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君子，我们好像被包围了，该怎么做？”
里昂急忙跑出商店，在上空盘旋的梦魇都已经变成完全形态，它们是在争取最后的生存机会。
“不要让它们有魅惑我们的时间，速战速决吧。”
“一之太刀！断空！”
吃了不能飞的亏，叶桦的进攻手段有限。
距离太远，梦魇稍微侧身就能躲开。
“有本事给我下来啊！一直躲在空中算什么英雄好汉！”
同时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叶桦的词库当中就没有几个好名词，给剑技命名已经耗尽了她的艺术细胞。
此刻语言是相通的，话糙理不糙，梦魇缓缓降落至地面，外形上看是一男二女，男的向前一步。
“人类，别以为在自己擅长的场地就能战胜我们。”
“不试试看可不知道！”
叶桦冲向敌人，全力挥剑，却被对方以单爪接下。
剑被牢牢抓住，她已无法轻易脱身，似曾相识的情形，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雄性就交给你们了，虽然只有一个，但只要适当撕扯一下，灵魂的量应该足够向祖先大人交差了。”
“那我们就来比赛吧，谁先抓住他就能拿大份的，毕竟只有一半，我可没自信可以说服祖先大人。”
“随便你，反正抓住他的会是我。那个人已经走了，我必须连着他的份活下去。”
瓜分的宣言着实吓人。撕扯灵魂是个什么概念？难道已经要从情欲倒退为食欲了吗？
但很明显，里昂不是待宰的羔羊，已经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并且在不断扩大。
“叶桦小姐，我帮你拖住两个，两分钟内解决战斗可以吗？拜托了！”
留下风一样声音，这个只会逃跑的男人。
“别想跑！”
两位女梦魇也开始追赶。
“两分钟？只会为难人的伪君子……”
白之羽翼在梦魇的魔爪中抖动，叶桦试图挣脱对方的控制，但瘦小的人类双臂显然是无法拗过那骇人的巨爪。
“他似乎很信任你，雌性，但在我看来，你和他也没什么区别。”
“是吗？可能你不知道我已经干掉了你的多少个同伴。”
“哼！祖先大人降临的此刻，区区人类只需要像家畜一样哀嚎就足矣。另外，我们个体当中也有所谓擅长战斗与擅长魅惑的区别，很遗憾我一点都不擅长魅惑。”
梦魇连人带剑举到半空，像扔小石子一样将叶桦扔向商店，木制的门板被撞开，纤细的躯体笔直掉入店内，能听见桌凳翻倒的响声。
“一之太刀！断空！”
敌人依旧侧身轻易闪躲，再强的攻击，打不中就毫无意义。
“没用的，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我都远远在你之上，乖乖投降吧。在我吞噬你的时候可以根据你的顺从态度而让你少吃点苦，毕竟在人类女性当中也算上等的肉体，被撕碎的话会影响食欲。”
叶桦从破烂的木碎当中走出，儒服有好几个地方已经被划破，脸上粘着不少灰尘，破烂不堪的形象搭配着的却是越发狂气的笑容。
又来了，莫名的渴望。
嗜血？还是嗜战？
可能都不是，唯一确定的是我很想斩杀它，白之羽翼是这么告诉我的。
杀！杀！
“一之太刀！断空！连斩！”
交叉并进的剑气，梦魇跳到半空躲避。
紧接着的第三发，第四发……在面对人类的时候是个不错的战术，但对具备飞行能力的对手毫无意义，不断的空中调整让所有剑气落空。
只是醉翁之意敌人并不明白。
“或者我应该让你见识巨大的差距，只有这样你才会屈服。”
肉眼难辨的速度突进至叶桦面前，墨绿色的巨爪似乎能将她整个人包住，然而迎接它的只有一双远比自己细小的双手。
一只抓住腕关节，一手扯着它笔挺的衣领，顺着它冲刺的速度将其身体空中拐弯，重重摔向地面。
石台阶被砸得粉碎，梦魇反应过来的瞬间，叶桦已经持斩首之势。
“一之太刀！立斩！”
梦魇急忙竖起双爪阻挡，此时已是叶桦的压制姿态。
该嘲讽的时候可不能留情面。
“仅仅是将我举起来扔出去，就能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了？看来大陆的男人要比恶魔聪明得多。”
“哼！这只是投机取巧。”
梦魇发力摊开叶桦的压制，重整态势后再次发动攻势。
若是这种近距离白刃战，叶桦有足够信心和恶魔交锋。
而且必须让它企图以力量压到自己，魔法之类的技能自己一窍不通，它若是使用伪君子所说的魅惑，恐怕不知道如何应对。
