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纳兰的故事
“南溪……”我听到有个声音传进耳朵。
那满身的酒气扩散而来，我看到古彦澈的手里握住的啤酒罐子，忽然间，心想被掏空一般。
他忍不住向前挪了挪步子。
“走开。”林元希却突然间开口。
古彦澈驻足在原地，无限踌躇地看着我。
林元希深吸一口气，夏夜的风，清清爽爽，他拉起我，就像拉着一个无知的儿童，缓步顺着长廊走，还不时地说着：“卓儿，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回头看了古彦澈一眼，他就站着原地看着我们一点点的走远，他的轮廓也逐渐融化在夏天的夜空里……
我回过头，跟着林元希慢步走着。好像有一种冲动，离我越来越近，就好像是……新生的希望。
“南溪！”忽然间，我听到古彦澈叫我。
我停住脚步，林元希也停住。
月色里，古彦澈已经追上我们。
“你想干什么？卓儿已经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了！”林元希冷冷的说道。
“南溪，你愿意，跟我走吗？”古彦澈避开林元希的锋芒，问我。
我愣在了原地。
“卓儿是不会跟你走的，不要做梦了！”林元希狠狠地说道，拉着我要走。
我挣扎着站在原地看着古彦澈。
林元希愣了，仿佛不知道我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卓儿……”
“卓儿。”古彦澈叫着我，那个声音很小，却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滚烫的泪灼伤了我的皮肤。
古彦澈缓步走近我，擦去我眼角的泪，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还有些颤抖，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间，我竟然还打了个寒颤，他极度不定的眼神在我的眼睛里寻找着答案。
林元希打下古彦澈的手，拉开我和古彦澈之间的距离，“我不许，不许你碰她！”他说，他的手愈加有力地抓住我，不小心将我抓痛。
“卓儿……”古彦澈叫着我，无奈，痛苦，甚至是绝望。
我的心一恸。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用力脱出林元希紧握住我的手，走到古彦澈身边，小心翼翼地钻到他的怀里，那尚未消耗殆尽的酒气，闻起来还不是那么糟糕，砰然间的心跳声紊乱无章。
扑通----扑通----扑通。
那是古彦澈的心跳声。
他微微松了口气，用力将我抱紧。
幽暗的长廊尽头，那双幽绿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无边无际的忧伤，与夜融合在一起，分辨不清目光的神色……
却是如此深刻地刺痛了我……
“你喝酒了。”
古彦澈沉默着，看着湖底倒影上的流光溢彩。
这是贯穿路兀市南北的河流，中道形成一条流动的湖，水清如需，湖像一弯新月，故而名叫“涕水河”。
湖中也倒映着两个身影。
“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以后，不会了。”他笑着看向我，说道。
静谧的夜，静谧的河畔，我忽然间觉得我和他的话都已经到了尽头，想找话题，却已经找不到了。
隔着湖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寂寞的影子，像我看着他一样看着我。
“你有梦想吗？”我问他。
“南溪，你……”他扶住我的身子，把我拥入他的怀抱里。
我笑了，这是我期待已久的怀抱，现在却突然间感觉到麻木，“我想成为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就像郎朗是钢琴演奏家一样，那是我的梦。”
“可是，我不再想有以后，我不想有以后。我认输好了，我根本就不应该去挑战你，还执迷不悟，你是王子，而我，只不过是当你路过的时候，在路旁鼓掌的那个小女孩。真是痴人说梦啊！”我第一次这样对他说这样的话，包括着眼泪，恣意妄为，是啊，我就是喜欢哭，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讨厌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只感觉到脑袋很疼，疼痛让我失去思考。
“对不起南溪，我不知道，我会让你受这么多的委屈。”
他痴呆地望着我，眼神一阵深下去，深的不见底，深得令人发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到不一般的难过。他似乎是有意的把目光避开我向窗外的远方看去。
那个轮廓，古彦澈的轮廓，总是莫名其妙的让我看了难过。
“我以为，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
“是我输了，我输给了你，”他的声音极轻，就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了你。”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话，是我看到他离开时最想要的一句话，他说了，可是换来的，却是我苦涩的眼泪，只有眼泪，没有伤心和难过，我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根本就是没有感觉。
“对不起，我可能还不起。”我说，我无力地笑，无力地推开他的拥抱，无力反驳他。
