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完时,脸上满是仇恨,仿佛又回到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以神灵的名义。”她狂笑着,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了起来。“哪里有什么神灵!不过是楚国人眼中一条可以随时斩杀的牲畜。”
“他们让我活着,不过是为了让有人见证,让有人重复经历这样失去家国的痛楚,这是他们自以为高高在上而对我们施下的惩罚。”
“而你”说到这里老人望向听完她的话后沉默的顾修竹,“你可与那背信弃义的人长得是十分的相似,一样的令人作呕。”
赵惜月虽然对她讲述的夏朝经历有些痛心,可历史上如此惨烈的事时有发生,连楚国如今的繁盛也是在无数次惨烈的流血事件后才有的。虽然惋惜,但他们立场不同,没有为此承担不是他们犯下的仇恨,这是她的想法。
虽然她不知道顾家当年做了什么,可从这位老人和顾修竹的反应中她也隐约能猜到那个黑发的将军与顾修竹有着密不可分的亲缘关系。
虽然他们相处这么久顾修竹从未提过他的家人,她也没有闲情逸致打探别人的家事。可如今他们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见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赵惜月也把他纳入了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名单里,如今看到顾修竹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骂,她心中自然有些不痛快。
虽然和老年人置气不大有礼貌,可是这个老人刚刚还不留情面地说她是个死人呢。此仇不报非君子。
“老人家,报仇也是要看对象的,三十年前,这位小哥还没出生呢,你骂他也没有丁点儿用处啊。”赵惜月一脸母性光辉地拍了拍身旁一脸低沉的顾修竹以示安慰。
迟暮的老人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这个石室里没她这个人,赵惜月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原来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对峙,她只不过是个没有存在感的死尸啊。
顾修竹捉住了她那只哄小孩一样安抚他的手,将她放回身侧。面色依旧阴沉,但黑眸却依旧澄澈坚定。
“家父年轻时的确征战沙场且颇有英名,我也曾泛读过家史不过未曾听闻顾家与此事有关。父亲早在十年前归去,也请您务必不要污他名誉。”顾修竹顿了顿,语气依旧坚定,“我们来到此地是个偶然,找到您也是为了解开这个诅咒使那些死掉的人安心的去,我们该怎么做请您务必告诉我们。”
老人听了他这番话,眼中的怒火烧的更盛。
“不知死活!”黑暗中的石室在她的一声怒喝后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感知到了这一层不同寻常的激烈冲突,赵惜月紧张了起来,拉着顾修竹黑色的衣摆。顾修竹却仍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恭敬敬地站着。
老人也似乎并没有感到地面传来地这丝颤动,暴怒之余嘴角却带着一丝冷笑,“顾家犯下的嘴,自然要顾家人的命来偿还。既然你这么心诚,不如——死在这里吧。为我大夏千千万万无辜百姓的死而付出代价吧!“
话音刚落,地面的颤动更盛,石室顶剧烈的摇晃起来,扑朔着往下落灰,轰隆隆的像是有什么怪物在七层上面剧烈的挣扎着,那声音在小小的一方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轰隆,轰隆,连带着赵惜月的心脏都紧张的剧烈的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老人重新站在神坛上,神坛离他们很远却也很高,站在上面时她佝偻苍老的身躯也显得高大了起来。她站在高处俯视着她们,眼神冰凉,恍若看着两个死人。
石室的摇晃更为剧烈,地面剧烈的颤动使赵惜月无法站稳,只好扶着石室墙壁以维持平衡。她向上看时,他们头顶上的一方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裂缝,灰尘从里面倾泻下来,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
她来不及唤那仍然站在中央的顾修竹,眼看着头顶上的石块就要碎裂重重地砸下来,她下意识地扑上去将顾修竹扑倒在地,因着惯性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她刚想出声提醒顾修竹注意头顶,下一秒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那粗糙的石壁终是挡不住这剧烈的颤动,在一声地崩山摧式的声音中彻底崩塌,碎裂的石块溅起的尘灰笼罩了一整个石室,一时间赵惜月看不清眼前是什么情况。