双方现在正处于激烈的物理碰撞，一切如叶桦所想，挑衅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另一方面，在确认并非所有梦魇在原初的梦境中都能凭空出现之后，里昂只需要全力蹦跑就够了。
后面虽然穷追不舍，但距离丝毫没有缩短，而是越来越远。
问题是药水的余量也在急速消耗，还剩下不足90秒。
想尝试降低疾行速度从而延长活动时间，但不能保证不会被追上。
万一被抓住必定会成为叶桦的累赘，只有争分夺秒绕路回到叶桦附近，寄望她已经将看起来最强的男梦魇打败。
战况胶着，只有叶桦单方面感觉自己的体力被消耗，敌人的攻击强度丝毫不见衰减，伪君子说过这是在那个什么罪魁祸首的梦中，也就是它们的老大吧，所以它们才有源源不绝的力气，已经不能再耗下去了。
“怎么了？再过一分钟你的防守就会奔溃，已经做好觉悟迎接自己悲惨的命运了吗？雌性。”
“一分钟？如果是说斩杀你的时间，我还嫌太长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
攻击越发猛烈，每一下挥爪似乎更加难以抵挡，这家伙居然还有余力，难道之前一直在放水吗？
所谓必杀技，就是要确保一击必杀时才能释放，否则就没有藏的价值。
当然是有的，作为一名剑客。
那个招式以我现在的“气”只能用一次，如果用在眼前的敌人，那伪君子要怎么办？
他应该对付不了两只，如果他能把它们带回来的话……
带回来了，想法不谋而合。
又一次，叶桦每次都能和这个人想到一块去，只是这次感觉不像从前般恶心。
这个伪君子，偶尔还是能起到作用的嘛。
里昂在叶桦身后刹车。
“顶不住了。”
“看得出来。”
“还有办法吗？”
“有，但你给我闭嘴。”
“明白。”
男梦魇慢慢向着两人靠近，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它只是在对着最后挣扎的猎物舔舌头。
“看来雄性的魔力已经用光了，雌性的力量也所剩无几，如果你们愿意跪下来投降，我会考虑减轻你们死前的痛苦，这是最后的警告。”
同时，跟着里昂绕了一大圈的两只女梦魇也终于等到里昂魔力耗尽的时刻。
“你看吧，我就说他坚持不了多久，我我们在祖先大人的庇佑下所获得的力量相比不值一提。”
另一只看起来不是多话的类型，抢先一步袭向两人。
“可恶的婊子！竟然偷跑！”
另一只也奋起直追。
所以现在正是叶桦等待的场面，三名敌人同时向自己靠近，闭上眼睛，持拔刀姿势。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趴下。”
里昂听从指令伏在叶桦脚边，似乎能感受到气流朝着白之羽翼的剑尖集中，儒服的裙摆也开始乱舞。
那优美动人的姿态，让里昂看得入迷，叶桦此刻的表情必然是英气凛然，在她睁开双眼的一瞬，战斗必定会华丽地落幕。
当然这脑补出来的剑圣境界与现实的画面差距过大。
眼睛早就睁开了，她忍不住要看敌人被一刀两断前的狂妄，无法察觉自己早已扭曲的笑容，她还以为自己在严肃对敌。
“一之太刀！月华！”
趴在地上近距离观察也无法看清回鞘的动作，让里昂明白一点，驱动这种招式的必定是魔力，虽然叶桦曾表示自己不会魔法。
闪耀着皎洁辉光的新月剑气瞬间扩散至三只梦魇身后无际的天空。
和新月相似的招式，但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利爪在叶桦的额头前方停下，敌人从腰部开始化成灰烬。
“这是什么力量？我居然会输给人类……”
男梦魇一脸的难以置信，当然它必须为轻视对手付出代价。
“果然还是下地狱去陪着他比较好。”
或者她早就看出来了，叶桦那夸张的表情明显在告诉对手要亮底牌，然而那再也无法独自前进的脚步又有谁能理解。
而最后的女梦魇只是一言不发地消失，毕竟在最后一刻也不是非要装模作样，既然失败了，那就老老实实地归于虚无，无论是人还是别的生物。
里昂站起来，拂拭衣物上的土灰，这样的梦境没有半点虚幻。
“刚才那一招还能用多少次？”
叶桦没有回答，以一敌三的大胜没有带给她任何喜悦，因为接下来的战斗已经毫无胜算。
里昂明白其中的意思，率先向着城镇中心前进。
“叶桦小姐，见到敌方老大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本来的目的就是和它对话，你别急着动手。”
“我觉得它不会乖乖听你说，没有离开这里的办法了吗？”
