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是被吵醒的,一睁眼看到的刺眼的艳阳天和身旁放大的马脸,那是他们来时骑着的几匹马,此刻正在地上愤怒的撅着蹄子。
赵惜月觉得自己头脑大概是不大清醒了,居然从马的脸上看出了控诉的愤怒。她撑着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衣袂上沾着细碎的草屑。
天空干净到没有一丝云彩,烈日亮的刺眼。她扶着树站稳,揉了揉被太阳晃过一时间看不清东西的双眼。她用了很长时间才从眼前的一片漆黑缓过来。
她又回到了他们当初系着马匹的地方。耳畔周围全是马不安的嘶鸣声和马蹄刨土的声音,两匹马正被绳子牢牢地系在树桩上,周围青绿的草早已被啃得光秃秃的,那些远处的草又由于马被绳子限制了活动范围只能被眼巴巴地被看着。
赵惜月看到两匹马一副已经挨饿许久的模样,连忙解开了系着它们的绳子放它们去吃地上那些青草。
她自己则是茫然地靠着树蹲到了地上,思考起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昨天晚上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可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飘忽,她就记得充满血色的月亮和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色迷雾……真是一段惊险且惨不忍睹的回忆,她充满侥幸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顾修竹说的方法有效,不然他们还不知要在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困上多久。
想到这,她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什么?她仰头看向湛蓝无云的天,刺眼的阳光使人神思恍惚,在即将伴随着暖意的阳光睡着的一瞬赵惜月突然意识到她忘记是什么。
顾修竹人呢?!因为身体上的疲倦而带来的睡意一扫而空,她敏捷的从地上爬起找起了顾修竹的身影。
他们处在山腰处的一片空地上,放眼望去是连绵不断的森林在山脉间蔓延,不见沙漠的影子,仿佛嘲笑着他们的经历有多荒诞。
低矮的树丛太过遮挡视线,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才在一堆倒伏的草丛里找到了晕倒过去的顾修竹。他脸上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眼,腹部的一道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凝成块,昭示着他晕过去的原因。
赵惜月在发现他后踩着倒伏的荆棘狂奔到晕倒的顾修竹身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测他的鼻息。万一顾修竹凉在这里里了,她可要怎么办。
幸好,虽然伤势很严重,但他还是有着微弱的呼吸。赵惜月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等她的神经放松下来,却注意到一个十分诡异的东西伏在顾修竹的伤口旁。
那是一团黑雾,不似昨天那样巨大的一团而是只有赵惜月拳头大小。此刻正趴在顾修竹胸膛上,随着顾修竹微弱的呼吸而起伏。也许是因为体积变小的原因,黑雾也浓缩在一起,在日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动物皮毛似的光滑感。
赵惜月有些犹豫,比起昨天那团张着獠牙的黑色怪物,眼前的这只似乎没有任何威胁。让顾修竹这么一直躺在地上也不是件事,她得找个地方歇下并给他找个郎中。要想将顾修竹挪动,不可避免地要惊动那个似乎在沉沉睡去的黑色动物。
顾修竹惨白的脸色让她心惊胆颤,不能再僵持下去了。赵惜月深吸一口气,从地上草丛里拾起了一根枯死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团不知名的东西。
像动物皮毛一样光滑柔软的皮肤毛绒绒的,软的出奇,树枝轻轻一戳就会凹陷下去。赵那玩意很轻,赵惜月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它用树枝捞起,掀翻在了地上。
黑色的怪物软软的像一块枕头,摔到落叶中发出“噗”的声音。赵惜月甚至有些不忍心了,她的所作所为像是虐待猫狗一样使她罪恶感万分。
