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秦曼云的选择
三月一七日，天气很好，明艳艳的太阳，光洒大地，温暖得都有些失却了真实感。这一天对彭伟杰和秦曼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日子，他俩纵是站在最明艳的阳光下，心底深处还是没有一丝光亮和一丁点温暖，真是阴暗到了极点，冰冷到了极点。
由于那段时间，秦曼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时不时会发生昏厥的情况，于是这天在公司吃过午饭，彭伟杰便开着车子，带秦曼云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医生乐呵呵的对他俩说：“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了，恭喜你们啊。”
两人一听自是高兴得了不得。彭伟杰激动的问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
医生说：“这个我们做医生的可不好说，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还有区别吗？”
彭伟杰歉意的笑了笑，连连点头说：“说得也是，是男是女都一样。那已经多长时间了？”
医生哈哈一笑，说：“一看就知道你们这准是第一胎，看把你给激动的。”
秦曼云在一旁也赔着笑，说：“我们感觉自己才刚刚成年，得知要为人父母了，当然很激动。”
医生说：“哎，激动也是自然的。这样告诉你们吧，已有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的身孕了。”
医生一说出这句话，秦曼云和彭伟杰都不再激动了，脸上的笑容已冰结。他们是腊八结的婚，也就是一月七日，今天是三月一七日，一共才两个月零十天，可她的身孕竟有三个多月，近四个月了。
医生一看两人神色不对，便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秦曼云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问医生：“查得准确不？”
医生一皱眉，不太高兴的说：“我们采用的是刚从德国进口的先进仪器，怎么可能不准确？你要是不信任我们，就去别家医院再查查，若说我们查得不够准确，你回头来找我们医院。”
彭伟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谢谢你了，医生。”他说罢上前搀扶着秦曼云，说：“走吧，我们回家。”
彭伟杰将秦曼云送回了家，嘱咐她在家里好好休息，然后便出门回公司上班去了。
秦曼云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杉树下，望着彭伟杰渐渐远去的身影，她的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了解彭伟杰这个人，虽然他俩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真的很了解他，她知道他此时心中的感受，她甚至能看到他的心正痛得在抽搐，只是他不忍伤害到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不让那种痛苦表现出来罢了。
他们结婚才两个月零十天，而她已有将近四个月的身孕了，这孩子当然不可能是她和彭伟杰的，只是彭伟杰可能还不知道那是她和陆少辉的孩子。秦曼云的手狠狠的抓向自己的肚子，恨不能将肠子都抓出来。苏茵那天说得没错，虽然她不爱彭伟杰，可彭伟杰对她的感情她是知道的，她真的很想做一个好妻子，去回报他的那份真情，可现在，她无疑已给了他至深至痛的伤害。深爱她的人，却被她伤害得那么深，她痛苦得瘫软在杉树下。
那天彭伟杰没有一到四点半就往家里赶，他留在公司加班。自从他和秦曼云结婚以来，他基本上没有加过班，一到下班时间就和秦曼云一道往家里赶，家好像是他最温暖的归宿。可今天他却选择了留在公司加班，这是不是和中午去医院所得知的那件事有关系呢？一定是有的。不论哪个男人在得知自己深爱的妻子怀得却是别人的孩子后，心理都会发生一些改变的，除非那个男人心智本就有问题，或者是他对妻子的爱根本就不是真实的。
彭伟杰真希望自己是个心智不正常的人，那样他心中的痛苦就不会那般深刻了。
八点的时候，彭伟杰离开了办公室，决定回家去。他现在回去，还可以向他解释，说公司事务忙，在公司加班。要是再晚的话，他该向他怎么解释呢？要是引起她多心，恐怕会伤害到她，这是他所万万不忍的，有痛苦他宁愿一个人承受。
