否则我连死的自由都不会拥有。

我更愿意称呼它们为异形,本质如此。

自己亦然。

所以我了解它们的痛苦,那张可憎的脸皮之下,自诞生起,应该说自离开培养槽开始,就只有一个念头。

放心吧,都结束了。

西维拉如同发狂的野兽,一只,两只,三只……她的脸,她的身体,被异色的血染污。发狂的只有动作,她的思绪很冷静,节奏稳定的呼吸是高效行动的保证。

在展示的房间,培养槽内的个体被全数释放,几乎被异质组织吞噬殆尽的它们,早已失去人类的基盘,变成凶猛的魔族。

这也是……

西维拉甩掉爪上的血,美丽的猎魔少女,眼神中灌注怜悯的杀意,红色鳞片开始覆盖眼角和脸颊。

“等等,等等!”

基尔将漏网之鱼烧尽,奔跑到展示房间。

“西维拉妹妹,你去最深处吧,这些杂鱼交给我们就好了,不值得为了它们浪费力量。”

火墙将苏醒的魔兽包围。

雷瑟斯也赶了过来。

“他说的对,西维拉,冷静下来,不要被热血冲昏头脑。”

对,我要冷静……仰面做深呼吸。

“好臭啊!白痴基尔!都怪你,说了不要烧的嘛。”

红鳞退却,西维拉边骂着火焰术士边往通道前进。

“好好,我会注意的。”

看着远去的身影,基尔说道。

“真不让人省心,这位任性的公主。”

魔兽越过火墙扑向分心的他,却被破空的银色光矢贯穿,肉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她很清楚自己的任务。”

“但是那样可怜的少女就是会让人忍不住去关心嘛。团长,你也要体谅一下三十多岁单身男人的心态啊……永劫炼狱!缘起地心之爆炎!清算堕落无间的罪业!化作灰烬吧――断罪之刑!”

猛烈的火海将自身与友军站立点以外的地面,空间,敌人全部烧成焦炭。

刺鼻的气味瞬间充满了这个狭窄的空间,氧气几乎彻底耗尽。除了雷瑟斯,所有同伴都一边叫骂一边逃向出口。还好这种研究所的通风设备功能强大,否则在狭窄山洞内使用这种大型火焰魔法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一脸无奈的雷瑟斯只是熟练地从口袋掏出口罩戴上。

“基尔,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火焰魔法已经修炼到极致了,却还是找不到女朋友吗?”

“为什么?”

基尔也熟练地戴上口罩。

雷瑟斯边叹气边摇头。

“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火焰大法师先生。”

……

那个白痴基尔又开始了,我得赶快前进,免得他又给我搞破坏。

但是一路上已经没有异形了,刚才那些就是全部了吗?不可能,就算预估的数量有偏差也不可能差那么远,全部都在最深处的手术室吗?那倒省事,看我一并解决掉。

只是尽头房间的画面,让猎魔少女万分意外。

熟悉的名为柯西亚的量产型复制体,被一把雪白的太刀钉在墙上,似乎已经失去意识。那件本应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它似乎遭遇了残忍的殴打。而整个手术室已经变得一片混乱,设备被打翻,被粉碎,墙壁上也有碎裂的痕迹,散落一地的研究报告,和玻璃槽的碎片,混杂在那些各色的液体当中。

它是被打晕的吗?被谁?

视线寻找别的目标,地板上昏迷的白衣女性似乎是唯一可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奇特的武器,像是镰刀,但那安装在前端的粗糙的铁块与镰刀的外形又相去甚远。

另一位在场的男性则是依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似乎还有意识。

那是阿斯兰的徽章吧,挂在他胸前的那个。阿斯兰的人也有份参与这件事的调查吗?没听雷瑟斯大叔提起过。

而且他的魔力反应很微弱,看起来就很弱的样子,居然能从柯西亚的手上活下来,他是怎么做到的?

西维拉走到里昂面前蹲下,里昂注意到与这个残忍的地狱格格不入的少女。

“你是……”

“这些都是你们干的吗?”