如果这是我们所下的赌注，我便是输的一塌糊涂，倾家荡产！
不是吗？我所经历的那些羞于启齿的过往，不是只有他知道吗？可是，为什么呢？为了好玩？还是像他所说的，只是为了那我开开心？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觉得我此生的债，永远都还不清了。“我想在走之前把欠你的还清，要不然下辈子，还是要还债，我不想，生生世世都活在债务里。”
古彦澈沉默地低着头，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那个样子忽然间让我想到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路灯下，蓝屏灯光照着的脸所生的憔悴和欣喜，想到十几年如一日的梦，想到井园里独自擦着小提琴的背影，似乎还在眼前，却将要逝去。
“我需要你，”他抬起头看着我，十分认真的说，“我需要你”
我低下头，沉默，我想拒绝，但是我的另一自己却没有出息的擂鼓，那是我无法抗拒的温柔，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我忘了吗？我曾经为之努力和疯狂过？
我忽然间想笑，有种幸福看似就在眼前，却又是遥不可及，短暂到一伸手，一驻足，一转身，灰飞烟灭。
“澈！”忽然间，河畔上露出纳兰文若焦急的脸，但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时，又忽然间傻傻地笑了，“哈，美女，你怎么也和澈在一起啊？呵呵，你还认不认是我啊？我是文若！”
薛灵儿也来了，只是不说话，很意外的不说话。
“我知道你是纳兰。”
“吓！”纳兰文若吃惊地跳起来，“南溪卓，你……你记得我了吗？”
他诧异的望着古彦澈，似乎是在追寻什么答案。古彦澈轻微的点点头。
“你都快死了，我不是怕你烧忘了我嘛！”纳兰跳起来，搓搓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丫头不会那么脆弱的！”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忘记过他吗？
薛灵儿欢呼雀跃的跑到我面前，恨不得把我举起来地样子：“卓儿卓儿，那我呢？你还记得我吗？”
“灵儿啊！”
我对他们的古怪怅然失措，究竟是怎么了？
薛灵儿的眼里噙满泪水，她抱起我来：“卓儿，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痴痴呆呆地有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是傻子了呢！”
什么？！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记忆了？！
“卓儿，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们了！你不知道啊，你不在，澈王子都无药可救了！”
他……无药可救？
我抬眼看着古彦澈，他的眼眸里似乎也有说不出的忧伤……
叮当----门叫了起来，薛灵儿跑去开门，古彦澈提着一包冰激凌在我面前晃了晃。
“哇！冰激凌？”薛灵儿抢过一个，毫不谦让的咬了一口。
我微笑着看他，听他说到：“大热天的，怕你们谈的烦躁了。”他说的云淡风轻。
我点点头，“谢谢。”
他毫不介意我的不热情，微笑着走出去。
“卓儿，你不知道，其实我们都误会澈王子了，那天和澈王子在一起的人可不是澈王子的女朋友……”薛灵儿解释，但是说到一半，又不再说了。
薛灵儿坐在窗前，给我剥着橘子。
就算不是，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你怎么了卓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灵儿看着我，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古彦澈的车还停在楼下，车里的人张望着我。
我和他，在眼睛可以看得到的距离，却不能喊出他的名字，就像被活生生的分隔在不同的宇宙里，只是相隔一扇玻璃，便是相隔了一个世界。
我伸出手，触摸不到，你的温度。
咚咚咚。
隔壁的墙敲了三下，这家本来是空房子，不知道现在是谁搬来住了。
我也回应的敲了三下。
手机铃声响起来，我拿起来，是林元希。
“呵呵，卓儿，我都听到你的电话响了！”他张口说道。我诧异地跑出去，门外没人，楼下也没有人的影子。
我松了一口气，猛然间想到脱离他的手的那刹那，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定也是难过着的吧？
“你在哪里啊？”我心怀愧疚。
“你的隔壁。”说着，他又敲了三下墙壁。
隔壁？！他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我一整天都在家，怎么也不知道啊！
“卓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故意寒的大声点，于是他的声音便从隔壁的屋子隔着墙壁传了进来，我对着电话说道：“震耳欲聋啊，我听到了！什么时候来的呢？”
“你不记得了吗？你生病的时候我就搬过来了，因为要照顾好你嘛！虽然你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我总要负责到底嘛！”
我细心地听着，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和音调，忍不住颤抖起来，我压抑住哭声：“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元希！”
