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的厉害,原本趾高气昂的袁述现在躲在人堆里也如秋日里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站在门口的小厮们也反应过来那个让他们害怕到如此地步的人是谁。
站在酒楼门前的是赵惜月曾经的熟人,也是如今楚国百官上下令人胆寒的谢尚书,谢殊。
谢殊穿着玄色的衣服,转着右手上带着的镶着灰绿色宝石的戒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堵在门口的一种小厮纷纷识相地散开,给谢殊让开路。
赵惜月恍惚间想起了儿时的某些记忆,那是谢殊还是个沉默不爱说话的少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她已经一命呜呼,而谢殊却混成了位高权重的尚书。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既然谢殊出现在这里,结合众人刚刚的谈话,那么她身后站着的这个清秀女子就是谢殊的妹妹,谢思了。
赵惜月努力回想,记忆里却没什么关于谢思的回忆。毕竟她少时眼前谄媚的人来来往往,实在是记不太清当时在顾家没什么地位的谢殊兄妹了。
在她沉浸在回忆里时,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却有了动作。
“哥哥!”谢思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带了笑意,直及眼底,如春日初开的山茶花般沁人心脾。虽然她额角上磕碰出的伤口还流着血,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灿然笑容。
谢殊看到她头上的伤,寒着脸走向谢思。
赵惜月侧过身不再妨碍兄妹俩相遇,想趁着这时坐到还在看热闹的顾修竹旁边一起看热闹,却被谢思拉住了手腕。
“我还没向你道谢呢。”少女明目皓齿,虽然看着身体不好的样子,笑颜却是灿烂如骄阳,赵惜月感叹到自己还好是个女子,不然总会忍不住像袁述那样上去调戏这样的漂亮妹妹。
谢思既然这么说了,赵惜月也不好弗她面子,只得站在原地看着靠近的谢殊。
谢殊很高,是足够让她仰望的身高,站在她面前给了不少压抑感。谢思作为他的亲妹妹却没有惧他的意思,还未等谢殊靠近就扑进了谢殊的怀里。
虽然是亲兄妹,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亲昵,可是谢思笑颜太过天真无邪,这样的举动由她做出来并不显得怪异。谢殊看向妹妹时原本带着寒意的眸底也带上了一丝宠溺和心疼,他摸了摸谢思受了伤的额角,听完谢思慢条斯理地说完袁述是怎么骗她来这顿鸿门宴,又是怎么地强迫她和赵惜月是怎么勇敢站出来救她的事。
头脑清醒,条理清楚。赵惜月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倘若袁述小时候告状时能这么有理有据,也不会被他爹扯着耳朵拎到她跟前向她道歉了。
谢殊听完了谢思的控诉,松开了揽着她的手。看向在众人眼皮底下想要偷偷溜走的袁述的眼神更为冰冷。
“袁公子似乎十分清闲啊,不知袁丞相近来身体可好?”
原本以为已经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袁述顿住了背影,冷汗瀑布一样的往下落。
“袁公子不必急着走,我正想去丞相家喝喝茶探讨下今日早朝的事呢,不碍事的话,谢家的轿子刚好可以送你一程。”虽然谢殊嘴角带着笑意,话语里却只有威胁。没等袁述结结巴巴地拒绝,谢殊带来的侍卫已经半胁迫性地将他带向顾家的马车。
赵惜月默默为了记忆里那个胆小如鼠的小胖子默了个哀,她小时目中无人时就知道谢殊不好惹,如今他身上的戾气却是越来越重了,袁述这么对他的亲妹妹胡作非为,还不得被掀掉一层皮。
谢殊命令侍卫押着颤颤巍巍的袁述上了马车后,回身看向了谢思口中“英雄救美、大义凌然”的吃瓜群众赵惜月。
赵惜月正为着袁述这阔别已久的怂样笑得十分开心,冷不丁地却对上谢殊带着深意的眉眼。她果断收回了脸上的眉开眼笑,清了清嗓子维持正经。
谢殊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眼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打量和思索。那种深思的眼神几乎让赵惜月怀疑起他是不是看出了自己是个游荡人间的鬼魂,她下意识逃避着这种眼神。
这种打量持续了很久,久到赵惜月觉得浑身不舒坦。顾修竹不知何时已经从看戏群众的最佳座椅上起身,挡在了她面前。
“你有什么事吗?”顾修竹声音里带着不悦,赵惜月却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的衣角,谢殊这死小孩一晃神就变得这么讨人厌,真是让她十分不习惯。
谢殊却突然笑了起来,虽然还是冰冷的笑,却不像刚刚面对袁述那样虚假的笑脸,从他轻轻的笑声中明显感受倒他心情很好。站在一旁的谢思也为她兄长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疑惑不解,面色上带了不安。
“倒也没什么事……”谢殊看向赵惜月捏着顾修竹衣角的手,指尖圆润干净,白嫩嫩的像是春笋。他眸底带上深色,问了躲在顾修竹身后缩头缩脑的赵惜月一个她没想过的问题。
“我们……是不是见过?”
