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张公子没想到的是他张家办法还没想好之时就半路杀出个陈咬金,而且这个陈咬金比他更可能成功,这如何不让他恼怒异常。
在几次试探之后,张公子更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性。这个朱贵可不同于其他说亲之人,或是忌惮他张家势力,或是听到风声想要从他张家身上得点好处,是软硬不吃,一心一意做着把李月娥娶进门的打算。
张公子越想越是恼火,一时恶从胆边生。心说既然你朱贵不肯听劝,想要做我的敌人,那我就从肉体上把你消灭。
恰逢此时,一个与张家交好的顾姓刑房典吏知道了张公子的烦恼,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朱贵刚来泉州时一头短发,没有按照我朝圣天子规定的辫子发型来,剃光前半部分头发。现在虽然弄了一头假发,可假发下面那头短发样式还没变,必然是心怀前朝之人。这人又恰好姓朱,只怕多半是皇明宗室余孽。若是可以从此处着手,必然可以除掉此人。
张公子一听,眼前一亮。他心里门清,知道朱贵多半不是什么前朝余孽,前朝余孽哪有如此嚣张的,不隐姓埋名躲进深山老林避祸,或是混迹于江湖致力于反清复明,反而招摇于市做起了生意。可谁让朱贵做了他的情敌,又恰好在发型上犯了我大清忌讳,不陷害他又陷害谁。
不过这张公子虽然一向被家中人给骄纵惯了,可这脑袋瓜子却不笨,并没有立即下手。而是先找人调查朱贵的历史,然后在按照他来泉州后的行为,牵强附会把他和反贼联系起来,而所罗列的罪名也是九真一假,天衣无缝到能经得起推敲。
待一切准备工作做好,这才调动张家在泉州官场的人脉关系,开始了针对朱贵的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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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朱贵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正和往常一样行走在泉州的大街上,向着自己新近盘下的店铺走去。
还没到自家店铺,朱贵远远就见到有一团脏兮兮的破烂东西蜷缩在店铺的角落边。
走近一看,一股恶臭传来,让人鼻子难受。
朱贵捂着鼻子细看,原来是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地上。
朱贵这才知道原来是个乞丐,当下便从怀中掏出几文钱,扔到乞丐面前打发他走人。
在朱贵看来,乞丐这身打扮,再加一身恶臭,若是再留在他店铺边上,有碍观瞻不说,还会影响到他的生意。
做完这一切的朱贵,本以为乞丐会如他所料那般不再装可怜,会去另寻一处再行乞讨。
这样的招数他前世见多了,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能用小钱打发走的,朱贵也不打算强行驱逐。
可是等了一会儿,那乞丐依旧没有动静,就连钱扔在他身旁也没有反应。
朱贵立马意识到了不对,急忙伸手去探鼻息,见他气若游丝,恐将命不久矣。
眼见一个生命就要在眼前逝去,朱贵也顾不了乞丐那一身泛着黑色光泽的污垢,难闻得让人几欲晕厥的刺激性气味,一把抱起乞丐就奔药铺飞奔而去。
进了药铺,坐堂的医师初见朱贵进来,还满是欢喜。可待见了他怀中抱的乞丐,闻到他一身难闻的气味,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朱贵见状二话不说,一锭银子拍到医师跟前,循循善诱道:“宋医师,这医者父母心,不管身份贵贱,救人一命都胜造七级浮屠塔,你说是吗?”
被朱贵称为宋医师的坐诊医师,麻利地收下银锭,立时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什么难闻气味,什么油腻的污垢,都立马变为浮云。
“是,是,朱老板说的对极,我这就给这位小兄弟看看。”
说完他便满脸笑容的来到乞丐跟前,给他把起脉来。待号完脉,他这才告知朱贵道:“朱老板,这位小兄弟没有大碍。只是多日未曾果腹,方才饿成这样子。我只需要熬上一锅药粥,保管他能马上醒来。”
朱贵看着乞丐奄奄一息的样子,狐疑地看着宋医师,问道:“你确定他只是饿成这样的,喝点药粥就能醒来?你看他人都成这样了,不会有什么其它问题你没看出来吧?”