“啊……算是吧,你也是冒险者吗……”

西维拉将自己的徽章在里昂面前晃动。

“银狼……原来是你们来了,我还以为外面的爆炸是什么安全事故……”

“那只是某个白痴在胡闹,你别在意。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战斗已经结束了,真让人失望。”

里昂还能作出苦笑的表情。

“不算晚吧,这边的战斗刚结束不久,如果没有你们,我和她估计都要死在这里,被外面那些合成魔兽……”

“那些东西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有这么一点数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啊……那是因为剩余的个体都被送到那扇门后的房间去当粮食了,那里面即将诞生一个恐怖的怪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拿它当对手。当然,可以的话我想请求你们先派个人把我们送回去村子接受治疗……你们应该有医疗人员吧……”

此时雷瑟斯和基尔也赶到手术室,后续的部队也即将汇合。

“这是怎么回事?柯西亚已经……”

“西维拉妹妹,这次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西维拉则是独自走向那扇隐藏在手术设备之间的暗门。

“阿斯兰的,你确定它就在里面对吧。”

“啊……原来你也是……”

里昂看见少女手臂的红鳞,和那逐渐变化的利爪,似乎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门的另一侧突然传来让人胆寒的沉重吐息声。

“那是龙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维拉。”

雷瑟斯严阵以待,与龙打交道,在他的印象中就没有好事。

西维拉四十五度侧脸,眼角刚好能扫到身后的两位同伴,不止是眼角,她的整张脸都已经被鳞片覆盖,眼球已经开始向龙目转变。

不变的仍是那充满怜悯的杀意。

“答应我,在我倒下之前不要动手,雷瑟斯大叔,基尔,还有后面的各位。把他们两位送到外面去吧,他们把我们的工作完成了,务必给予他们最好的治疗。”

“别胡闹了!怎么能每次都纵容你一个人逞强!”

基尔正想过去教训这个狂妄的少女,却被雷瑟斯伸手阻止。

“由她去吧,这是我们之间的协定。”

“但是……”

“尤利西斯在吗?把他们带回村子进行治疗吧。”

女术士从人群中钻出来。

“团长,我是没所谓,但你们不要紧吧,这里的战斗还没结束。”

雷瑟斯自信地笑着。

“放心,今晚就在村子里开庆功宴,一个人都不会缺席。尽全力治疗他们,尤利西斯,可不能丢了银狼的面子,尤其是在阿斯兰的人面前。”

“我明白了,团长。”

门内开始传来猛烈的咆哮,以及越来越清晰的沉重脚步声。

昏迷的叶桦被尤利西斯抱起,里昂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看到伤员已经撤离,雷瑟斯开始下一步部署。

“好了,虽然我不认为西维拉会失败,但各位都和往常一样做好准备。银狼的恶魔狩猎,只有完全胜利一种结局!”

“噢!”

多重魔法阵开始在地面生成,站在前面的剑士摆好架势严阵以待。

基尔虽然是术士,却站在队伍最前方,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说道。

“西维拉妹妹,撑不住了就马上撤退,这里有的是同伴让你依靠,明白了吗?孤身一人作战的日子早就过去了,你现在是银狼冒险团的一员!”

“谢谢你,基尔……”

铁门被冲破的瞬间,黑色的半龙人与赤色的猎魔少女,利爪之间,只有一方被撕碎,这场原始野蛮的战斗才会停止。

放心吧,马上就会让你解脱!

用我这双手……

最后的对决即将落下帷幕,而在更早之前发生的战斗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储物的房间中,里昂上前一步,脸上是故作自信的表情,如果不虚张声势,语言的力量将大打折扣。

“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我接受这场追逐游戏。但是在那之前,我能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吗?”

“我允许,聪明的人类,能如此冷酷地抛弃那个雌性。我还以为能看到你痛苦挣扎的表情呢,真是可惜。”

“据我所知,合成魔兽的生产技术是掌握在魔族手中的,为何你身为神也能使用?”

