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鹏脑海混沌一团,头撕裂般地疼痛。
思维混沌不清,可仍高速旋转,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赶快想出对策,否则——年后贷款到期,那么多钱怎么还?还不上的话——
健鹏不敢往下想,可又不得不想,年后?
贷款十三万五,时间又太仓促,没有任何补救措施,健鹏理清思路后,狠狠地咬着嘴唇,做出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时光渐移,已是晚上八点,婉晴去卧室看健鹏睡醒没,却发现丈夫瞪着天花板,发愣。
婉晴看着有些失常的健鹏,不安地问道:“你睡醒了?我手擀面早擀好了,想着你正睡觉,没敢叫你!”健鹏疲惫地望着婉晴,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
婉晴贴着床沿坐下,健鹏从床上坐起,无精打采地低下头,艰难地吞咽两口唾沫,说道:“我想——我想——我们离婚吧!”健鹏声音很低,低的如蚊虫哼哼一般,但婉晴已听得真真切切,她不解地望着健鹏,健鹏不敢抬头,怕与婉晴目光相碰。
离婚?婉晴从没想过,她觉得这种事永远不可能发生自己身上!干嘛去瞎捉摸浪费时间!可健鹏竟然提出来了!她听到这两个字时,手脚瞬间没有温度,犹如这寒冷冬季气温的一般;她想直接问健鹏原因,又怕健鹏说出后,两人永远没有回旋的余地,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不停在心底问自己。婉晴情绪早已跌入低谷,手抖的厉害,可又怕健鹏发现,放在大腿下压着,她尽力压抑自己的失态,可仍呼吸急促,房子里的空气缺氧般让人喘不上气来。她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她要崩溃了!她猛地站起来,搓着手说道:“你还没吃晚饭,我做你最爱吃的手擀面去!”
健鹏拉住婉晴的胳膊,感觉到她浑身颤抖,他心疼地望着婉晴,拉她坐到自己身边,说道:“别去了,我,我没胃口!”健鹏感觉到婉晴的颤抖,仍艰难地说道:“这些年,你跟着我没享上福,离婚后,房子归你!”
“为什么?”婉晴不想、更不敢直接面对这个问题,但健鹏执意这样,她心里慢慢升起丝丝勇气,反倒冷静了许多。
“我——我,爱上别人了!”健鹏低头闷闷地说道。
婉晴的心,针扎般生疼,她竭力遏制决堤的泪水,可泪水仍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让健鹏看到自己的难过和痛楚,她拼命压抑心中的怨气,掩饰自己的情感,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没忍住地哭着说道:“马健鹏!你说你爱上别人了!呵呵——好轻巧的一句话,一句话就把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全否认了,这么多年的情感全清空了?就把四个儿女全抛弃了?你怎么会这般残酷、无情?“
健鹏仍低头不语。
婉晴看着陌生的健鹏,心想:他低垂着头,也许他自己都感到愧疚!感到无言以对!要真感到羞愧,难过,干嘛还提离婚?