他们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赵惜月才发现自己脚踝处被飞迸的尖锐碎石块化了个不小的口子,鲜血不停地渗了出来。
顾修竹眼疾手快地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料,蹲下身替她把伤口清理掉可见地的碎石后,用粗布粗略地包扎起来。
“多谢。”他站起身后低声说道。在这种气氛紧迫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安静,如冰山上初融的雪,融合了一些沉重的情绪。
赵惜月没有时间去仔细去听他语气中隐藏的别的情绪是什么,也无暇顾及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那碎石烁堆里弥漫的烟雾里,有几个隐约的黑影在其中蠕动着,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不过明显是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神坛,老人已不见踪影,只有一盏油灯仍在脆弱地燃烧着。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在何时离开的,不过她倘若真在这地下生活了几十年,肯定对这里的机关暗道十分熟悉。
她不在去关心那个老人的去向,因为灰尘渐渐消散,那些个黑暗中挣扎蠕动的影子也显现出真面目。
是小孩子,或者说是一群变成怪物的孩子尸体。如同那些在街道上游荡的干尸尸体一样早已死亡多时,却因为这地下潮湿常年不见天日的环境,它们的躯体上并不是干枯的,而是潮湿腐败肿胀的,四处流着脓水,有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它们腐烂肿胀的四肢上曾不知为何拴着铁链,如今却纷纷断裂,像是野兽一样手脚并用地在坍塌的石块上爬行,碎裂的镣铐剩下的部分叮叮当当地在碎石块上拖出声响,像是那些铃铛。
它们在石壁坍塌的巨大噪音中有一瞬间的混乱,现在却好像突然有了自我意识一般默契地爬向赵惜月和顾修竹所在的方向。
叮叮当当铁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急速的靠近,“怪物们”在地上拖行留下脓水的痕迹,散发着恶臭,这是一场灾难。
赵惜月原本被这惨状震住的内心有些慌了神,这些怪物速度之快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在锋利破裂的碎石上爬行时如履平地,像是看到羔羊的饥饿狼群一般,被挖空的眼窝中蓝绿色的火焰挟裹着暴掠。它们生前也许是些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刚蹒跚学步的孩子,可如今这副样子令人作呕。
顾修竹早已握紧了长剑,挡在她身前。
现在老人已不见踪影,他们在此地与这些怪物打斗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个好选择,更何况这诡异的颠倒着的古塔里还不知关押着多少这些东西,稍一不留神他们两个都将葬送在这里。
念及此,赵惜月和顾修竹做了同一个判断。
“走!”,顾修竹低声对身后的赵惜月说到,随即用长剑掀飞了最先扑到他们跟前的怪物,剑刃锋利划破了怪物腐烂的皮肤,露出了白色的骨头,可怪物并不知疼痛,拖着露出半截骨头的前肢在倒地后继续冲向他们站着的方向。
怪物们数量众多超过赵惜月的想象,不断有模样可怖的婴孩从破洞的顶层拖着锁链落下,落在锋利的碎石上,并在下一秒以四肢着地爬行的方式冲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通向地面上层的楼梯处在石室角落,通向那里的方向被那些“怪物们”所挡住。他们要离开这里,必须得处理掉这些遍锐声尖叫着的腐烂的怪物们。
赵惜月原本是躲在顾修竹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怪物多的方向挪向出口。可是怪物数目众多,力气也是出奇的大,赵惜月明显地观察到顾修竹有些应付不过来。
腐烂的怪物群和他们距离越来越近,顾修竹挥舞着的剑一直没有停过,有腐败的尸水溅到他们衣角上,混乱间有只“漏网之鱼”锐声尖叫着,扑向一直躲在顾修竹身后的赵惜月。
求人不如求己,何况顾修竹此时自身难保的样子,她也不能打断他。念及此,赵惜月弯腰拾起地上一块巨大的碎石,闭眼砸向冲上来的怪物。
肉体迸裂炸碎的声音刺耳,赵惜月紧闭着双眼时明显感到有湿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和胸前,带着腥臭,怪物的尖叫停住,她感到石块下有什么在挣扎,仿佛一个鲜活的生命。
她不敢睁开眼睛了。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带她奔跑了起来,脚下有碎石她跑的踉踉跄跄,握着她的手温热干燥。她在紧闭着眼时眼前的一片黑暗让她心慌,只得茫然顺从的跟着拽着她的顾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