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看到来人是皇上面前的当红的太监,犹豫间收回了想要扯住赵惜月胳膊的手,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互相对视。
顾修竹面色更冷,在太监惊讶的目光下拎着赵惜月就想出门。
看着更沉稳一点的侍女还是有些不甘心,扑通跪倒地上冲着顾修竹厉声问道。
“公子这是做什么,赵姑娘是我家少爷未过门的娘子。您今日这么一闹是让谢家脸面往哪里搁?”
丫鬟们看到有人率先做了表率,全都一股脑地跪在了地上,场面甚是壮观。
顾修竹听她这话倒是止住了步子,松开了死死拽住赵惜月衣领的手,甚至替她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
他开口了,语气低沉的可怕。
“谢家未过门的妻子,是赵家的女儿。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是,赵家千金今年酷暑时就过世了,如今你们指着我的夫人说是谢家的未婚妻,这又是什么意思?”
顾修竹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还仔细地替她理着衣襟。赵惜月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脸上,顾修竹一番话里信息量实在是太多,像是惊雷一样劈的她半晌回不过来神。
她是该先感叹京城里的人对赵家的八卦这么热心肠,这么快就传遍了她死翘翘的事实。还是该感叹顾修竹的豁得出去,为了顺利脱身居然能拉下脸来说她是他的……妻子?
她瞪大眼睛望向顾修竹,跪了一地的侍女们也被这番说辞唬住,愣在原地面面相觑。顾修竹却像很满意地打量着他帮赵惜月理好的衣襟,然后再不留情面地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拎着她往外赶。
一旁看戏的太监却着急起来,他们这是趁谢殊出门忙公事时才得了空当来谢家要人的,要是等谢殊听了风声回来,别说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了,就算他是天皇老子本人都别想完好无损地走出谢家。
想到这他打了个寒颤,咳嗽两声后数落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嬷嬷。
“成了成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这位赵小姐,是这位皇上看重的顾公子的夫人,这是皇上允了我们才敢来接人的。你们公子要是有什么意见,就让他和皇上反映去。”
说完就跟在顾修竹拎着赵惜月的背影后,领着一众御林军推推搡搡地离开了谢家的府邸。
去往皇宫的马车上,赵惜月因为顾夫人的身份被安排着和顾修竹同乘一辆马车。
她脑中回旋的还是顾修竹那句“我的夫人”,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比拘谨。
明明秋风萧瑟,赵惜月却感到马车内气温高的吓人。顾修竹坐在车厢的另一边冷着脸看她的扭扭捏捏。
“……你的夫人?”赵惜月壮着胆子看向一脸不耐烦的顾修竹,拿手指指着自己。反正顾修竹都不要脸皮了,她还端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做甚,索性坦荡地问个清楚。
“……”顾修竹沉默,一直像看什么仇人似的冷漠脸有一点迟疑。“为了给你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你能同我一起待在皇宫。”
赵惜月哦了一声,心下了然,心里却还是忧虑着其它的事情。
“我们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不大好啊。”
谢殊的性格她是清楚的,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眼里的认真到现在都历历在目。更何况她的确与谢家有着婚约,就算她死了谢家都未刻意像京城诸个看重名誉的豪门世家掩盖这件事,谢家对她,可算仁至义尽。她就这么从谢家甩甩手离开,心里的确有些过意不去。
顾修竹表情却是更难看了几分,“你想嫁给他?”