这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感情?婉晴痛苦地想:爱你时,你的一切都是好的;不爱了,好的也变味了!想到此,婉晴竭力遏制哭泣,可——泪水决堤般流下,爱上别人了!婉晴反复咀嚼这句话,他爱上别人了,心里没有自己了,没有家了!自己干嘛还在他面前低微卑贱地落泪?丈夫爱上别人了!自己除了无能地哭泣,什么也不能做,只有傻傻地哭泣,哭泣有用么?没有用!除了能让他轻看自己,什么用也没有!她心里怨恨自己,猛冲出房间,躲进卫生间,把水管开的哗哗响,蹲在墙角,捂头痛哭了起来。
哭累了,哭困了,不哭了,思维又再次活跃起来。丈夫金屋藏娇?婚外情?她努力去搜索健鹏近来的异常,可——没有啊!可他亲口说‘爱上别人’,莫非他隐藏太深?健鹏不是深藏不露的人啊——
婉晴紧皱眉头,思绪紊乱地想着:我们也曾爱过,也曾耐住寂寞,经得起考验,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她不解,站起身,用凉水往脸上不停地泼水!头发湿了,仍理不出头绪!她望着镜子里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自己,叹口气!思绪仍紊乱不堪,她无奈地重复着洗脸,洗脸再洗脸,仍不停地往脸上泼凉水,足足有十分钟,思维才慢慢有了条理。
也许是——
这些年,夫妻俩没有太多沟通?没有生活的热情和激情?只有没完没了的家长里短!婉晴一直觉得,他们的感情,早过了爱情吸引期,进入了婚姻稳定期。记得谁说过,长久的爱情会慢慢转化为亲情!亲情是不能割舍的!既然不能割舍!健鹏为何蛮不在乎地舍弃,他竟然——
婉晴思维仍高速运转——
也许,爱情早泛了色,像一块破抹布,用得越久越旧,就越难看,碍眼!人就越不珍惜。想到此,婉晴内心痛苦不堪!她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婚姻,她有些恨,恨谁?她怨恨丈夫的小三,可又觉得最可恨的不是小三,是那些经不起诱惑的小瘪三,她恨小瘪三!可真让她恨健鹏,她又恨不起来,恨丈夫还不如恨自己!她又哭了,哭着想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也许,也许怨自己,结婚这么久了,健鹏的事业一直不错,自己呢?除了照看孩子,做家务,其它什么也不会!自己什么也帮不上他!肯定会遭到他的嫌弃!婉晴怨恨自己,她早觉得两人少了生活的情趣,?情爱淡化,性爱冷场,加上来自生活的疲劳与压力,内忧外患,怎么不产生婚外恋和离婚的结果?看来真的怪自己,勤于家务,懒于生活!想想近几年来,只知道生孩子,做家务!过着懒散地、没有追求的生活!从没有想过改善淡漠的感情,唤回夫妻的激情,这次找准夫妻间的‘短线’了!想到此,婉晴有信心了,她在盘算着如何出去面对健鹏,怎么去挽救两人的婚姻。
有人曾说过,婚外恋起初是爱情片,你侬我侬,卿卿我我;之后就成了谍战片,战争片;再然后就是恐怖片,最后变成灾难片。健鹏再傻也不会傻到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婉晴心想,无论如何,一定尽力把丈夫拉回家中
婉晴走向健鹏身边,说道:“我不同意离婚!咱们感情没淡到非离不可,还有,那个女人我没见过,家交给她我不放心!”
健鹏看着婉晴坚定的表情,心里又惊又喜;看着婉晴红肿的双眼,心疼不已,他犹豫不决。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健鹏看到婉晴对自己和家的感情,心里很欣慰!可脑子仍在盘算着:年后正月二十,贷款到期,自己小建筑队的设备抵不了几个钱!那么大亏空咋办?不管多难,县城的房子要保住!婉晴不能回老家!乡计生委只要见孩子,就会开罚单!倘若碰见任何阻扰,有时还会扒房子。房子扒了,爹住哪,奶奶去世后,爹苍老了许多,精神似乎也垮了,不能再折腾他了。
健鹏已计划好了,年前离婚,离婚后,把房子转到婉晴名下.他决定用今年一年挣的钱把房子贷款还了!只要她们娘几个有落脚的地方,欠的账,自己慢慢还。他不想让婉晴再跟着自己受罪,每天操劳、辛苦、居无定所地漂泊!对!现在最主要的是保住房子,不能让婉晴和家人为外债担忧,他蹙着眉头艰难地盘算着,做着决定。
健鹏一直觉得,婉晴虽性格柔和,却很在乎脸面,原以为说出‘爱上别人’,她会痛快地大骂自己,然后愤然离婚!健鹏知道婉晴追求唯美的感情,她绝不允许感情掺杂任何杂质!没想到婉晴不肯离婚,不离婚房子转婉晴名下没任何意义,自己背负那么多外债,只要不离婚,房子肯定保不住.
婉晴见健鹏艰难地想着,很难做决定,心中痛苦不已。她伤心地问道:“你们感情一定很深吧?竟如此难以割舍,我和几个孩子加到一起,还不如一个女人?”婉晴说后,心中痛苦不已,泪水再次流下。
健鹏仍迟迟不抬头。
婉晴心寒难耐!她低声地问道:“健鹏,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对这个家没一点感情了?只要你说,这个婚我离!“婉晴不忍心看着健鹏继续难过,哭泣着低声说。
“咱们离婚,这个房子归你,将来你带和孩子有个落脚地!”健鹏不敢看婉晴,低头说道。
“你跟我离婚,还管我住哪么?你说想离婚,我问你,咱俩离婚后孩子咋办?”婉晴伤心地问道。
健鹏思虑良久,说道:“孩子你带着,别然他们分开,我每月多给你些抚养费,咋样?”