当然见过啊,小时候可一直是我罩着你的。赵惜月在心里下意识地腹诽,却没有说出来。挡在两人中间的顾修竹却皱起了眉,不耐烦写在脸上。
“她第一次来京城,哪里有与你见过的机会。”
谢殊看出了顾修竹的不耐烦,笑意里带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嘲笑。
“也对,是我孟浪了。既然二位初来京城,若是还未确定落脚的地方不如到我谢家小住一段时间,毕竟这位姑娘今日帮了谢家不小的麻烦。”
顾修竹刚想拒绝,身后的赵惜月却忙不迭地探出头来应下了。在面对顾修竹谴责的目光时她理直气壮地回了个“你懂什么”的表情,她可没忘记他们两已经身无分文的事实,虽然顾修竹似乎还未到穷到叮当响的地步,可能省一点是一点,万一没钱了谁知道顾修竹会不会毫不留情地丢掉她这个拖油瓶。
谢殊看她应的爽快,笑容更盛,让前来扶着谢思的侍女领着他们去了前来接人的车撵,自己却说着还有事与袁丞相要商讨,骑着马就离开了。
赵惜月看着那辆带着袁述的马车在谢殊离开的身影后任劳任怨地跟着,立刻就知道了袁述今日大约又要像儿时那般被他家老头子揪着耳朵骂了,心里为他上了柱香。
谢殊骑在马背上,深色恢复了冷漠,眼底却是说不出的深意。他攥紧了右手,那里戴着枚灰绿色宝石的戒指,此刻正因为攥得太紧而隐隐发烫。
他知道刚刚见到的那个姑娘是谁了,虽然有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面容,身旁站着的也不再是那个老是跟在她身后的侍卫,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谁。
幸好,她还同过去一样。
谢殊古井无波的眼中的阴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神色。倘若谢思此刻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平日里熟悉的兄长大不相同了,这样隐忍复杂的神色,她只在好几年的某个冬日里见过,那是让她感到十分陌生的兄长。
谢家不愧是几百年积攒下来的世家,连代步用的车辇也修缮的更为豪华舒适,坐在其中丝毫感受不到颠簸。
赵惜月刚刚饱腹一顿,坐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反而昏昏欲睡起来。谢思因为受伤需要抹药的原因并未和他们乘一辆车,此刻与她同处一辆车辇的只有她熟悉无比的顾修竹,她得以自在的打起瞌睡。
这环境太舒适,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刚刚酒楼里谢殊怪异的态度,和刚刚上车辇前谢思突然冷下的脸和若有若无的冷笑。
赵惜月一向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也懒得让这些事分了她原来就不多的精力。
她正撑着头小鸡啄米式的打着瞌睡,糯米糍也像不怎么开心似的趴在她头上埋着头,顾修竹却是坐的笔直。
在她即将陷入昏睡中的前一秒,一直憋着气像是有话说的顾修竹却突然开口。
“你……和他认识?”
赵惜月被惊醒,坐在原地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顾修竹口里的“他”指的正是谢殊。
她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自己不大清醒的脑子。
“这么说来……我好像是与他有婚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