赵惜月不知为何感到几分胆颤,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不不不。”她连声拒绝,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我只是想着……谢殊其实是个好人,我不该这么不给他面子。”
顾修竹冷哼一声,脸上全是不赞同。
“人好与你又和关系,既然你不想嫁给他,就不要给别人留下什么念想。”
皇宫是个很漂亮的地方,不是小家碧玉的那种秀气,而是一种恢弘壮阔的美丽。这种美丽赵惜月很小时就了解的透彻,如今时隔多年再见到仍觉得这美丽惊心动魄。
赵惜月不知道顾修竹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庞大皇宫里他竟然像是出入无人之境般随心所欲。侍卫宫女还有太监,无论地位高低见了他都得躬身行礼,像是见到金子般喜笑颜开地讨好着他。
赵惜月看着顾修竹堂而皇之配在腰上的长剑陷入沉默,连着皇宫内不可佩戴武器这一禁令都对他不再适用,可想而知顾修竹此刻身份是有多高贵不凡。
“你这是做了什么?”赵惜月膛目结舌地将顾修竹住着的宫殿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顾修竹却对这无上的荣耀和大量的金银财宝表现的无比坦然,“那位皇上的贵妃有喜了,皇上却担心这皇宫有什么鬼祟作怪,让我施些法术保证母子平安。”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说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有几分荣辱不惊的风骨。
赵惜月摸了摸宫女们送来的水貂皮的大衣,柔滑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她可没有顾修竹那么淡然,慨叹出声。
“跟着你混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争气的决定。”
许久不见的黑色糯米糍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欢快的落到她脚边。赵惜月吃力地将它从地上拎起,才发现不见的这几日里它膨胀了不少,捧在手里都有些沉甸甸的。
“你给它喂了什么?”赵惜月将糯米糍捧到眼前,疑惑问道。
“这皇宫里到处都是适合它’食用’的东西,不需要我去喂它什么。”
赵惜月这才想起顾修竹提过这玩意儿是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的,心下了然。脑中却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捧着糯米糍转身看向顾修竹:“就是它给你通风报信的。”
顾修竹低低地嗯了一声,眼中还是止不住地对她手里捧着的东西的讨厌。
赵惜月啧啧称奇时,穿着水红色宫服的大群侍女在一个太监的指使下拿着镶着珠玉的木盒排着队进了宫殿,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珠宝和服饰转眼间就摆满了整个宫殿。
为首的太监躬身向顾修竹和他身后的赵惜月躬身行礼,像是捏着喉咙说话一般嗓音尖细道:“顾公子,皇上知道您妇人来了皇宫,特地请你们参加今晚的宫宴。送来的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赐给您和您夫人,今晚的宫宴务必出席。”
太监趾高气昂地说完这段话,不给顾修竹拒绝的机会就领着大批宫女鱼贯而出。
顾修竹蹙着眉,似乎并不太乐意有人这样半强迫的勒令他。赵惜月却有些疑惑,“今天是有什么大日子吗,为什么皇宫里无故地举办这些宫宴,还送来了这些……”她打量着满地难以估量价格的珍宝,有些疑惑。
“现在怀着皇嗣的那位妃子,总爱弄这些铺张浪费的晚宴,现在的那位皇上也有些不大对劲,由着她这样胡闹。”顾修竹耐心地和他解释,眉间却还是化不开的阴云。
皇上对一个妃子的宠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赵惜月心里对那未曾谋面的妃子有了几分好奇。先皇最讨厌铺张浪费,更坚信着红颜误国的思想,从未将盛宠给予一人身上。如今先皇去世没几年,他的继承者就这样广而告之地破坏他的规矩,溺于美色,不知对这大楚是福还是祸。
不过过多的忧虑总是没什么好处的,赵惜月敛了心神,既来之则安之。
距离入秋已经过去很久,不知是否受心情的影响,今日的苍茫夜色来得格外快。赵惜月不过是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后换上华丽繁复的宫服,配上冰凉的珠玉,眨眼间夜色就笼罩了整片偌大的皇宫。
顾修竹不知何时没了影子,他似乎对今夜的晚宴并不放在心上,连送来的服饰都懒得换上。
赵惜月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红色的胭脂映衬得镜中倒影眼波流转,和那个已经死掉的身躯的美艳意外有几分相似。她有些不大适应这幅装扮,拒绝了宫女们想继续在她脸上加些修饰的手,推开宫门想在外面带着凉意的月色里透透气。
点着灯笼的层层宫殿在夜色中影影幢幢,像是神话故事里欺骗世人眼睛的华丽宫殿。虽然身上穿着的长裙花纹繁复,布料精细,却抵不住寒冷。赵惜月抱着手臂,在秋风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本被屋内熏香熏得晕乎乎的大脑此刻清醒了许多,刺骨的寒意也变得无法忍受起来。宫殿里不知名的古树上的白色花瓣落了一地,赵惜月突然想起了过去听过的有关各种惨死宫中的鬼怪故事,突然后悔散步到离宫殿如此远的御花园,急匆匆地就想往回走。
可是有人却拦住了她的脚步,那人是从御花园阴暗的拐角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悄无声息,将原本脑中就绷紧一根弦的赵惜月狼狈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