婉晴苦笑道:“健鹏你怎么想的?我们要分开了,孩子会不分开么?我自己生的孩子我愿意带,可——带多久?他们不能一直没有父亲的照看,对吧?他们早晚会分开的!“
健鹏看着婉晴稍微缓和的情绪,说道:“我们暂时先分开!我最近累,想静静!”
婉晴听出健鹏执意要分开,问道:“健鹏,你每天很累不假,你累是我和孩子给你造成的!你才想躲避我们几个,对么?你要离婚就说清楚原因,啥叫暂时分开,暂时又是多久?你现在累了,想离婚,不累的话,我们再合婚,对么?你怎么想的?”婉晴带着哭腔逼问。
健鹏抬头看着婉晴,蹙紧的眉头,急切地望着自己,她幽怨的眼神,似一把利剑,刻在他心窝里,刀割般疼痛,他看着婉晴执着的面孔,重重地出口气,不语,低头走出房间。
秀娥发现健鹏和婉晴的异常,担心他们闹别扭,坐在客厅,一看健鹏出来,迎面责问健鹏道:“你天天不着家,一回来还惹婉晴生气,你想出啥幺蛾子?你说?”健鹏比母亲足足高一头,犯错误般低垂着头,不语。
婉晴已从卧室走出来,看到秀娥,哭道:“妈,他想离婚!我就要他跟我说声,离婚他绝不后悔!这婚我就离!”婉晴说后,依偎在婆婆肩上,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离婚?离啥婚?你吃饱撑的没事干了?这么好的媳妇还不满意?别挣两骚钱就找不到北了!咱们家从没有离婚的!你休想!”秀娥生气地指着健鹏,大骂了起来!她气氛难耐,随手从沙发上操起鸡毛掸子在健鹏身上,鸡毛掸子雨点般地落下,健鹏不闪不躲,直挺挺地挨着,婉晴上去拉住母亲,秀娥哭着打着仍不肯罢手。打了许久,秀娥仍不解气!手脚并用,在健鹏身上抓挠了起来!
兴许是打累了,打不动了,也许是伤心过度,秀娥大声骂着健鹏,道“你个坏良心的!三、四个孩子了,你竟要离婚,孩子咋办?你的心咋那么狠?”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地痛哭起来。
健鹏头也不回地走向工地。
凌冽的风,毫不吝啬自己的威力,呼呼地刮着,吹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漩涡,瞬间消失在天际。健鹏雕塑般屹立在工地寒风中,久久地望着机器设备——
已是深夜,健鹏仍然矗立在机器设备跟前,一动不动、、、、、、
此时的健鹏,正在孤独的灵魂深处,舔自己的伤口,没有人知道他伤心早已侵蚀入骨;没有人知道自己多在乎家人,多爱婉晴!自己的爱,如此刺痛且无力;——
直到现在,健鹏才明白最痛彻心扉的孤独,是明明内心渴望,却对它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可——
若此生,只得到,却护不了,不如放手。
健鹏缓缓地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优美的爱情,是一首无言的情歌,唱不出声可——心却泪流成河。
以后的几日,健鹏忙碌着,还银行贷款,过户等事宜!
健鹏觉得,县城的房子是一家人安身立命之本,无论如何要保住房子!今年挣了三万左右,离还房款还差五千多,健鹏实在没辙去找二姐秋菊借一万元钱。五千元还房贷,剩下五千他准备留给婉晴他们娘几个做日常开销。
秋菊在县城开家胡辣汤店,生意不错,健鹏找到秋菊说道:“姐!年底了,我准备给建筑队工人开工资,钱不够,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万?我先应应急!”
秋菊打量着健鹏后,说道:“你建筑队可比卖早点挣钱,忙了一大常年,给工人的工资都没有?”
