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娘略欠身,就让旁边的一个文静的伙计带着郑索先去看看,自己向后院去了。原来,今日钟丞相长子儿媳谢怀瑾的和谢家的姑娘谢含英过来与谭讷说话,此刻正在三楼的房间里。一个谢家的小厮在给自家的马匹刷毛,被那马儿喷了一个大臭屁在脸上,当时就吐了一地。旁边众人吃惊之后,有的笑得捧着肚子,有的笑着直跺脚,有的干脆在地上打滚。
卉娘见了这乱糟糟的景象,喝道:“闹什么,也不怕打扰了主子的谈话。”众人听了,赶紧垂手立在那里,只是那个被熏着了的,还得扶着自己个的额头。“都去厢房,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派一人前来回话。”众人应着,也都愉悦地向厢房走去。
待卉娘回来时,郑索将一楼和二楼都略略看了一遍,正在一楼的小案子边饮茶。卉娘见了,来到他旁边,给他续上了茶。郑索抬头见她,便招呼她坐。卉娘也不推辞,在他对面处坐下。
郑索发问:“请问卉掌事,贵店的珠玉乐器、字画绸缎,与其他店铺里的有何不同?对了,好像三楼也有些上了年头的器物,小可想看看,今日为何不许呢?”
卉娘浅笑:“看来公子并非寻常大户人家的子弟。这些都入不得眼呢,祖上想必来自那富庶的东南吧。”
郑索心中略一惊,不过面上仍然淡定如常:“掌事说笑,小可眼拙得很,平日只是读书,并未专研过其中的道理,故而有此一问,若唐突了,还请赎罪则个。”
卉娘此时将眼神从郑索的面容移到他的衣衫之上,细细打量,觉得也是平常的织物,便说:“这里的每一件,做工可能不甚精巧,色泽可能不甚饱满,但无不经霜历雪。凝聚的时光,便是这里的器物与那些寻常店铺中的所不同的。不知公子可有相中的,这里每一件的来历、原主人的故事,卉娘都略知一二呢!”
“这种生意怕是很难做呢?掌事不怕亏本么?”
“我只需打理好这里的一切即可,至于亏不亏本,那是东家才应当考虑的事情。卉娘恪守己责,从不僭越。”
“那东家也真是个怪人。”
“只怕怪的是公子你吧。”
“此话怎讲?”
“谢氏是怎样的根基?公子是读书人,想必也很清楚。虽说没有晋朝时那般风光,可几百年了,依旧屹立不倒。这里便是谢家给女儿的嫁妆铺子。来此的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客官,找寻与自己身世相似的凭吊。只是公子如此年轻,意气风发,怎会到此?”
“小可来此不为感怀岁月,只想能否发现一个与心上之人性格相投的什物,送将与她。实不相瞒,佳期将近。”
卉娘的眼神变得让人说不清楚,高兴?落寞?只是一瞬,她就将自己的眸子收回到自己的回忆中,用目光环顾这些温情的什物,问;“小店中可有这样的东西吗?”
郑索摇摇头:“小可想往三楼再看看,却被拦住了。不知那里有没有?”
卉娘笃定地说:“那里没有了,三楼的一侧是些奇花异卉,那些都是卉娘的最爱,想来公子也不会用这个来与佳人定情。至于另一侧,是卉娘和东家女儿的房间,今日来了客人,正在那里闲谈,外人上去是不方便的。公子勿怪。”
“既是如此,那小可就不打扰了。”郑索看看桌上的茶水,“多谢款待。”
卉娘也没起身:“送公子,公子慢走。”虽到中年,但是保养极好的卉娘,在郑索转身之后,突然间显得黯淡衰老许多,她曾恨恨地说:“想来天下的男子,必不会有专情一人的,与其守着这些文玩,也不愿再谈婚嫁。”她自嘲地笑笑,便又是大家眼中的“卉经济”了。
三楼的闺阁里,熏香袅袅。今日谭讷一来到这,就吩咐小厮去了丞相府和谢宅,不一会,谢怀瑾和谢含英就出发到这里来了。
谢怀瑾拉着谭讷:“这屋子,原是我与你母亲一起寻了工匠间壁出来的,为的就是在这里看着这街上的各色人物,不让自己短了眼界。”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讷儿如此襟怀,大姐九泉之下想来也可以放心了。”
谭讷也知道她说的是这流言的事,便笑笑,说:“姨母、表妹快坐下。不知姨母要与我们说什么呢?”
三人坐定,遣走了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