“躲起来等待太阳升起大概能离开吧，毕竟我们没有对它的工作造成干扰，估计它也不会浪费时间来消灭我们。但是……”
“但是你没想着离开是吧，我不想再听你长篇大论了。不过我要提前说明，如果你无法说服它，我会果断丢下你逃跑的，到那时候可别怪我。”
“当然，本来就没想让你搭上性命陪我。”
……
黑云正下方到底在发生什么？不妨从另一个，也是城镇此刻唯二活着的男人眼中去窥探吧。
礼堂前方的广场。
林扶着颤抖的李奥纳多跪在某个生物面前。
“请允许我使用他们的称呼，祖先大人，我恳求您赐予我们一同活下去的机会。”
“抬起头吧，还有你也是，我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蛮不讲理的存在，那么害怕干嘛。”
林逐渐抬高视线，映入眼中的是和那把沉稳的男性声线存在巨大反差的少女身姿，古典华贵的长裙，扑动着的小蝙蝠翅膀与外貌倒是一致的招人怜爱，手臂和脸庞那惨白的肤色，却未能看出衰弱的一面，反而充满着无形的压迫感。
“难得被人类看到这个身体，让我回想起讨厌的家伙了。”
“祖先大人，我……”
在这位绝对的存在面前，完全形态的李奥纳多就像被饲养的小猫，腰间的太刀如同摆设。
“怎么了？李奥纳多，你可是这个梦魇镇的守护者啊。自信一点，否则要是连我的一击都无法承受还谈什么自由。”
如同触犯了禁忌条例，李奥纳多再次将额头贴紧地面，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化作原初梦魇脚下的踩踏地，祈求这样的卑微可以换来创造主的怜悯。
“哎呀，这就麻烦了。”
原初梦魇只是挥动一根手指，李奥纳多似乎被什么力量包围浮在半空中，准确的说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背后拎起来。
“充满恐惧的眼神，既然你深知这里的规矩，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做这种事呢？”
林急忙站起……
“食物就应该有食物的样子！”
一句仿佛带着巨大力量的话语，无形的重压将林高大的身体压至紧贴地面。
冰冷的视线从林的身上回到李奥纳多。
持有同样视线的还有已经完成仪式而站在周围的同伴，他们希望李奥纳多受到制裁，否则已经吞噬掉爱人灵魂的自己会显得像一个白痴。
“醒醒吧，我的孩子，大家都好好地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了哦，他们都把食物吃掉了，化作我们的后代。这种一换一的交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用一块低贱的面包换取一个宝贵的孩子，这其中应该没有难以理解的问题。”
“他才不是面包！”
被控制住，随时都会别扭断脖子的的李奥纳多，唯有林被侮辱的时候，才会像个男人一样试图挣脱脖子上的铁链。
“李奥纳多……不要……”
林顶着巨大的压力勉强说出几个字。
然而在绝对的强大面前反抗总是伴随着惨痛的代价，无形的重压将林的身体完全贴合地面，右手肘部的碎裂声，在这个安静的空间内清晰传入了李奥纳多的耳中，林咬紧牙关的忍耐似乎毫无价值。
眼泪将那些快要溢出的叛逆话语硬生生咽下去，再次剩下苦苦哀求。
“祖先大人，求求您放过他吧，我宁愿被您回收，求求您……”
“唉，你这是在为难我啊，我的孩子。规矩这种东西一旦打破了就会失去它的意义，这种事情人类都能明白为什么你却要执迷不悟呢？就算我把你收回去，他也必须要死！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就在我面前把他吃掉，否则……”
“求求您……”
李奥纳多已经想不出别的话语了。
对待子孙是好言相劝，对待食物就不一样了。原初梦魇举起手，半空中幻化出几把血红色长矛，随着那雪白如霜的小手一挥，林最后的命运马上就要结束。
再不登场恐怕就没机会了！
白色人影一闪而过，血红长矛被月光之刃击飞，里昂从礼堂后面走出来。
“我还以为你们能等我先把内部问题解决了再出现的，你们人类是有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叶桦将昏迷的林拖到一旁，里昂上前应战原初梦魇，当然，不存在舌战以外的选项。
“让我们谈一谈……”
“砰！”
