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若早就知道了,从小到大,自己若是有半分叛逆,爷爷奶奶说教之中便会立刻扣上“家族荣辱”的大帽子,自己便难以接受。现在看来,这算是什么,分明是看人下菜碟。自己的爹,堂堂男子汉,成天游手好闲,也没见他们两个像这般严肃地劝服教育,他不是家族的荣耀所系么,怎么就轮到自己了?温静若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憋着嘴,倔强地看向一边,抬起袖子轻轻地拭泪。
何氏心疼地说:“公公婆婆容禀,王妃在闺中时,身体就不甚康健,月事不信,府医说是思虑过重以致的阴虚火旺。要诞育子嗣也不必太着急,待身子调养得宜。妾身日日求神拜佛,定能感动神祗,必会一举得男。”
温夫人将信将疑地看向英国公。英国公并没否认何氏的话,但是他还是要好好地叮嘱温静若一番:“若儿,你爹现在这副样子你也看见了,你奶奶还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地娇惯,爷爷想要管教简直比登天还难。”说着英国公轻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温夫人一眼。温夫人也挺起了脖子回敬了他一眼。
英国公继续说:“如今我只恨自己年轻时没再拼拼命,倘若能得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你也不必如此辛苦。若儿啊,东宫之中的四位郡王,豫阳王和三王爷志趣都不在国政上,只有你嫁的沁阳王和还在西南的四王爷潜心政事和军事,皇帝和太子百年之后,这两人之中必出一天子。爷爷如今会想办法为沁阳王造势,使他能顺利荣登大位,而你,若儿,就将会是一国之母。”
英国公停下来,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后宫之中,若想地位稳固,可以凭借君王的情爱,还可以凭借子嗣。君王之爱难长久啊,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最能靠得住的。所以,若儿,你一定要尽快地怀上沁阳王的子嗣,温家要拥有的,必须是嫡长子,你明白吗?”英国公的声音越说越小,但是语气却是越来越坚定。
温静若只是听着就觉得这真是荒谬,她淡淡地反问:“爷爷不见当今皇后的外家王氏,只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这不一样,当今皇后野心勃勃,妄想窃位,效仿武后,皇帝岂能容她。你和她不一样,咱们温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贪欲,只是想让你用皇后之尊保全富贵而已。”
大家忽地又沉默了,温静若可不想承诺些什么,她太累了,之前为了博个美名,如今出嫁了,还不能过自己的日子,倘若郑綦知道自己的娘家打着这样的主意,无论有没有子嗣,都会毫不犹豫地废了自己的位分。郑氏的果敢,他们还没有近距离的感觉到,可是温静若早已敏锐地感觉到,郑綦的底线比别的人要高很多。
无边的惆怅又攫住了温静若的心,一直到郑綦来接她。大家又是毕恭毕敬地将这两人送出大门。郑綦握着她的手将她扶上马车,然后看向诸位,与之告别,郑綦能够轻松地分辨出他们笑中的不同:英国公是故作放心的笑,温夫人是酸不溜秋的笑,岳父是谄媚讨好的笑,只有岳母何氏是发自内心的慈爱之笑。
郑綦照旧骑马在前,一行人渐渐出了京城。夕阳西下,暮霭红隘。郑綦还觉得些许奇怪:今日温静若的手心是凉的。
来到王府,郑綦嘱咐秦鸣留心温家下人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严刑拷打也可以,只是别让王妃知道就行。
是夜,郑綦两人沐浴后,早早地上床歇息了。如今的夜晚还不似盛夏那般溽热,也不似早春那样寒冷,郑綦睡得十分香甜。半夜时分,似乎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郑綦立刻清醒了,他睁开眼,凝神听了一会,似乎又没有这哭声。
待他往身侧一转,着实吓了一跳:温静若也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郑綦见她也醒着,便关切地问:“你也警醒了罢,我也是,好像听到了哭声,你呢?”
“没有啊,妾身没听到,妾身是,真是不好意思,妾身还没睡着。”
“啊,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温静若摇摇头。
“是我打呼噜了?吵到你了罢!”
“没有没有,妾身经常失眠。王爷不必惊讶。”
“这样怎么行,难怪你这么瘦,脸色也不太好。明日便叫府医来为你诊治。”
“好,等妾身着人去请就好了,不劳王爷挂心。”
郑綦搂着她,抚着她的背又睡去了。他不知温静若几乎整宿未睡,被自己搂着还不敢乱动,真的是好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