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个春天,阳光正好,清风微凉。她在院子里画樱花画玉兰画那西府海棠,而他在那站着,不说话,也拼出一副世事浮华。
那还是个夏天,蝉声阵阵,蛙声鸣鸣。他和她游湖戏水吟诗结社,成了京城人眼中门当户对的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佳话。
那还是个秋天,菊黄满地,枫红盛天。花魁在台上一舞,眼波流传文采奕奕,不为重金只为重情重义之人,他动心,佳话一夕成笑话。
那还是个冬天,白雪纷飞,红梅染血。那佳话的女主人公呀,芳骨被白雪掩盖,芳心被郎情践踏,流下的泪滋润了初见时湖边杨柳。
翻到了鱼玉以前写的故事,好像是个曲子?不清楚,但很安心。鱼玉写字挺好看。并不是我向着她才这样说,鱼玉真是个很有灵性的姑娘。
故事也不知真假,不过既然是故事,有何必追究。茶余饭后,解寒暑,才是正好。
左右与旁人无关,不是嘛?
若是能惹书外人一分喜怒眼泪,说书人便不枉此行。
我在空旷的铺中笑出声,珠帘偷懒,空卷,任斜阳余晖偷渡我身,藤蔓般。我亦成了它的叶,向着光,淡淡影痕拖的很长。
天凉,鱼玉不知何时回来,我偷翻她笔迹——其实看过好几次了。
鱼玉也挺为她的字骄傲,不过腼腆。她笔下风花雪月恩怨情仇,虽光怪陆离,却也新奇。我很喜欢。
平时没人听她说,我去听,她很开心,但时间长了,总是有些落寞的。鱼玉并不会宣扬自己,她不怎么自信,这源于安全感。
很多小时候缺乏爱的孩子,长大后都不能带给自己安全。
我继续看,是很多随笔划拉的小段子。
一。
“徒儿,你可知师父为何叫做师父?”
“徒儿不才,可是出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恩,不错,不错。所以.....
“愿师父赐教!”
“叫爸爸。”
二。
“黄上,黄上!你知道黄瓜为何叫黄瓜,黄鳝为何叫黄鳝吗?”
“恩?”被叫的人儿一脸疑惑,虚心好学的好宝宝样。
“因为它们都涉黄呀!”女子一脸骄傲。
“……”与朕有何干系?
女子突然做出不解的样子,悄声问:“那黄上,你知道黄上为何叫黄上吗?”
噗,鱼玉那时候还真是什么都敢写,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吗。现在谈起这些,反倒生疏。
我翻页,她以前写了挺多段子嘛。哟,这还有个红笔写的。
男人被噩梦惊醒,伸伸手,又用力眨眼,才适应自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睡不着了,呆呆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偶尔有几个影子飘过,晃晃悠悠。男人以为是自己养的蠢鹦鹉,倒也没有太在意。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男人阖眸,自言自语道。刚要睡,却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生生惊起了一身冷汗。
他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那,影子又是哪来的?
我反复看了三遍,原来是个恐怖段子啊哈哈哈哈哈……我笑的像个沙雕啊,啊,吓的。
这个段子我有印象,鱼玉以前和我将过,她还被吓的三天没睡好,一直和我描述她想象的场景。
她第一次被自己的字吓成这样,搞得我也疑神疑鬼的。但只看文字的话……哈,文字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我往下看,段子愈发定下风格。
“师父,师父,为何我的字总练不好?”
“心不静,字何以平。”
“那可问师父,心何以宁?”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心不宁者,道不得也。”
师父你可知,世上有你,吾心难平。笔不得正,斜影交错不及心乱如麻。道不胜修,不过只愿免你千年凄凉。
姻缘因缘,鱼玉很喜欢写呢。下一篇貌似也是如此,我咂咂嘴,翻着手札。
女孩总是喜欢在湖边插下一棵棵柳条,只盼来年春日,柳条抽枝,能为那些雪白的鸟儿提供片片柳荫。
那鸟儿当真是称得上好看,尤其是为首的,白羽胜雪三分,体态翩若游龙,极通人性。女孩甚是喜欢,将自己的长命锁系在它颈上。
鸟儿轻轻用喙叩击银锁,围着她跃走,鸣叫得欢快。
可好景不长,那日艳阳高照,莫名而来却如血一般艳烈的火,把女孩所能依靠的一切烧毁殆尽,恰逢女孩被丞相相中,只得含泪,叹世事无常,命不由己。
纳采问名、结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俱全,给足了场面。纳彩时紫颤木箱流水般源源不断涌进女方家门。听闻失火,装修队伍当天便到,左邻右舍都夸她好福气。
只是婚期有些仓促。
女孩伴着五彩朝云出嫁,所过之处引来无数白鸟相送,却没有那只带着长命锁的身影,“可惜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它呢。”
蒙了盖头,在娇软的香水味中跨过火盆,拜过堂,送入洞房,便得空闲。早晨吃过两块桂花糕,如今竟不怎么饿,只是困。
她昏昏沉沉的,时间便快快溜走。
喧嚣声愈重,红妆盛装的她第一次见到自己要相依相偎的人。貌若潘安,肌肤凝雪,是个漂亮的人儿。尤其是脖子上一把小巧而古朴的长命锁,红烛光里泛着暖色。
“你为我杨柳依依,我许你有枝可栖,可好?”
我合上手札,物归原位。说不清道不明,鱼玉写这篇时,我是知道的。当时也激动到蹦起来,也没想过,会和鱼玉闹到如此地步。
我甚至,连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她,骨子里都存着逃避的劣根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