健鹏挠挠头,艰难地咽口唾沫,说道:“我年前添些设备,钱用些!这才缺些钱!工地开销大,不比你们胡辣汤店,聘一两人就能开业!我每年用工二三十人,挣的一大半都开工资了!工地还要管饭,落不了几个钱!”
秋菊叹口气,狐疑地打量着健鹏,说道:“走上街,我给你取钱去!”。健鹏从秋菊那拿到钱后,先把银行的房屋抵押款还清,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健鹏把房产证改成婉晴的名字后,把房产证和五千块钱交给婉晴,婉晴并不接房本和钱,反问道:“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健鹏故作轻松地说道:“啥事也没有,你别多想!这是房产证,钱先搁家五千,今年工地生意不好。你——你看你啥时候把这个协议签了!”健鹏说着拿着离婚协议书递给婉晴。
婉晴接过离婚协议书,放到一边道:“你工地生意如何我能不知道?每年你挣多少钱,年底你都跟我说,今年你没挣到钱,反找二姐借钱!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啥事了?”婉晴盯着健鹏着急地问。
健鹏不语,再次拿起离婚协议书递到婉晴跟前,让她签字。
婉晴一把抓过协议,撕得粉碎,气愤地嚷道:“马健鹏,你长本事、长心眼了!我是你媳妇有啥事你还瞒着我,我告诉你,前几天你说离婚,我就觉得没那么简单!我昨天回老家问咱们村跟着你干的几个人,都说你见平安大爷后很反常!可惜我这次回老家,没见到平安大爷!我找到他问清还不容易?你还故意瞒我!这边瞒着我,那边借钱说给工人发工资!工人都走几天了,给谁发工资?”婉晴因气愤嗷嗷大叫,脸色变得通红。
健鹏一惊,愣住了!
婉晴看到健鹏蒙圈的表情,接着追问道:“你准备瞒我到啥时候?到底出什么事了?”
健鹏紧蹙眉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出一口气,道:“我前面借给宋毛豆十几万,这你是知道的!现在他人找不着了,我给他贷款一部分,担保一部分,这些钱都要还!我现在欠账了,欠十几万!年后工地会被收走,能折五万左右.今年挣三万左右,我把抵押出去的房子赎回来了,只想让你们娘几个有个落脚地,离婚是万不得已才想的对策,咱们若不离婚,年后房子无论在咱们俩谁的名义下,都会被收走!我现在把房子抵押款还了,年后再把建筑队设备卖了,还账!至少还欠六七、万万外债!那么多钱,还多久才能还清!我并不知道!我不想让你们娘几个跟着我吃苦受累!才——才”
“马健鹏就为了这套破房子!你不顾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顾及孩子,你真够可以的!你掉钱眼里了?我们一家人的感情就值一套房子?我真瞧不起你!”婉晴听健鹏说后,气急败坏地骂道,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会为了套房子跟自己离婚.她感到震惊,感到不可思议。
健鹏能忍受婉晴的眼泪,但不能容忍她的不屑和小视!他有些生气地说道:“我提离婚是为了保住房子不假,可我不是担心你们没地方住么?房子没了你们住哪?回老家么?回老家我们交得起三胎罚款么?那可两三万呀!不交罚款,他们拉粮食,扒房咋办?房子若扒了,我们全家住哪?我总不能看着你们露宿街头吧?”
婉晴仍怒气不止,大喊大叫,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提离婚!不管多难,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开!不能分开!我早晚会知道你为了为了一套破房子!为了不拖累我和孩子才离婚的!这样的房子你让我们怎么住?我们住的安心么?”婉晴说着大哭起来,她又气、又恨、又恼,健鹏竟这么没骨气,为了一套房子,要跟自己离婚!
她听健鹏的话后,感到又幸福又欣慰!健鹏离婚是怕自己和孩子受罪,怕拖累家人才一人承担所有苦难和悲痛的!他做这样的决定该有多难受啊!婉晴不禁想起前几天,自己对健鹏的误解,婆婆对健鹏的打骂.她哭着骂着丈夫,慢慢地心软了,也心疼了!一把抱着健鹏哭着打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健鹏,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一起还账,我们不能分开!”
健鹏紧紧地搂着妻子,感动地大哭.
人世间有些看似平淡的感情,你若拥有,便有征服苦难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