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桦已经像一块抹布一样被原初梦魇按到墙上，短暂而猛烈的冲击使她失去意识。
另一只手，向着濒死的林张开五指。血红的长矛再次出现。
它冷漠的脸却朝着里昂。
“年纪大了，很多话都听不清楚，刚才你说的是什么来着？”
“祖先大人，请您饶了他们，他们只是过路人，而且您和勇者的约定……”
“闭嘴！”
又是一句带着神秘力量的话语，求饶的李奥纳多被弄晕。
这是所谓的言灵吧。
不过谢谢了，李奥纳多，我得到了宝贵的信息。
“那我们来聊聊艾路的事吧，原初梦魇，我想你会对那个感兴趣。”
“哼！竟敢一再给我提起那个讨厌的名字。说吧，人类，把遗言说出来！”
惨白的少女（暂定）将叶桦扔到一边，红色长矛也随着放手而消散，那冷漠的神情多少有了一丝别的色彩，可能是愤怒，也可能的别的复杂感情。
好了，说错一个字就是死，但是比起技巧，现在更重要的是真相，以及那未完故事的结局。
“一个简单的推测，你不是被艾路以战斗的方式打败的，可能是对赌，可能是游戏，或者是别的附带了规则的比试。你答应了，同时输了，所以才有了一个约定，内容是梦魇唯一被允许夺走人类灵魂的时间与地点被确定。此时，此地，这是永远无法违背的约定。”
“正确！就面包而言做的不错。勇者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机会。本想让他彻底屈服，没想到导致我的孩子们数百年间失去尊严。现在人类再次站在我面前了。所以……就让那个赌约再次进行吧，你作为人类的代表继续你的推测，正确三次，答应你们一个我能实现的愿望，错误一次，与勇者的约定取消，你们的灵魂将永远为我所奴役！”
“这样的游戏似乎有失公平。”
“公平？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向一个面包施舍已经是最大的仁慈，我完全可以让你那张嘴说出下一个字之前把你撕碎！”
毫无疑问这已经是能预测的最佳局面之一了。实力悬殊的我们能站在对等的胜负场上，错一次和错三次是没有区别的，只要全部正确就可以。
终于站在和艾路同等的立场上了，梦寐以求的冒险活动不就是如此吗？
但是，本应临近沸腾的大脑却始终无法达到临界点，因为在它的要求中有一点我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拒绝。
“赌局开始前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你所说的你们能不能排除那边那个躺着的女孩子？为此我的代价是正确次数增加至四次。”
对，没有叶桦的存在，我根本无法促成这样的局面。
能让我体验一次艾路曾遇到过的冒险，已经是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答的恩情了。
至少要救下她，毕竟她的愿望只是扶持家人，没任何理由要陪我死在这里。
惨白的少女（暂定）瞟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叶桦，转而是面对里昂显露狡诈的微笑，那是作为梦魇祖先的矜持还是仅仅作为这个个体的恶趣味就不得而知了。
“呵～？我不允许，还要再附加一个条件，错一次，在场所有的孩子们一起分享她的肉体和灵魂，当然，是在你消失之前，要让你好好看着她被吃掉。啊～，把绝望的面包揉成扭曲的一团再吃果然是最美味的，我都等不及你的犯错了。”
可能它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和叶桦不是那种关系。
就算看着她遭受虐待我也不会有太多感慨，毕竟在那之后我会面临更恐怖的地狱，比起寻常的梦魇狩猎更残忍的结局。
不过本来主导权就在它手中，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就开始吧。”
黑色的浓雾凭空幻化，逐渐将现场包围起来形成一个漆黑的半球，所有的一切都被吞噬，包括那些只在围观的梦魇们。
黑雾内部，里昂环视四周。
“这是某种诅咒的境界是吗？里面的一切都要服从赌局的胜者。”
惨白的少女（暂定）身后生成一个王座，优雅地坐下。
