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前一天。
今天是爱丁堡大学商学院最后一门考试答辩的时间，MBA和EMBA都会修这门必修课。
程酱在商学院一层的大厅里正襟危坐。为了消减紧张情绪，他在对外营业的咖啡餐厅买了一个原味麦芬和一杯牛奶。据说血糖上升会在一定程度上加速分泌多巴胺，从而带来安全感。
五点钟，答辩陆续结束，MBA班的未来商界精英们三三两两从二楼的教室里走出来，有的从电梯下到一楼，有的走咖啡餐厅旁的楼梯下楼。大家纷纷开心地笑闹着，庆祝考试结束，迎接即将到来的圣诞长假。
两个熟悉的人影从楼上走了下来，程酱连忙用牛奶杯遮住脸，微微低下头，避免被看到。
这一男一女两人并未在一楼大厅逗留，都径直向朝向大草坪方向的出口走去，快到门口时，在门口等待的一个可爱女生跳着迎上来，挽着长发女生的手，结伴而出。到门口之后，两个女生跟那个敦实的男生道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两个女生向东走，那是“爱华之行”的方向；敦实男生则向草坪方向走去，那是去往新镇的蓓绪家的方向。
程酱目送他们离开后，视线调整回到二楼。
EMBA班的人也开始陆续出来了。
这些人的气场与MBA班略有不同，显得比较世故，言行举止中彰显着自信，同时眼神里的闪烁感也更强。也许这跟他们年龄更大，以及主要靠花钱的方式入学有关。
这时，目标出现了。
一个瘦高的华裔中年男子，表情自如，有种淡淡的圆滑感。
程酱起身，假装无意地走到华裔中年男子的必经之路上，把牛奶杯和麦芬包纸扔进垃圾箱里，自然而然地露出侧脸，向来人瞥去。
这一下果然引起了华裔中年男子的注意。
“咦？这不是程酱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酱露出吃惊的表情：“艾伦？不会吧！今天你们还要上课吗？”
这句“不会吧”说得好生硬。程酱在心里腹诽道。
“今天是最后一科答辩啊。”
“是吗？还顺利吗？”
“嗨，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我们EMBA的要求没那么严格。”艾伦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给人一种老练可靠的大叔的感觉，“倒是你怎么在这儿？”
程酱深呼吸一口气。
开始吧。
“我...嗯，其实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
“哦？”艾伦稍稍一愣，然后咧嘴笑笑，“还是关于孙滨的？看到他要把蓓绪大美女老板娘娶走了感到羡慕了？呵呵。”
“那个，其实，是跟案子有关。”
艾伦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缓和下来，说道：“原来你一直都还在调查阿刃的案子啊。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小伙子。”
程酱挠挠头：“也没有那么好，就是有些事情没弄明白，会觉得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艾伦点点头：“我明白这种感觉。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程酱把头对着大门晃了晃：“要不我们边走边说？可别耽误你回家。”
“没事，我今天没有打算那么早回家，其实你别看我这样，也是坚持锻炼健步的。”健步是一种快速走路锻炼身体的方式，在英国跟跑步一样流行，“今天我本来还计划先去趴一趟亚瑟王座山顶再回家呢，要不咱们就往霍利露德公园那边走？”
程酱咽了一口唾沫，笑着说：“没问题，我也好久没去亚瑟王座山了，圣安节那次长跑我也没参加。”
“行，那咱们就走吧。”艾伦显得有点兴奋了。
两人一起走出商学院的大门。
——————————
商学院离霍利露德公园并不远，向东走不到十五分钟就可以走进霍利露德公园的范围，壮美的亚瑟王座山就伫立在触手可及的前方。
此时虽然还不到六点，但是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幸好没下雨，否则今天就不太适合去爬山了。”艾伦说道。
“是啊，不过要是下点雪就好了，更有圣诞节的气氛。”程酱回复道。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吧，关于案子方面，有什么想法吗？我能帮上忙的一定知无不言。”艾伦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语气真诚地说道。
“嗯。其实是这样，”程酱揣度了一下台词，“我认为，阿刃的被害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与之前亮亮被杀有关。”
“是吗？还有亮亮的案件你也有关注啊。”艾伦理了理羽绒服衣领，“好像倒是听当时来询问情况的警察也这么说过......对了，是不是有个什么‘龙纹帮’的小少爷跟亮亮有仇啊？好像是为了芙蕾争风吃醋？是不是就是他干的？”