“那不过是一种技术而已,如果我把详细的工艺告诉你,你也可以完整地复制这一切。”

“我记得神和魔应该是敌对关系,这样的技术转让,是否可以认为这次的边境侵略,神也参与其中了?”

科西亚再次忍不住笑。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连我都不曾想到这层关系呢,不如你来当我的助手吧,这里正好缺个能聊天的对象。”

里昂没有理会它的邀请,依旧严肃地说道。

“第三个问题,作为神,虽然谈不上亲近人类,但你们确实承受着这片大陆大多数人的信仰。他们衷心地向你们祈祷。然而不仅没有受到庇护,还要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你们就没有一点愧疚的想法吗?”

他变脸的速度比城镇里的戏剧演员还要快,叶桦看在眼里。

“你们会因为把不同动物的肉绞在一块而感到愧疚吗?”

看来没有谈话的余地,眼前这个神只是单纯的异族,人类的伦理在它眼中如同戏言。

里昂回头走向叶桦,作出手刀抹过喉咙的动作。

叶桦点头。

里昂再指向入口出虎视眈眈的合成魔兽。

叶桦回身拔刀。

“一之太刀!断空!”

断空的剑气开辟一条逃脱的道路,里昂开始加速。阴暗隧道的追逐战正式开始。

他走了……

希望他不会被抓住。

而且这个人,看起来和那时的仙女有点相似,他是仙人吗?如果是,那这场战斗将会很艰难。

“你是那个小岛的人吧。”

科西亚用云台的语言说道。

“我被赋予的知识中包含大陆的各种语言,我也能和精灵或者半兽人沟通哦,很厉害吧。”

叶桦虽然能听懂他的话,却没打算理会他,因为里昂已经放弃和他交谈,说明当前的局面只剩下一种选择。

杀!

她保持拔刀姿势。

“简直就像一件工具一样,他说一句,你动一下,他指向东,你不会打向西。那种眼神我并不讨厌。看来还是用老办法让你屈服比较合理。”

“一之太刀!连影!”

科西亚开始行动之前,叶桦已经移动到他的眼前,同一时刻白之羽翼的多段连斩从各个方向接近敌人。

科西亚明显失去了对付以往的冒险者的从容,金色身影瞬间脱离斩击范围,后退数步。

“这可真是意外,你手上的武器是我们的武器,从哪里获得的?”

“你猜啊,反正我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我能正常将你斩杀!一之太刀!断空!”

金色身影再次晃动,轻松躲过剑气。

“这种程度的攻击……”

“一之太刀!折返!”

伴随着未落的话音,白色魅影从柯西亚闪避的方向出现。

光刃与白刃碰撞,而在抖动的只有自己的剑刃,叶桦明白这场战斗没那么简单。

科西亚的脸色变得阴沉,手中的光刃轻轻一挥就将叶桦整个人弹开。

“虽然你拥有能伤害我的武器,但不代表你有获胜的机会,你以为自己的力量和速度能超越神吗?人类!”

这种话对叶桦没有任何作用,也就里昂之流愿意和他多费口舌。

“一之太刀!连突刺!”

白色魅影再次高速冲锋。

“冥顽不灵!”

科西亚也开始主动还击。

另一侧,里昂的逃跑还算顺利,合成魔兽的追击虽然紧凑,但它们智商似乎相当低,只能做出简单重复的突袭。

那张乍看充满知性的脸如今看来只是一个多余的面具。

这是那个神的恶趣味吗?还是说这项技术本来就是如此。无论如何,如果我拥有送他们一程的力量的话,绝不会有半分犹豫,维持那样的躯体活动,除了痛楚我想象不出第二种感觉,他们一定渴求解脱。

可惜我只能继续跑,带着它们继续在这个设施内绕圈。我能做到的只有吸引杂鱼的程度了。叶桦,万分抱歉,那种规格外的敌人,除了拜托你,我没有别的办法。

而且,疾行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多少,正常的移动速度用不了10秒我就会被抓住,在那之前必须想想办法。

