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言楼不动如山,闭眼沉思,听着暗卫的禀告,眉峰深深皱起。
“侯爷,属下是亲手将三小姐埋掉的,可是尸体的确不见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言府三小姐,默默无闻地死在乱葬岗,尸体居然不翼而飞。
“你说,陶然居的那个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暗卫僵直了脊背,艰难的吞咽了下。“属下不知。”
很难想象,一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又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谈笑风生。
“下去吧。”言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是。”暗卫松了一口气,躬身准备退下。
俯仰之间,一把利刃穿胸而过,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来自背后步步逼近的危险,就轰然倒地,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停止了呼吸。
“一个人,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没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了。”
来人一身鹅黄色直襟长袍,身形高大,腰间一条云纹锦带,玉冠束发,弧线精致的下巴微扬。
“言侯爷,心慈手软,可不是您的风格。”
“殿下大驾光临,失迎失迎。”言楼佯笑了几声,不紧不慢的起身作揖。
说完,招手让人将尸体抬下去秘密处置干净。
“我一向喜欢雷厉风行的做派。”他将沾血的手认真擦拭,勾唇一笑,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随性洒脱。
“相信言侯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与我斤斤计较这种小事。”
“殿下说笑了。”言楼面有愠色,但也不好发作。
“行了,别拿你官场上的客套话来打发我。”夜非白摇开折扇,声音冷凝。
“今日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那个女人她想要做什么你就让她去做,不要插手。”
言楼瞳孔一缩,压抑的语调染上了怒火。“殿下可否告知,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一日的耻辱,他还没有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既然原本就是个冒牌货,那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一定要永绝后患。
闻言,好看的狐狸眼微微一眯,夜非白挑衅般抬高了下颌,冷言冷语的往他伤口上撒盐。“她和我一样,你打不过。”
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言楼差点被呕出一口老血,鼻息渐粗,胸腔急促的起伏,攥着青筋暴起的手良久才松开。
“多谢殿下如实告知。”言楼舒缓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
夜非白意外的挑了挑眉。“话已至此,我就不叨扰了。”说罢,他直接扬长而去。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目送夜非白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言楼眼底的杀气终于不再掩饰,手中的茶杯用力一握,捏个粉碎。
“殿下,你想要保下那个女人的命。”寒一绷着一张脸,将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夜非白扇子一收,浓密卷翘的睫毛下,墨玉般明亮的眼睛,灿若星辰。“不用我出手,她也有足够的实力与言楼抗衡。”
“他这只老狐狸,论起心计城府,绝对不输给赫连清绝。虽然只是个普通凡人,弱是弱了点,将就用着吧。”
擅专权术的人,比谁都会隐忍。所以利用起来,难免会担心反咬自己一口。不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古以来,亘古不变。
寒一哑然。殿下,你这样不将一个手握重权的大将军放在眼里,真的好吗?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寒一清了清嗓子,虚心请教道。
夜非白略一沉吟,轻飘飘的扫了寒一一眼。原本十分严肃的气氛,瞬间画风突变。
只见夜非白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扇柄,挑起了寒一的下巴,黑色的瞳孔霍然迸发出一股炙热。
在火辣辣的注视之下,寒一头皮发麻,一颗心脏砰砰乱跳。他好像有种清白不保的错觉。
“啪”的一声脆响。寒一脑门被白夜拿扇子狠狠敲打了一下。“胡思乱想什么,本殿下对男人没兴趣。”
“……属下知错。”寒一窘迫的低头,脸憋得通红。不能怪他胡思乱想,主子的做法太让人容易想入非非了。
“听说玉满堂新来了位花魁娘子,二弟沉溺温柔乡不可自拔,不妨去看看。”
“啊!”寒一抬头,顿时愁眉苦脸了。
上次走着进去,险些爬着出来,万一主子趁他不备再给他塞个如狼似虎的女人怎么办?他跑都来不及。
“啪”脑门再次被无情的敲了一个包。“啊什么啊,天快黑了,要是跑出个不长眼的觊觎本殿下的美色,那还了得,还不赶紧走。”
“是是是,属下明白了。”寒一诺诺连声,不禁放下心了。
只要不是让他和一个人间女子共处一室,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如果真的有觊觎殿下美色,不知死活的女人送上门,恐怕不需要他出手,就已经被他气死了吧!寒一不由得腹诽道。
毕竟,自家主人臭美又自恋,毒舌又不讲道理……当然,这番话他没胆子说出口,否则,殿下会让他去小黑屋,呆个十年百年,重点是还不给饭吃。
摄政王府。
贴着喜字的灯笼早早的就被下人高高挂起,红绸帛带,全府上下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
管家脚不停歇的忙里忙外,布满菊花褶子的脸上得意洋洋的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娶媳妇了。
“探查的结果如何?”赫连清绝合上木窗,隔断了外面纷乱嘈杂的声音,清隽的眉眼染上了几分不耐。
昨日,他不过随口提及了娶亲的事宜,管家就迫不及待的私下忙着张罗起来,八字还没一撇,实在是过于操之过急了。
“半个月前,言家三小姐不知所踪,属下查不到半点的痕迹,想来暗中有人故意动了手脚。”
黑衣男子恭敬地娓娓道来。“近日,属下避开言府耳目,无意中发现言家三小姐和言侯大打出手,游走不过一招就败在了言三小姐的手下。”
“大打出手。”低沉的声音平静的像一汪幽寂深潭,却无端让人冷到了心尖。
“看来,这位言府三小姐,的确值得本王费些心思。”修长的手指轻敲紫檀桌面,赫连清绝挥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凌厉的视线落在了一旁不被人注意的角落。
“本王已经派人去寻你要找的那个人了。”
屏风后,隐约可见一抹白色的挺拔身影,辨不清面貌,只瞧见一双拨弄琴弦的手白皙如玉,十分好看。
“多谢王爷。”清冷无波的声线,伴随着琴声悠扬,如昆山玉碎,磁性动听,惹人心醉。
目光如炬,若有所思的扫过屏风后的男子,赫连清绝端起一杯青花瓷盏,英挺的五官模糊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要找的那个人,于本王而言,是敌,还是友。”
“非敌非友,请王爷放心。”
“不过,一个女人居然值得天水一方的大弟子如此兴师动众,着实令本王不解。”
赫连清绝薄唇紧抿,狭长的凤眼闪现一丝冷芒,骇人心惊。
“家师所托,不敢怠慢。”温润动听的言语似春风徐来,却分明冷冽如冰。
“王爷不必介怀,等在下寻的人出现,自然就会遵守约定,不会给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本王就放心了。”赫连清绝勾了勾唇角,起身出门,穿过海棠花盛开的回廊曲处,然后,消失不见。
室内檀香袅袅,一阵清风窜入木窗,扬起了层层轻纱,好似展开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一袭白衣的男子正襟危坐,眉目如画,肤白如瓷,玉簪束发,额间系了一条丝带抹额,脸颊边两缕青丝被风吹拂,与白色丝带交织飞舞,飘逸轻盈,似画中仙人,纤尘不染,不沾染丝毫烟火气息。
他抬起波澜不惊的黑瞳,望着赫连清绝离去的方向,淡薄的唇角弯了弯,如同寒冬腊月里一枝独秀的红梅,清雅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