“不是秦楠。这个人是个让人厌恶的小人，但他不是凶手。”
“说不定哦。他们帮派势力挺大的，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说不定也是找手下出面。就像电影里面的那种杀手，替老大杀人后就跑路，由老大留下来吸引警方的注意，但由于并不是老大亲自干的，所以最后总能勉强脱罪一样。”
“这个......倒是也挺有道理的。不过，事实不是这样。”程酱一下子感觉艾伦比想象中还要有底蕴，“根据种种迹象表明，亮亮是被一个熟人杀害的。”
“真的吗？警察好像也这么说过，但是后来不也不了了之了吗？”
“嗯。在亮亮被害的那天，龙纹帮去找过他的麻烦，根据秦楠和当时在场的人的口供，亮亮在挑衅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别走啊，我待会儿有店里的朋友要来，让TA也看看你这个丢人的样子啊。’”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再往前走，就是进山的道路了。霍利露德公园是一系列四通八达的山和台地相连而成，从各个方向都能上到最高峰亚瑟王座。各条道路和台地草坪之间也没有太多高差，因此不少人在爬亚瑟王座山时都走最近的直线。
艾伦顺势踏进了枯黄的草坪里，程酱也跟了上来。
“嗨，有可能这只是那个秦楠的一面之词呢。”
“不会的。你忘了吗？那天有一个女的，号称是女侦探的那个，来到MOC店里，说秦楠那天半夜被两个当地小混混打晕了扔进垃圾箱里，而他被打的那个时间正好是亮亮的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所以秦楠是有不在场证据的。”
“原来如此。那看来凶手另有其人啊。”艾伦严肃地说道。
“亮亮的交友圈子不大，但仅凭‘熟人’这一点，也无法推测出谁是凶手。所以找出动机最重要。”
“很难想象谁会有动机杀他啊。”
“从表面上看，亮亮除了性格孤僻以外，算得上与世无争，确实很难想象谁会杀他。但是，他的真实身份随后被查出来了。”
“哦？”
“亮亮原名磊小任，是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博士生，还在全球最顶尖的实验室麻省CSAIL工作，从事将AI和生物工程学方面结合的高端科研。”
“哦！”
“Crisper-Cas9这项技术，就是他从事的方向。你听说过这种技术吗？”
“好像有所耳闻。”艾伦用手搓了搓下巴。
“这项技术又叫作基因剪辑技术，拥有强大的商用价值，不少公司都对这个技术趋之若鹜。”程酱顿了顿，“如果亮亮掌握了这项成熟的技术，又偷偷地从实验室里带出来，就可以在世界各地卖出天价来，而且还不止卖一次。”
“那他这么做了吗？”
“好像是的。我猜想他是拿着这项技术，隐姓埋名来到英国，开始寻找买家。”
“唉！这么做倒确实很符合他的风格，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执行力。啊，山脚到了，开始爬山了哦！”
两人已经走到了依附于亚瑟王座山体的石梯。石梯蜿蜒陡峭，错落于山体之中。每天来登亚瑟王座的有人很多，但现在天色已晚，又是冬天，已经没人了。
“亮亮在英国人生地不熟，一个人还做不到这件事，所以他需要一个合伙人，帮他去卖。”程酱说完这句话，悄悄地瞟了艾伦一眼。
艾伦似乎全神贯注于爬山，没有回话。
“事情似乎进展得很顺利。亮亮在爱丁堡找到了合伙人。他自己在MOC打工，既方便藏身，又方便与合伙人联系。”
“是哦。”
两人又继续爬了一段。亚瑟王座的海拔不高，但是上山的路颇为陡峭。
“那接下来怎么样了呢？”这次是艾伦问道。
“我推测，亮亮就是被这个合伙人杀了。”程酱抬头看看前面几步远的艾伦。自己已经爬得有点喘了，艾伦还脚步沉稳，果然平时锻炼有素。
“这就奇怪了，合伙人为什么要杀掉他呢？”
“这里面的细节只有当事人才知晓。”程酱用微妙的语气说道，“但是很有可能是分赃不均。比如，亮亮仗着手里掌握着Crisper-Cas9核心代码的这张王牌，不断地提高自己的价码，让合伙人对他忍无可忍，最终痛下杀手。”
“呵呵，倒是也有可能。”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如果杀了亮亮，核心代码找不到怎么办？所以很有可能，这个合伙人大概知道这个核心代码放在哪里，才敢先杀掉亮亮再找。当时我发现亮亮的尸体时，房间很乱，想必就是凶手杀掉亮亮后翻箱倒柜找东西。”
“有道理。这种核心代码一般会放在哪里呢？”
“代码这类东西，多半是存储在虚拟空间里的，比如一张光盘或者一个U盘。云存储也有可能，但被破解的危险性更高。”程酱说到这儿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山路上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个虚拟空间肯定需要密码才能进入，而密码可以存放的地方就多了，比如一张纸、一个笔记本，或者是一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