对,我需要一把击退它们的武器,它们的体重看起来不高,就算是我的臂力,只要有合适的武器……

追逐战不只有里昂在进行,节节败退的叶桦似乎也落入了被迫逃跑的下风。她来到了手术室,尽管她丝毫不理解这里的功能。

柯西亚放缓了追击脚步,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一条死路,冷漠的笑容再次浮现。

“你刚才的气势哪里去了?人类,在见识到差距之后就只会逃跑,倒也很符合你们的特性。”

事到如今这种简单的嘲讽,农村人只是当作耳边风。

但纯粹的战斗力差距是不言而喻的,有没有嘲讽与让人绝望的现实毫无关系。

气的量所剩不多,要怎么做才能战胜他?

或者说有没有逃跑的办法?这里是山洞里最后的房间吧。

所以,已经跑不掉了。

但我赢不了他,力量差距太大,该怎么办?

我会死在这里吗?

没有保留的手段了,或者这里就是我的道路尽头。

他已经跑掉了吗?

如果是那个伪君子,一定已经逃到外面去了吧,贪生怕死的懦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送死,就算下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他……

之类的话,现在的我已经无法说出口了呢。

给我快点逃哦,伪君子,不要再返回了,绝对不要回来!

对,我是剑,合理地使用之后随意丢弃就好了。

“一之太刀!仙气!”

白色的柔光环绕叶桦的身躯,眼中闪烁的泪光,饱含某种必死的决意,刻印在狂气的表情上。

“强化魔法吗?也罢,让你看看更加本质的差距,这样你就能死心,给我乖乖成为实验样本!”

“你是在说我也会变成那些丑陋的怪物吗?就算这副身躯燃烧殆尽,我也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能做决定的不是你!区区蝼蚁!”

更加高速的碰撞,能看见的只有金光和白光的连续冲击引发的空间震荡……

这或许能作为合适的武器。

里昂挥动手中的铁锄头,将突袭的一头合成魔兽整个打飞,就像某种贵族击球运动。

行得通,疾行的时间已经接近极限,往深处返回吧,必须找到一个狭窄的单向路口,腹背受敌对我而言难度太高。

为什么不是往外面跑?

啊,那一定是目前情况下最合理的处理办法。

我甚至可以把那瓶强化药水闷掉,再一口气跑回村子好好睡一觉,这些扭动的怪物连我的影子都看不见,那才是最最最合理的办法,高达100%的生存率,根本不需要多虑。

扎根在这里的罪恶,在后来的冒险者里面总有一位能将其铲除,我没必要冒这个险去做一些不会被任何人铭记的事。

但是……

里面的实验是怎样进行的我大概清楚。那家伙会将抓获的实验材料弄晕,然后剥光衣服摆在手术台上,在将魔族的组织移植过去,让无论生死都伴随无尽的痛苦的扭曲怪物诞生。

要让那种事发生在叶桦身上,要让那种混蛋抚摸叶桦的身体,要让叶桦遭受那种地狱般的痛苦……

我绝对不会允许!

除非我死了,否则一定要全力去阻止,哪怕我只能挥动锄头。

真是愚蠢至极的男人思维,我的脑子也一定是从哪里开始变得奇怪了……

对,在来到这个设施最深处的房间的那一刻,我确信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叶桦败了,被那个混蛋掐着脖子提在半空中。

真是愚蠢!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后面的合成魔兽已经把路堵死,再也没有逃的可能了。

自愿放弃生存的机会,算个屁的冒险!

但是……

还好我返回了……

“放开她!”

啊……我到底在干嘛?

我冲上去了,就用这个滑稽的姿势,挥动那把可笑的锄头。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愚蠢!

艾路,像我这样的蠢货,一定没有资格走在和你相同的道路吧……

咚!

里昂瞬间就被科西亚推到墙上,手中的锄头滑落,来自脏器深处的强烈冲击,一瞬间让他有灵魂出窍的感觉。

紧接着是剧烈的呕吐,血液,胃液,胆汁之类的混合物……

“抱歉了,聪明的人类,和她的战斗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动了真格,谁让你在那种时候向我发起挑战呢。”

忍受这剧烈的痛楚,还好肺和气管没受到损伤,还能说话,只有语言才是自己唯一的武器。

“呵……真亏她能和这样的怪物交战……我都在让她干些什么?”