彭伟杰赶到家中时，秦曼云已经睡了，好像睡得很熟。他轻轻的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又轻手轻脚的走进卫生间，生怕吵醒她。
彭伟杰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后，便轻轻的走出来，很小心的在秦曼云身边躺下了。那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加了班，又刚洗了热水澡的缘故，他竟很快就睡着了。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身边很空。他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发现秦曼云已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都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呢？要说是上厕所，那没理由不开灯啊。他披衣下了床，准备到室外看看，说不定她会在阳台上观看夜景。此时方是入春时节，天气还不怎么暖和，在阳台上呆久了，难免会着凉。可他一下床，一眼便瞧见了床头柜上的便笺上留有七个醒目的字——我走了，对不起你！
彭伟杰身子一颤，立马感觉到出事情了。他连忙拿过手机打她的电话，可是无法接通。他走出卧室，去车库开车子。他没有惊动他的母亲，他知道母亲已老了，身体也不好，又沉浸在丧偶的悲痛中，禁不起哪怕是一丁点的打击了。
他开着车出了门，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到处的跑，所有他和秦曼云一起到过的地方，他都不愿意放过，直到车子没油自动熄火。他狠狠的在方向盘上砸了一拳，焦急的喃喃自语：“曼云，你在哪儿呀？不要吓我啊！”
……
那天一下班，何雨婷就对陆少辉说：“明天是一八号，是我二五岁的生日，刚好是周末，我们去哪儿玩啊？”
陆少辉说：“随便你啦，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毕竟一年就这么一次。”
何雨婷一噘嘴，说：“难道除了我生日，你就不肯陪我了？”
陆少辉说：“陪，现在就陪你，陪你去吃饭，不过得你付钱。”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下办公楼，开车去了街上，先在一家名为“尊客食铺”的小吃铺吃了些东西，然后又在商场逛了一圈。时间过得很快，一晃间天色就黑了下来。陆少辉对何雨婷说：“我怎么今天晚上感到特别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何雨婷说：“有什么不对劲？不想陪我逛商场就明说。我知道没多少男人愿意陪女人逛街、逛商场的。”
陆少辉说：“我说的是真的。”
何雨婷见陆少辉一副认真的样子，心里感到很好笑，同时感到一阵甜蜜涌上心头，因为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候对你显出一副认真样，通常都是说明他是很在意你的。
何雨婷说：“既然困了，那就送你回去吧。”
陆少辉又被何雨婷送到了新华小区。其实最近一段日子，他一直都住在这里，前些日子苏茵来找过他，他也在屋里，只是没有应声罢了。由于他的房子是防盗门，不是挂锁，关上门，别人在外面根本就判断不出屋里是否有人。
陆少辉弄了一盆水，随便擦拭了一下身子，便躺在了床上。他本来一直感到很困，可关了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断的调整着姿势，可总是找不到顺心的感觉，不是觉得手放的位置不合适，就是觉得腿处的位置不舒服。他不知自己最终有没有找到感觉舒适的睡姿，因为他睡着了。
他刚入睡不久，就隐约听到了敲门声。可能又是苏茵在敲门，他想。他仍闭着眼睛睡在那里，动也不动。他知道苏茵最近一直在找他，他当然知道苏茵找他的原因，可他不愿意再见到苏茵，他害怕自己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她将要提出的问题。可是敲门声一直持续着，好像得不到应答，就绝不停止似的。
“这个疯女人！”陆少辉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当然是在骂苏茵，他用这种话只骂过苏茵，不止一次的骂过。