“你比勇者聪明，当初要向他解释这个花了不少时间呢。”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可以杀死勇者，为什么要和他进行这种不合理的赌局？我的意思是为何要让自己承担没必要的风险？”
“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解释，如果你也能从那场大战开始活到现在，或者你会有所体会。”
原来如此，永恒孤独的境界，我一个凡夫俗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我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规格外生命，说服它是不可能的，只有这团黑雾才是唯一的制胜手段。
艾路，我的心和双腿都在发抖，紧张还是兴奋还是害怕已经无法区分了，只有一个感觉是明晰的，一种强烈的仪式感，虽然很有可能自己就是那个活祭品。
“第一点，我将描述遇见艾路之前你们的生态。你是第一纪元大战的幸存者，当时族内幼小的个体，被长辈们赋予让种族繁衍下去的使命。然而在大战后的世界已经失去了让原初梦魇们繁衍的土壤，原因是地上不再存在你们的粮食。或者这样描述比较合适，地上不存在足以让你们繁殖后代的灵魂，因为神已经彻底在地上消失，而原初梦魇的狩猎对象就是神，你们作为一种武器诞生。”
里昂指了指身后的观众。
“现在的梦魇是你为了完成使命而从自己身体分离出来的一部分，不作为武器，而仅仅为了活下去而诞生的次世代梦魇。它们可以以地上数量众多的低等种族的灵魂为粮食。你为此进行了无数次实验，次世代梦魇是唯一成功的产物。但也伴随着巨大的缺陷，它们的寿命有限而且不能仅靠内部繁衍后代，毕竟你们就是这样被设计的，不通过某种术式转化猎物的灵魂就不能产生后代，而这个术式只有原初梦魇，也就是只剩下你一个能使用，因此它们没有独自存活下去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手段就是归巢，在它们生命周期的后半由你统一帮助它们孕育后代，然后老一代会在下次归巢来临之前死去，新一代会继续重复这一行为。”
看着对方没有反驳的意思，而且它的眼中似乎流露着一种寂寞的感情，让里昂确信自己的说辞。
“您是一位勇敢而坚强的魔族，我很敬佩您。在这一代又一代的重复中，在这万世的孤独中，您期待这些孩子们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为何是百年一次？而不是尽可能陪着它们扩大种群数量？那是因为你的力量已所剩无几，毕竟低等灵魂补给的能量抵不上你活动的消耗，百年休眠的自我恢复和术式启动损耗的能量相近，这是能够让孩子们活下去的合理设计，直到变革的来临。”
谈不上动容，可能在那张惨白而沧桑的脸上早就退化了为了这种小事激动得面容抽搐的神经，只有淡淡的微笑。
无论是规格外生命还是凡夫俗子，理解者都是不可或缺的，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正确。人类真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面包，总是能通过一些表面信息看透事情的本质，明明比起其它种类的面包更加脆弱，保质期更短，却总是那么美味。”
“感谢您的称赞。”
先下一城，事情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赌局还没结束，人类，讨好我是没用的，继续你的表演吧。”
此时，悬在半空的李奥纳多因被释放而苏醒，第一时间跑过去将早已醒来的林抱在怀里，欣喜而痛心的眼泪滴在那张憔悴的脸上。
林勉强举起那没被压碎的另一只手，抚摸着挚爱的他的脸颊，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明明连睁开眼睛都费劲，却是拼死也要传达想法的动作。
似乎听见了里昂的述说，林把视线转向那个疯狂的男人。
“他真的做到了……”
李奥纳多开始向林施展治疗魔法，光芒覆盖在他身上，缓和而温暖的光芒。
“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温柔的叮嘱，迷茫的梦魇心中只有眼前的男人。
无论结局如何，只要还能相聚一刻，都渴望能与他的心联系在一起。
“嗯……拜托了，亲爱的……”
惨白的少女（暂定）做了个打呵欠的动作。