科西亚身上的金光消散,严肃的表情变得饶有兴致。

“你为什么要回来?果然是因为人类之间的爱情吗?我在之前的样本收集时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但他们笨拙的嘴和脑子根本无法向我清晰阐述这种关系。给你个机会吧,在死前跟我说说你们的爱情是一种什么关系?”

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

也罢,争取一点时间吧,我还没打算放弃……

“不能放着对方不管……大概就是答案了。”

“为什么?自己的性命不重要吗?”

“那是因为苟活的一方才是最痛苦的,所以没人愿意成为更痛苦的那一方……”

“有趣的答案,活着居然才是痛苦的,很有价值的参考。”

“哼……像你这种狂妄的生物,就别想着能理解我们的行为本质了……”

半空中凭空出现的光锥,全数刺向里昂,没有任何一击瞄准要害,仅仅是为了给予他痛楚。

“嘴硬也是你们的一个重要特性,不过我相信痛苦可以让你们屈服,精神上的或者是肉体上的。”

里昂咬紧牙关,只有这里绝对不能示弱,就算那钻心的痛楚一直试图撬开他的声带。

科西亚看了一眼入口处的它们,那些抽搐的肉块就像接受了某种指令,向着设备之间的暗门列队前进。暗门随即被打开,队列迅速通过。

里昂想到了转移注意力的办法,竭力偷瞄门内的一切。那是被黑色鳞片覆盖的合成魔兽,还在培养槽内的他,与那些扭曲的肉团不同,完整地保持了人形。

“那是……什么……”

科西亚再次把视线集中于眼前的濒死之人。

“你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最高杰作。”

充满骄傲的表情,仿佛在向这个唯一能够沟通的对象炫耀。

“黑龙……那样稀有的生物亏你能……找到……”

“你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了不起。”

“咳咳……你过奖了……《传说生物大图鉴》……我已经一字不漏地看完……”

“真是可惜,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吧,运用那丰富的学识成为我的助手,我可以赋予你新生,这是仅此一次的神的诺言。”

里昂强行挤出鄙视的眼神。

“去死吧……混蛋!”

柯西亚似乎已经失去兴致,恢复一贯对待蝼蚁时的态度,指尖衍生出光之手术刀,对准里昂的额头。

“那个聪明的脑袋中到底装着什么?到底和以前的样本有何不同?只要将它切开,我就能窥见一二了吧。”

“呵……太晚了……你浪费太多时间在我这个弱者身上……”

“什么……”

猛然回头,白色雷光的冲击,将科西亚整个身体钉在墙上,从胸腔贯穿。

视野调整,柯西亚发现早已战败的叶桦已经站起来,环绕的白光愈发强烈。

无法动弹,白之羽翼的雷光似乎是一种强烈的封印术。

“大意了,要解开这个可要花点时间,你们就好好道别吧,这个解开的一瞬间,就是你们的死期。”

叶桦没有理会他的最后通牒,拖着踉跄的脚步晃到里昂面前,跪了下来,灰尘早已布满那苍白的脸蛋,唯有那两道清澈的泪痕,再多的灰都无法掩盖。

“为什么还要回来啊?你不是只会逃跑吗?给我像以前一样跑掉就好了啊!”

“啊……我来了……要骂就等梦中再骂吧……现在的我无法理解你的话……”

“嗯……”

叶桦擦擦眼泪,反而将脸越抹越黑。

“里亮……布够。”

简单的单词,蹩脚的发音,只要意思能传达到就够了。

里昂拼尽全力抬起左手,从口袋掏出最后的强化药水,递到叶桦眼前。

“喝了吧……气……和魔力……应该是同一种东西……”

他说过这种难喝的药水能短暂提升力量,但是对我也有用吗?我并不会大陆的魔法。但没有怀疑的必要,他说的一切我都相信,就算那是毒药我也会喝下去。实际上也没有多难喝嘛,比起家里的凉茶。

“大概还有20秒,感人的道别也结束了吧,我保证会让你们体验胆敢愚弄神的惨烈下场!”