那东西摔在落叶里后像是被惊醒,软糯的身子翻了个跟头,活像赵惜月曾经喜欢吃的红豆糯米糍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
有点可爱,赵惜月表情漠然地看着它在地上翻滚心里却也是翻江倒海。为什么昨天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怕怪物今天就长得和好吃的一样啊。
等她看见那团黑色的糯米糍的正面时这种抑制不住的腹诽就止住了,因为它是有脸的,并不是像人的脸而是像块面具一样浮在糯米糍表面。此刻那张“脸”像是疑惑不解一般看着居高临下冷漠脸看着它的赵惜月。
赵惜月确定了它没有什么杀伤力后彻底放下心来,想要从地上拉起顾修竹,却在下一秒被那个一脸疑惑的“糯米糍”扑个正着。
冰凉的触觉,力度却不小,砸在赵惜月脸上时让她恍惚间想起胡乱的冰雨冷冷地往脸上拍。这袭击来得猝不及防她一下被带到在地上,幸好是摔在落叶堆上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却也不小心被地上的荆棘划伤了右手。
怒从心底起,赵惜月拿着唯一还健全着的左手拎起还趴在她脸上的冰凉东西,将它拿着远离了她脆弱的脸,用带着怒火的眼神盯着那团黑色的糯米糍上带着迷惑表情的脸。
“再烦我,我就锤你了。”
“糯米糍”好像有一瞬间的泄气,像是融化了一样怂了下来,赵惜月一时手滑捉不住它仍由它再度落在厚厚的落叶上溅起碎叶。赵惜月一时间也有些泄气,居然沦落到和这样的东西置气。
她关心起更重要的事情,顾修竹无声地躺在地上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像是无声的控诉。赵惜月心上羞愧之情油然而生,咳嗽两声后从地上起身从地上费力地扶起顾修竹,走向他们系着马车的地方。那黑色的糯米糍也跟在他们身后,赵惜月瞥了它一眼就没将他放在心上,它一副并不打算伤害人的样子,她也只好随它去了。
暮色四合,山影像是剪影一般在视线边缘连成一片,浸透了沉沉的夜色。
赵惜月废了许多力气才将顾修竹挪上马车,并废了不少时间学会怎么驱使那几匹对她怨念很大的马。这些对来说她并不是易事,甚至让她头疼万分,只是看着顾修竹面色越来越苍白她只好尽力而为。
在月色即将落到荒无人迹的官道上时,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有些人烟的小村。她废了好大力气才让村里的人相信他们不是什么坏人,并用了身上剩下的所有银子暂且租下一间厢房并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
那大夫带着草药篓子和银针包,苍老的佝偻着腰,胡须已白。赵惜月看着他颤悠悠地拿着油灯探看昏迷着的顾修竹的伤势时十分担心,生怕这老人下一秒就将油灯里的灯油滴在顾修竹身上。
辛亏老人虽然年纪大了,大夫的架势却还是有的,在探清顾修竹伤势后立刻用热水清洗了伤口并用草药包扎了伤口。
赵惜月因为避嫌出了厢房门,蹲在农家的院子口逗着院子里的大黄狗。那团黑色的糯米糍在黑夜里显得更加暗沉,此刻正蹲在她肩上同样迷茫地盯着院子里摇着尾巴伸着舌头的大黄狗。
在马车上她为了找医生的事焦头烂额时,缩在马车角落的黑色团状物突然又趴到了她肩上。冰凉凉的触觉在燥烦的夏天并不讨人,更何况它轻得像一团空气,并不碍事,赵惜月便仍由它趴在肩上。
院里原本对她警惕万分的大黄狗此刻因为她手里的鸡腿骨头而晃着尾巴一脸热切,这村里久违的,富有人间气息的烟火气使她十分安心,尽管心里还止不住担心着昏迷着的顾修竹的安危。
老医生在数盏香后终于从亮着光的厢房里出来,向赵惜月简述了病人此刻的伤势。赵惜月在得知顾修竹没什么生命危险后彻底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后将颤巍巍的老大夫一直送到村口。在送走老大夫后赵惜月借着隐约的月光马不停蹄地回到屋子。
灯火幽暗,村里的屋子建的低矮却干净,她挪了凳子凑到床边,那里顾修竹依然无意识地昏迷着。
虽然顾修竹脸上已经稍有血色却还是没有醒来的打算,赵惜月从未看过顾修竹这样没有任何防备的模样,第一次看见他过得这么惨不得心中生出一种凄凉感。
她正长吁短叹时,肩上闭着眼睛沉沉睡去的糯米糍却突然睁开了眼,看到顾修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发出一声类似哀嚎的细微叫声,从赵惜月肩头跌下落到床畔,并努力挪到顾修竹肩头,靠着他惨白的脸再度睡去。
赵惜月觉得疲倦感越来越沉重,压得她眼皮都睁不开。她小心翼翼地合上厢房门并去了这家农妇为她准备的一间相邻的小屋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