“无聊的羁绊剧场，我说你还没想好第二段台词吗？”
里昂示以微笑。
“久等了，接下来我将理清您和现代的魔族之间的关系。”
“呵呵～？区区一块面包也知道这些事？无妨，既然你愿意自寻死路。”
“首先是结论，您和它们合不来。如前所述，梦魇是作为对付神的武器被设计出来的。在上次大战中同样出现了次世代的神和魔，但这些混杂着异质的种群是被您所不齿的。那些被制造出来的神不能成为您的粮食，不怀好意的魔只想利用您和您的孩子去打仗。经历过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的您深知战争只会招来毁灭，保护孩子们繁衍下去才是第一要务。所以您拒绝了苏醒过来的魔王那充满谎言的邀请，以虚张声势的谈判保护着自己的领地，就是当时那个小小的村子，和孩子们所在之处。”
也没有相应的表示，看来里昂再一次猜对了。上一次大战相关的资料，里昂把能公开的都已经研究了一遍，就在格兰修德的国立图书馆内。如果人生有无限的时间，他愿意把那里的全部书籍都看一遍，可惜打工日的碎片时间只够他寻找关于艾路的线索。
“但您的态度招来了魔王的怀疑。它认为您的孩子们长期与人类生活在一起，已经倒向人类一方，所以你们之间发生了争执，然后是依靠力量分出胜负。您是负的一方，但魔王并没有强迫您参与战争，您被迫接受的条件是袭击路过的勇者并收割他的灵魂，那是魔王的计划之一。当然在最后，您在与艾路的胜负之间依旧是负方，所以一切也就不了了之，魔王也不再考虑梦魇的作用。”
这次是惊讶，惨白的少女（暂定）拍手称道。
“呜哇~！我甚至开始怀疑你不是一块面包那么简单。我与在魔王城的那家伙在梦中一对一的见面，那时候的内容竟然被数百年后的人类所知。真不错，你们总能让我出乎意料。”
实际上这只是依据刚才确定的原初梦魇的性格和之前看到过的陈旧的一篇关于艾路在梦魇村冒险的采访中的叙述综合起来得出的推论，自己说出口的时候都感觉像是乱编。
但庆幸猜中了，果然我的运气还没被耗尽，这一条是三条推论中最为不确定的一条。
我实在不愿意把这么刺激的赌博放在最后，万一因为紧张说错可就完了。
“谢谢，如果我能像艾路一样再次带给你惊喜的话，那时候再称赞我也不迟。”
里昂鞠躬示意。
一旁的叶桦也醒过来了，看见林和李奥纳多还活着，伪君子似乎在和那个强大的怪物对话，而且怪物的表情似乎乐在其中，难道伪君子真的做到了？
里昂发现了她。
“你没事吧。”
“嗯。”
“马上就能离开了。”
“真的吗？我看那家伙不像能轻易放走我们。”
里昂望向原初梦魇。
“我认为伟大的您不会言而无信。”
惨白的少女（暂定）冷笑着。
“当然，我设立的这个诅咒甚至连自己都无法违抗，只要你再对一次，随便你们。”
“看到了吗？我马上就要实现勇者曾经做到的事了哦。感谢你，叶桦小姐，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到达这里。”
里昂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在这团团黑雾的正中央照耀一切，让叶桦头一次觉得这个人很靠谱。
“嗯，就看你的了。”
惨白的少女（暂定）的右手抵在扶手上，托着脸颊，轻松的表情好像在说它完全不会在意接下来的胜负，或者说它在意的是在那之后的某些事。
只剩下一步，艾路，我从来没有离你如此之近。
等着我，只要我将你在这里发生过的故事陈述一遍，一切就结束了，但愿我的想法能救下这对不愿分离的爱侣，但愿我能相信你并非高不可攀的存在，只要我不断前进，总有一天能走到你的前面。
“最后，就让我还原《勇者艾路冒险记》当中梦魇村的故事吧。”
“哦~？这个有趣，难道你还要再次让我觉得你就在当时的现场吗？”
“我会尽力让你这么觉得的。艾路在打败魔族将领黑龙领主之后，和身心俱疲的伙伴们一同路过了梦魇村。当时的梦魇村从表面看上去就是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子，这里的人们都长得很漂亮，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打败魔族侵略者的勇者团队。当然，这些都是您的安排，让孩子们引诱勇者在梦魇村过夜，然后趁机夺取他的灵魂，用来换取村子的和平。但是艾路不赞成留下，他一心赶路，只有团队中比较好色的精灵族射手艾瑞克强烈要求留下。对您来说应该是万幸，毕竟刚与魔王激战完毕，可没有自信以力量再与勇者一较高低了。”