宋医师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以我的良心,和我从业十几年的医德作保,保管是这个问题。”
朱贵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就在这儿等着,看着你把他医好。你现在就去给他熬粥,再顺便给他找上一套衣服换上。”
“好勒,我们上就吩咐人去熬粥。”宋医师一口答应了下来,又趁机推销道,“朱老板,这位小兄弟能遇到你这样的大善人,真是洪福齐天。你看是不是再给这位小兄弟来个药浴,这样内外一起好得更快。”
朱贵听了十分受用,点头道:“既然药浴管用,那就给他来个药浴,也顺道给他洗洗干净。”
“那我就给这位小兄弟再加一个药浴。”说到这儿,宋医师又提醒朱贵道,“朱老板,只是加上这药浴,这价钱就有点贵了。”
朱贵满不在乎地又掏出一锭银子,问宋医师道:“这些够不够。”
宋医师点头哈腰道:“够了,够了,绰绰有余。”
他当即又手下这锭银子,丝毫没有找零的意思。而朱贵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显然宋医师早已摸透这一点,每次见朱贵光顾都是非常热情。
时间过了有一个时辰,宋医师这才领着一个面色苍白,身体看着十分虚弱的少年从里面走了进来。
那少年也知道是朱贵救了他,见到朱贵时当即就要纳头拜谢。
朱贵急忙上前扶住少年,对他道:“你身子还虚,这些虚礼就免了。”
少年十分感激地对朱贵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朱贵也是个热心肠,主动邀请少年坐下,和他攀谈道:“你叫什么,哪里人氏,家中可还有亲人?”
少年告知朱贵道:“小人叫阿大,自小父母双亡,一直流浪乞讨,并没有什么姓氏。”
朱贵见他身世可怜,便对他道:“你年纪轻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是你愿意,不妨到我铺子里做个伙计,我给你正常发放薪水,好让你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省得到处去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不知何时就倒毙在路上。”
这个叫阿大的少年听朱贵让他到自己的店铺中工作,心中有些意动,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些事情,又陷入了犯难的境地。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有点怯懦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能不能先给我一些钱,只要一两就好。”
朱贵闻言,当即变色,心下有些不悦。
少年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弱弱地补充道:“可以从以后的薪水中扣掉,我只是想买点吃的,和我的那些伙伴们告个别。”
朱贵看着少年畏缩中带着期盼的目光,心头一软,知道自己错怪了眼前的人,当即掏出一锭银子塞入少年手中,热情道:“十两够不够,不够我这儿还有。”
少年连声道谢,一个劲的说够了。
朱贵也不想给太多,倒不是他小气,而是小儿持金,给多了反而是祸事。
当下告诉了少年他店铺的地址,让他明日来找自己,便哼着小曲开心地离开了。
朱贵出了药铺,便踱着步子,神情气爽地沿着街道向自家铺子走去。
他不知道救人一命,日后能不能在天堂给自己升个座。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做善事尤其是这样的大善事,能够让他取悦自己的灵魂。这种感觉让他欲罢不能,做了还要再做。
可惜这份快乐并没有保持多久,就在他走到自家铺子门口时,不知从何处涌来了一班如狼似虎的衙役,他们和朱贵一照面也不多话,拿着枷锁脚链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朱贵给锁上,一点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将他直接打入州衙大牢之中。
直到被打入大牢的那一刻,朱贵都是一脸蒙圈,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犯了哪条王法。直到入狱几天后,经过一番过堂会审,被水火棍等刑具弄得遍体鳞伤,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安了谋反的罪名。
这真是晴天霹雳,让朱贵震惊的同时,身子如坠冰窟,从头到脚,从外到内,都是一片冰寒。