“呵呵，”他笑起来，“晚安喽，女孩儿！”
“嗯，晚安！”
挂上电话的一刹那，眼泪忽然间涌出来，原来，还是有这么多人在关心我啊！可是似乎，我却从来没能让他们开心过。
我睁开眼睛，窗外混黄的天，如同塞外的沙漠。
我伸了伸懒腰，洗漱完毕，打算去一趟星广场。
“你要出门吗？”林元希一早就出来了，“要不要我陪你？”
我摇摇头，“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那好吧！我等你回来！”
“嗯。”我回答他。
楼下的车道上，那辆沃尔沃还停放在路边，车里面俨然熟睡的人趴在方向盘上，对周身的一切都没有听见，甚至没有发觉天已经亮了。
他，太累了吧？！
我越过古彦澈的车，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商店，树木，人，车，都渐渐的倒退，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我只知道我想去星广场，但却忘了到星广场的路是怎么走的。这样的天气，有些许冷。
雨便是从这时候开始下的。
路兀的天就是这样，想冷便是突如其来的冷，要温暖便是猝不及防的温暖，要晴马上就变天，要雨马上就翻脸，就好像……就好像古彦澈一样！
呼，我怎么会会想到他呢！我都已经决定离开路兀了！
雨点滴落到手心，像是要把手心的炙热降到零点，我喜欢这样的雨天，听着霹雳啪啦的雨坠声，看着地上溅起的水花和冒出的水泡，还有马路上稀疏的车辆，世界是有声的，全世界最美的声音！
星广场便被笼罩在了一片雨雾中，找不到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家罢。
楼下，那么一张脸明晃晃地闯进我的眼帘，依旧一身运动装束，雨扑落到他的头上，脸上，身上，他便是痴傻地站在那里，像我望着他一样望着我，我从未看到他这么狼狈过，大雨，大到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的心脏不听使唤的跳动了一下，鼻子酸酸的，“古彦澈，”我叫他，雨幕下，我不知道这样的声音他能不能听到，我感觉自己已经是精疲力竭。
“南溪！”他突然间抱起我，对我耳语，“傻子丫头，你刚从医院里出来，小心自己的身体，你要学会爱自己。”
你要学会爱自己……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一并爆发出来，莫名其妙地，我反抱起他，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那么多的委屈，忽的涌出来，“古彦澈，你这个坏人！”
“对不起南溪。”
雨，铺天盖地地砸下来，雨越下越大，笼罩在雨中的世界，越发像一座海市蜃楼了！
“卓儿，你这是要干吗？”林元希看着我满房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问道。
“我要走了。”我回答，尽量不去触碰他的眼睛，以他那个极其会装的人，所以没有人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在想什么，他的心情也似乎永远都不会那么差。但是我害怕看到他的眼睛，我害怕一触碰到便会不自主的沉浮其中。
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决心。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坐到我身边的地板上缓缓开口，“为什么呢？”
“我不喜欢这里。”我回答。
“那，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他说，却忽然间吓到了我。
他看着我，傻笑：“卓儿，我已经把你当成亲人了，所以，你要是离开，我也会陪着你的。”
冰凉的心脏，蓦然升腾出一股暖暖的泉流。
林元希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好像很久以前，当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梦里，也曾经有人擦干我的眼泪。他的表情难得的严肃和认真，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儿，摘下往昔赘人的面具。
“我要保护你。”他说。
我推开他，我已经不想再有任何情感了，这样把一切都遗忘的感觉真的很好，我的生活都是波澜不惊的。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咬紧牙关。
他认真地看着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叫着：“卓儿……”
我忍住泪水把他推出去，却又忍不住颓废的倚在墙上，失声痛哭。
泪水滑过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
收拾好行李，推开窗户，深呼吸，路兀的空气里有一股奇特的味道，暖暖的，甜甜的。
这或许是我在这里看到的最后的一个落日了吧？短暂的行程，背着行囊而来，又背着行囊离开。
楼下，夕阳撒到行人的身上，四月末的阳光，金灿灿的。
我迎上一双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有着英俊的脸，洒脱俊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