惨白的少女（暂定）似乎在笑，没有阻止里昂的讲述，看来这将是如假包换的最后一击了。
“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和今夜类似。前半夜的个人梦境，伙伴们相继沦陷在你们的魅惑之下，在一次又一次的交合当中灵魂不断被吸收。但是能成为勇者的伙伴，其灵魂的强度必定异于常人，因此你们也没有轻易地把伙伴们都杀掉。艾路察觉到了异常，您的孩子们还狩猎了大量附近的村民，用于本来的归巢活动。在成功救出那些村民之后，时间也来到了后半夜。您如期而至，梦境同步，艾路打败了威胁伙伴性命的梦魇。但那时勇者团队所有人除了艾路都已经无法站起来，只剩下连番激战过后虚弱不堪的他，让您觉得有了直接打败他的机会。然而，接下来出现的却是您和艾路的和平对话。您认为就算将勇者的灵魂献给魔王，一族的根本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所以您用各种办法劝诱勇者和您合作，例如帮助他在梦境中直接击杀魔王，代价是勇者要帮助您狩猎世上苟活着的神，并且协助您的孩子们在人类统治的大陆中存活下去，我是指提供粮食来源的方面。当然，最后是正义化身的艾路的断然拒绝！一方促成合作，一方拒绝合作，那么紧接而来的必然就是你们在黑雾之中的赌局！和此刻的情况别无二致！最后的败者，依旧是您！”
里氏聊天流究极奥义！一口气说完！
“哼……”
惨白的少女（暂定）的这个字毫无疑问是心悦诚服的称赞。
走下王座，来到里昂的面前，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长条面包。
“果然人类真的是一群让我又爱又恨的家伙……”
近距离的对视，里昂总算确定了这名薄弱的少女（暂定）那深邃的眼神中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是期待，期待某种自己所不能实现的改变。
“说出你的愿望吧，人类的男人。”
艾路，你当时面对的也是这样一张无助的少女祈求的容颜吗？
早就准备好的回答，不能称之为愿望，更不能称之为正确的答案，因为那是对这名少女（暂定）万年间孤独存活的侮辱。
无论从我嘴里说出什么，那都只是站在人类角度的偏见。
只是，只是万一这个来自脆弱而且保质期较短的面包的建议，不，命令能让少女（暂定）作出以往不敢作出的决定的话，这个决定所导致的过错，或者就能由这个面包来承担，而不是那颗风中残烛般不堪重负的内心。
黑雾缠绕着的不是生死的胜负，而是求而不得的理解者，而是万年的迷茫等待才迎来的结局。
里昂用最柔和的表情说道。
“请您让孩子们自由去选择吧，作为父母，作为造物主，您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了。”
“是吗？”
如释重负的少女（暂定），带着慈祥的笑容对着一直在周围默默守候着的孩子们，说出了那一句压在箱底万年的话。
“你们都听到了吧，这里是我的梦境，如果你们的意愿是与心爱的人一起活下去的话，那么在梦境结束之后，他们都会平安无事的。只是……我有点累了，已经不能再创造新的个体……”
少女（暂定）抬头望着璀璨的夜空，那阻挡视线的黑雾已经消散。
在天际游荡的繁星的旅程是无止境的，但在地上苟活着的生命的旅程始终会迎来尽头。
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尊严？责任？生存意义？都应该痛快地抛于脑后。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我……你们倒是走得安心……不管了，我也马上要来找你们了……”
责任，是活着的生命的义务。
命运，是生命出生开始就定义好的东西，与接不接受无关，它一直都在那里。不去接受，称为苦难，接受了，才是人生。
不满，并且去尝试去改变，才有未来。
……
“祖先大人……”
首先是一位女性外形梦魇往前走了一步。
之后不断有观众离开群体站出来。
“我……直到刚才为止，心里都在咒骂祖先，为什么要逼迫我们做出那样艰难的抉择，现在的我或者能够明白了，那只是我在逃避自己的责任。”
“我也是这么认为，祖先大人受过的痛苦比我们多太多，如果这里在任性的话，愧对这幅躯体。”