生死面前,朱贵哪里还能保持冷静,对着公堂之上,那端坐在明镜高悬下的青天大老爷呼号喊冤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你可得为小民做主,小民做小本买卖,向来奉公守法,规矩经营,不敢越雷池半步。小民连经营买卖都是如此,又哪里敢去干谋反这等杀头的买卖。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还小人一个清白,小人愿将家产悉数奉上。”
知道被安了谋反的罪名,朱贵已经骇得乱了方寸,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陈情喊冤,一会儿指望青天大老爷还他一个清白,一会儿又公然地想要拿钱财收买。此刻的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到公堂之上,升座审案的泉州知府身上。也不管他是清官,还是贪官。是清官最好,自然能明察秋毫。是贪官也行,只要他敢贪,朱贵就敢收买。反正为了活命,朱贵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泉州知府一看朱贵死到临头还敢喊冤,当即从身前签筒中拿出三支红签,掷到地上,指着朱贵的鼻子斥责道:“大胆刁民,竟敢贿赂本官。来呀,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说完知府大人看着堂下的朱贵是冷笑不已,心说:竟敢拿本官的东西贿赂本官,真是狗胆包天,看我这次不打你个非死即残。
堂上排列在两侧的衙役,见知府大老爷掷的是红签,立时明白了知府大老爷的心意。
先是两个衙役拉来打板子专用的刑具,把朱贵给死死的按到上面,而后两个衙役拿着棍子上前,在双手上吐了一口唾沫,两手相互搓了一下,便甩开膀子照着朱贵的后背,狠狠地抡去。
这一棍下去,朱贵是五脏移位,几根肋骨咯咯作响,只怕再来这么几下,非得肝脏破裂,肋骨全断而亡。
虽然朱贵之前也被打过板子,可那时堂上这泉州知府最多给他扔个黑签,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却不伤骨头。哪里像现在,一棍能抵先前一百棍,几乎要了他的小命。
“哎呦!”朱贵一棍下来就受不了,知道这么下去非被打死不可,紧急关头急忙大叫道,“大人,我招,我全招。”
此刻朱贵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先暂时保住自己小命要紧。
泉州知府见他肯招供,当即命衙役停手,冷笑道:“你若是能早点招供,不就免去了本大人跟你多费唇舌,也让你临死之前少受些皮肉之苦。你先前又是何苦来哉,现在还不是一样要招供。”
当下也不废话,命师爷拿出早已网罗好的罪状,下堂去让朱贵签字画押。
朱贵看到此处,如何还不明白,这泉州知府根本就和陷害他的人是一丘之貉。
只是现在他已是身陷囹圄,想要报复也是无力而为。
没法可想之下,朱贵干脆晕厥了过去,想要依靠一点小聪明暂时躲过一劫。
可知府大人见此情景,却是冷笑一声,道:“贼子狡猾,以为诈死便能蒙过本府法眼,也太小觑本府了。来呀!给我冷水伺候,让他签字画押,抵赖不得。”
师爷赞了声:“老爷英明!”便冲众衙役一使眼色,立时便有人提着一桶水兜头朝朱贵浇下。
朱贵一个冷颤,正要假装从昏迷中慢慢苏醒。
那师爷已经提着写好的罪状,笑眯眯地走到朱贵近前,低下身子看着昏迷中的朱贵,摊开罪状有模有样地问昏迷中的朱贵道:“这些罪状你可有异议?”
朱贵刚要睁开眼说句反对的话,旁边如狼似虎的衙役却在这时走上前来,不客气把朱贵的手往红印泥中一按,又拉出来往罪状上一盖,-也不给朱贵确认的机会,就替他把一切罪状认下。
此情此景之下,朱贵还能怎么办,只能是心若死灰,绝望不已。
再次被人拖回死牢的朱贵,体无完肤地趴在散发着恶臭的干草,心就如这阴暗潮湿,散发着腐臭的监牢一般,坠入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此刻他浑身已是体无完肤,想到自己现在的惨样,他是哀叹不已,也后悔不迭。想他一个堂堂的穿越者,还没干出什么名堂,便要枉死在牢狱之中,真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穿越者,给广大的穿越同行们丢脸了。
一想到这些,他便心有不甘。可是不甘心又有何用,即便他真是被冤枉的,只怕也会因为我大清康熙圣祖宁杀错不放过而难逃一劫。
这会儿他真的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当初还不如就从了杜君英父子,去当那个天地会的舵主。反正这大清是不会给他活路的,他还有什么放不开,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既然这大清不肯给他活路,那他当初就该不给大清活路。
只是现在想这些,却是为时已晚,让人后悔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