里昂摆过侧脸,费力嘲讽这个大难临头却不自知的蠢货。

“你能撑过接下来的10秒再说吧……该死的混蛋!”

叶桦的身体迸发出猛烈刺眼的白光,抡起地上的锄头,这把朴素的农具,代替了腰间的太刀。

一之太刀的技艺,在漫长的修炼过程中早已融入田间劳作的要素,所以这本就不是单纯的剑术。

汹涌的气凝集在锄头的前端,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

这次,里昂能清晰地看见了,眼前这名剑客的本质,不是什么剑圣极境,而是单纯的杀戮者,那仿佛要吞噬敌人的狂乱,如同归巢那时。

但是,多么迷人的表情……

“一之太刀!月华剑舞!”

白色魅影以及锄头,难以置信的组合就在眼前,柯西亚发出狂笑。

“就凭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

咚!咚!……

每一击,挥动的力量都是瞬间毁灭三位完全体梦魇的强度,在承受第一击的瞬间,看到柯西亚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就明白了。

仅在强化药水的增幅下才能使用的超规格技能,连续释放本应作为压箱底的必杀技月华。但毕竟不是白之羽翼,锄头并不能制造锋利的剑气,震荡整个手术室狭窄空间的只有汇聚于钝器前端的粗暴打击,只有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倾斜在敌人身上,否则仅靠锄头是不可能伤及神的身体,哪怕是复制神。但猛烈的震荡余波足以将手术室的器材弄个天翻地覆。

杂乱的震荡音,声音掩盖了里昂的耳膜,到处飞舞的纸张和手术设备碎片,整个狭窄空间混乱不堪。柯西亚身后的墙壁,随着每一次锄头挥出的月华,都震出深远的裂痕。

柯西亚的面容越来越扭曲。

我明白了,这个女人……本身就是神的兵器……

(柯西亚)快住手,这根本就不是剑舞!

(里昂)不要停下来啊!(指剑舞)

(叶桦)噢啦噢啦噢啦……

要素过多的剑舞,伴随肉眼可见的魔力骤降,每一次的月华,都消耗着叶桦体内巨量的气。

狂风暴雨过后,叶桦退后几步,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已用尽,只为确实消灭这头怪物。沾满土灰的脸上挂着仿如高潮过后的满足表情,她在倒地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望向里昂。

目送叶桦安然入睡之后,墙上的家伙,应该再也不会醒来了吧……

毕竟是普通的锄头,连原本的月华十分之一的威力都达不到,否则科西亚早就被切成碎片,连整个研究所都会被切成粉碎。只不过极端猛烈的冲击,就算是神的身体也承受不住,它已彻底失去意识。

……

“真厉害啊,你们!”

尤利西斯听着里昂的描述,仿佛能想象那个最后的画面。

“真不愧是阿斯兰,我也不能大意。放心吧,由恶魔造成的损伤,银狼有独特的治疗术应对,你们都会没事的。”

尤利西斯对躺在村长家床上的两人同时进行治疗,红色的光在缠绕,确实和一般的治疗术的白光不同。

“感激不尽……”

痛楚伴随治疗已经开始减缓,里昂终于也能舒适地闭上眼。

他和她的故事,就留待梦中继续吧。

……

能言善辩的他,只是看着眼前熟悉的混沌空间发呆。

不善言辞的她,在做着同样的事。

只要在一起,就已经比任何语言都更让人安心,不是吗?或者说他们现在并不需要多余的话语。感受对方的存在,感受对方还在跳动的内心就已经完全足够。

“能不能给这个空间换个样子?感觉太压抑了。”

“要怎么换?”