“我就没有那样高尚的觉悟了。我和他早就明白，彼此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我向他提供肉体的快乐，他向我提供自己的生命，只是……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当中诞生了一些无聊的感觉罢了……”
“我会支持您的，祖先大人，请您一定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繁衍下去的办法。”
越来越多，人类都说乌合之众，可是面对这样的局面，独醒的最后，只有怀抱欲望消失于虚无。
里昂也被它们的行为感染，向惨白的少女（暂定）摊开手。
“看吧，您所做的一切还是有意义的，我对您致以最高的敬意。”
干枯的眼睛中，闪耀着的到底是什么？还是不要说出这种不解风情的话了。
……
林的治疗已经完毕，被李奥纳多扶着走到原初梦魇面前。
“祖先大人，对不起……”
“傻孩子，只要遵从内心的选择就好，我已经无法强迫你们了。”
林伸出手，说道。
“我向您保证，他的余生都会快乐的，如果我们还能再活一百年的话，下次请您务必收走我的灵魂。”
惨白的少女（暂定）笑了，明明不久前还准备杀死眼前这个愚蠢的男人。
“与我无关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还没落魄到要进行面包之间的礼仪。”
“噢，居然被拒绝了，果然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个难相处的祖先呢。”
“谢谢，祖先大人。”
……
遵循原初梦魇的指示，在场所有相关者都已经归家。
或者是悼念爱人，或者是思考今后的一切，无论是做什么，这个种族在明天之后都将会迎来一些新的变化。
然而，总有些贪得无厌的人，试图为自己的妄想辩护。
少女（暂定）就坐在王座上，瘦弱而惨白的身体正在消散，里昂却站在它的面前。
“在最后，能否请您解答我内心的疑问？”
“你说。”
“艾路当时能否抵抗您的魅惑？”
“呵~？这块面包上面撒的香料有点多，我都快要忘记里面装着的愚蠢的馅料了，路过的冒险家。”
少女（暂定）用那依旧沉稳的男性声线在展示对里昂的兴趣。
“原来您知晓一切，这么说来赌局的胜利果然是您故意……”
“呵呵……你才是胜利者，随你怎么说吧。”
“答案是什么？”
“知道一个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答案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自寻烦恼吗？”
“我必须知道！那事关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我的信仰的形象！”
在彻底消失的前一刻，里昂分明能看清它依旧是狡诈的笑容。
“别得寸进尺！人类，你就怀抱着疑问度过卑微的一生吧，再见了……不对，下次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已经变成尘土了吧，呵呵……”
试图伸手挽留那最后的灰烬，当然只是徒劳的挣扎。
答案，永远也不会知道。
一旁的叶桦似乎察觉到里昂的烦恼，正准备安慰两句。
“……”
里昂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队友，她的话语已经变成晦涩难懂的音符，但是从语气中能理解，她在可怜自己。
梦醒了，这个一点都不疯狂的夜晚，在留下一个无解的疑问后结束。
真的是无解的疑问吗？里昂心知肚明。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和平美满的夜晚呢，求仁得仁。
只是行走在城镇大道的两人，失去了难得的沟通机会，默剧再次成为习以为常的画面。
回到旅店的时候，里昂已经变成被叶桦扛着的状态了，强化药水的极限时间已到。
林和李奥纳多双双出来迎接，叶桦把昏睡的里昂递给他们。
“我先去把孩子带过来，这两天还要麻烦两位的照顾。”
“哪里的话，你们救了我们，想住多久都行。”
爽快的承诺给了叶桦一颗定心丸，想起刚才里昂昏迷之前手舞足蹈地解释药水的副作用，还以为没有伪君子的交涉能力，投宿会遭到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