由于敲门声一直不肯停下，他只好睁开了眼睛，本来打算去开门，直接面对她的，因为逃避终究不是办法。可他一睁开眼睛，就吓了一跳，因为此时并不是晚上，他更不是在床上，也不在屋里。他究竟是在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见天地间是通亮的，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像一块光板，既不见太阳，也不见半片云彩；他低下头看了看地，地是一望无垠的黄土地，地上除了黄土，什么都没有，连一棵草木都见不到。这是什么地方？天地间怎么是一片空白？这样的地方，他以前别说来过，就是想都没有想到过。
敲门声仍然在继续着，可这门在哪儿？他左右望了望，除了一望无垠的黄土地，什么都没有。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一声：“谁呀？”
“是我。”他听得出这是秦曼云的声音，可这声音又有些怪怪的，是直板的，好像不带半丝感情。
“曼云，你在哪儿啊？”他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我在你后面。”还是那直板的，好似不带半丝感情的声音。
陆少辉一转身，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头发根根欲竖，因为在这一片空白的天地间，他竟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女人。她那脸真可以用面目全非来形容，连鼻子都不见了，只现两个血窟窿，要不是凭那声音和身材，陆少辉根本就辨不出她是秦曼云。
“曼云，你怎么啦？这是怎么回事？”陆少辉一步步向后退去，秦曼云应是高雅而美丽的，可眼前的这一个，着实令人不敢接近，甚至望而生畏。
“少辉，我来看看你。”秦曼云一步步的追了过去。
陆少辉连忙一转身，拔腿就跑，可不论他怎么拼尽全力的向前冲，那追赶他的脚步声始终没有远去，甚至更逼近了。当他力乏，实在跑不动的时候，他喘着粗起，回头望了一眼。可这回头一望，更是吓坏了他，只见那女子已到了他身后，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脸，她要是一伸手，一定能够抱得到他的腰。
“曼云，不要——”他像被宰似的惊叫了一声。
突然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身子动了动，感觉到自己是睡在床上，他伸手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才发现在自己的卧室里。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他起身下床走进卫生间，弄了一盆水准备冲洗一下身体，他的全身都出汗了，连被褥都被汗湿了。
他走出卫生间后，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息，他翻开一看，是秦曼云在十二点二十分的时候发过来的，只有短短七个字——不要伤害彭伟杰！
他将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又上了床，才一点多钟，他只有再睡下。刚才的那个梦，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他没有将灯关掉。
刚才怎么会做那样的梦？他和秦曼云自分别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她怎么会突然在半夜里给他发短信息？陆少辉百思不得其解，感到很郁闷。
早上七点半钟，何雨婷来到陆少辉的住所，那时陆少辉早已起床了，正坐在客厅里吃早餐，是一盘葱油拌面和一碟煎荷包蛋。
“你吃过了没有？”陆少辉问。
“吃过了。”何雨婷伸手从放在桌子上的筷笼里拿过一双筷子，从陆少辉的盘子里挑了几根面条送进口中，然后放下筷子，竟伸出她那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捏起一片荷包蛋吃了起来。“你自己做的？”她问。
陆少辉说：“是啊，感觉怎么样？”
何雨婷说：“面太软了，不够劲道，荷包蛋煎得时间长了，不够嫩。”
陆少辉笑着说：“那是，我做得是不够好，曼云做出来的那才叫一个好！”他一说完，见何雨婷的眉微微皱了皱，就知道自己说露嘴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无意间就又提到了秦曼云。他将筷子放在盘子上，再将盘子向桌子中间一推，站起身说：“走吧，今天准备去哪里？”