“毕竟是梦中,我试试看。”

里昂尝试幻想某个故乡的风景,混沌开始变化,草地,树荫,蓝天,还有缓和的风。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叶桦却感到疑惑。

“你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的还是一片混沌。”

需要我们各自想象心中的风景吗?也不能再要求太多,除非……

“我们都想象一个场景吧,一个我们熟知的,或者会凑巧想到一起呢。”

叶桦笑了,这种事以前遇到的次数足够多,一度让自己以为在白天也能和他交流。

“你想好了吗?”

“嗯,你看到什么?”

“一起说吧。”

“马车内(马车内)……”

噗!

“哈哈……”

混合的愉快笑声,从未从这个空间中出现。

“为什么你会想到那个啊?”

叶桦换了个轻松的坐姿问道。

里昂稍作思考,给出了直面内心的答案。

“大概是和你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地方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

狭窄的马车内部空间,虽然只是虚构的环境,却让气氛发生更加微妙的转变。

为什么是马车?

这个地方能给人留下的只有一路上颠簸的回忆以及会在醒来时导致全身肌肉疼痛的恶劣睡眠体验。

没什么好回忆的地方。

但是……

他……

她……

就在这个地方……

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不约而同地回首。

“可以吗?”

男人主动发问。

“在这梦中……在你面前……”

女人回以柔情的微笑。

……

篝火在熊熊燃烧,村民,冒险者围成一圈,或在舞蹈,或在畅饮,或在欢唱,就像故事中大获全胜的夜晚一样。

她还没醒过来,不过药水的副作用最多就维持到明天早上吧,时间不会被耽误。

我居然真的下手了。

虽说只是梦中,虽说我们都同意维持剑与使用者的关系,但是这会显得我不负责任。冒险结束之后,找个地方和她定居吧,或者我陪她回云台……

啊,男人的思维令人厌烦。

实际上我没有道德观念上的负担,我爱她,这是事实。只是我的路,和温柔的爱情不可能兼容。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将她拉入深渊。

我明白这是傲慢与自卑。

她的觉悟比我高,作为利刃陪同我前进就是她现在的愿望。过于纯粹的爱,让我感到更重的压力。

反而是我,明明是提出要求的人,事到如今却开始担心她的安危。

恋爱中会变笨的到底是谁?

看到我苦恼的样子她会失望的吧。而这个灵魂的真实,如果停止了那份妄想,她可能会更失望。正因如此,一定要一起活着,直到冒险故事完结。但愿无力的我也能做到,像别的故事里的男主角那样。

……

村民自酿的酒,虽然不多,但只是衬托气氛之物,一杯足矣。

那位精灵走到旁边坐下来了,好像是银狼的团长雷瑟斯吧。

“你是叫里昂对吧,我是雷瑟斯。”

“是的,银狼的团长先生,我就今天的事向您表达谢意,没有你们的救援,我想我们已经下地狱了。”

“哪里,你们不仅能支撑到我们赶来,甚至把那个复制体生擒,我们之前一直未能实现的突破正是你们完成的,我才要道谢。”

“事情的真想如何,我想雷瑟斯先生也不方便透露,那我就旁敲侧击个问题吧。”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烤鸡腿,里昂开始提问。

“与席尔瓦特家有关吗?”

这个意外的问题,让雷瑟斯差点被入喉的酒呛到,惊讶的表情盯着这个来自阿斯兰的中级冒险者。

“不简单啊,阿斯兰的新人。”

里昂啃着鸡腿,篝火在眼珠中晃动。

“只是胡乱猜测。我很弱,不想也没有能力去管这些阴谋,所以雷瑟斯先生,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那是当然,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暂时是边境,以后我想走得更远一些。”

“不错,纯粹的冒险者……”

雷瑟斯把酒杯举到里昂面前。

“愿你的足迹遍布世界。”

“承您贵言。”

篝火下的宴会还在继续,压在头上的恐怖统治被终结,事件调查的顺利推进,短暂停靠却无端受累的冒险者。

诸多的思绪在烈焰中缠绕,或被焚毁,或浴火重生,无论如何,离边境的路已经不远,在那里又将面临怎样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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