何雨婷说：“先去明珠塔，再去城隍庙，然后去南京路逛一逛？”
上午他们登上明珠塔，在明珠塔上鸟瞰上海，那才真叫别有一番感受；中午他们去了城隍庙，吃了名小吃，并看了一场魔术表演；下午他们赶到了南京路步行街。在南京路步行街，何雨婷让陆少辉明白了，人们为什么常说女人是天生的购物狂。褂子、裤子、鞋子乃至袜子，只要是款式够新颖或颜色够养眼，何雨婷都不想放过，害得跟在她身后的陆少辉已替她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购物袋。
陆少辉苦着脸，说：“手也酸了，脚也疼了，咱们回去吧。”
何雨婷说：“再找找，看看有没有更好看的了。”
陆少辉说：“你还要买啊，我都提不动了。这些东西有的好像并不适合你穿。”
何雨婷说：“适不适合不要紧，买回去放那儿，看着舒服就行了。喂，这件衣服不错。”何雨婷在一件粉红色的上衣前停了下来。
陆少辉叹息了一声，说：“那你就买下吧。”
何雨婷呵呵笑着，让服务小姐替她装包，然后对陆少辉说：“你付钱吧。”
陆少辉说：“我？”
何雨婷偏着头，说：“是啊，今天是我生日，你也不送我礼物啊？”
陆少辉连忙点头，身子向前一探，说：“钱夹子在左边的口袋里。”他的两只手已提着十几个购物袋，根本腾不出来。
何雨婷拿出陆少辉的钱夹子，付了款后，两人才离开步行街，开车往回赶。
何雨婷一走进家门，就见客厅里坐满了同学、朋友和公司里的一些同事，基本都是女性，也大多都是陆少辉所不认识的。何雨婷高兴的和大家打着招呼。
何雨婷的妈妈何太太说：“你这丫头，一到外面就乱买东西。”
何雨婷笑着说：“妈，这是少辉送我的生日礼物，不能拒绝的，不然我不是很没有礼貌。呵呵……”
朋友阿琳笑着说：“男朋友的疼爱，当然不会拒绝。”
何雨婷感到很骄傲的笑着说：“讨打啊你！”
陆少辉也附和着笑了笑。
何太太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该怎样过日子。”
何雨婷问大家：“你们都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我电话，我也好早点赶回来啊？”
“喏，你的手机在这里。”同事小丽从茶几上拿起一部手机递向何雨婷。
“呵呵，我早上出门忘记带了。”
老同学阿芳说：“你现在有了他了，可能什么都会忘的，说不准哪天就把我们这些好朋友都给忘了。”
何雨婷做了个要打人的手势，笑着说：“你这小妮子，既然敢取笑我。”
何太太说：“你的手机没带，少辉的手机又关着，怎么联系你们啊？大家都等半天了。”
何雨婷望向陆少辉，问：“你关机？”
陆少辉连忙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是关机了。他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说：“可能是碰到关机键了。”
何太太又说：“今天有个叫苏茵的给你打过电话，说叫什么曼云的出事了。”
“曼云出事了！”陆少辉感到一阵慌张，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接收进来一条短信息，是苏茵发的，说秦曼云昨夜跳楼了，今天中午彭家的保姆去后花园才发现她的尸体。
跳楼，尸体！陆少辉顿时感到头昏目眩，秦曼云已经死了！不由又想起昨夜的那个梦以及秦曼云发给他的那条短信息——不要伤害彭伟杰。他那时应该能够想到事情的不寻常的，可他为什么就没想到呢？真是该死，他狠狠的在自己的脑袋上砸了一拳。
陆少辉望了何雨婷一眼，说：“曼云出事了，我要过去看看。”他说罢就有些踉跄的跑了出去。
“喂，你……”何雨婷追了出去。
见此情景，原本热闹的客厅，一下安静了下来。坐在客厅上首的何天华，脸色微微变了变，何太太的脸上也是一副难为情的表情，来的那些客人也都感到不自然起来，气氛有些不妙。
何雨婷跑到客厅门口，已看不到陆少辉了，他已奔出了院门。要是平时，他要到哪里去，她一定会开车送他去的，可是今天她没有。她现在气极了，他竟然在她生日的时候，当着她父母和众好友的面，说别的女人出事了，他要去看看，而且还是说走就走。他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他知不知道那已是别人的妻子？这个混蛋！她的眼中盈满了委屈的泪。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男人手捧着鲜花向院子里走来，那不是别人，正是汪磊，可她并不想见到这个人。为什么不该走的却走了，不该来的却来了？何雨婷的手指握紧，指甲几乎要扦进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