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辰时,绿珠为首的几个丫头去各院各楼里头把人唤来去后面的简膳斋用晚膳,倒有几个不明情况的,例如长子江兰士,次子江兰道跟三姑娘文真那几个便会问绿珠今儿个什么日子这么正式,还劳烦绿珠姐姐带着人去各房让这一块儿用膳。
绿珠便会笑解释今儿个来了个道士,这不二姑娘的病立马就好了,真是奇了,听颦香院里的人说那道士还送了个妙的很的木簪,老爷夫人看着今儿个高兴,认为这是吉兆,连忙让后厨的人备上几个素斋去吃呢。
天色已临近傍晚,天边是红的橙的黑的白的相交,这简膳斋是建在湖旁的一个中等样子的庭阁,无门无窗,单凭以黄杨木雕刻成的梅兰竹菊四公子图案抵了墙,庭阁中间则用茜纱制的帘子隔开了眼线,一眼望去,茜纱映着湖光,再加上几盏小莲灯,在夜色下显得煞是好看。
晚膳还没开始,江勋已经在几个门客的簇拥下坐在隔帘南面的桌上了,接下来是二房下的次子江兰道匆匆忙忙的赶来向江勋行了一礼道:“我母亲今日身子不爽,说是不来了。”江勋含糊嗯了一声示意江兰道下去,又继续跟自己几个门客说笑起来。
不消一会儿,两个姑娘便被簇拥着来了,只见第一位姑娘穿着月白织金袄子,脸有春柳之色,双眸剪水,神态泰然。
江勋指着这个姑娘隔着帘子对门客们笑道:“这是内人的侄女玉磬。”说完看向姑娘,那姑娘施施然走到帘子前面行礼道:“小女玉磬见过姑父,见过各位叔叔们。”
随后便是简略说明了大姑娘入宫做了女官,也一并介绍了二房的三姑娘,三姑娘生的并不与大夫人所出那两个姑娘相似,三性格仿佛更泼辣些,瞅着穿着桃红滚金的袄子,一双凤目打量着这几个人,罢了才一行礼笑道:“小女文真见过父亲跟各位叔叔。”
江勋笑着与两个女儿隔着帘子寒暄了一番便叫丫头服侍着她们入座帘子北面的桌子上。
“父亲便知道宠你们,倒也不看看我。”已经入座的江兰道小心看一眼南面的桌子,悻悻地道:“这母亲又不是单单我一人的,三姐不也是与我同一个母亲出的。”
“就你嘴儿胡说。”玉磬不禁用帕子掩了嘴笑道:“前些日子逃了先生的早课才被挨的打,今儿个便食髓知味了?”
“啐,玉磬姐姐听他在这儿胡诌呢,他这叫陀螺动身,找抽呢。”江文真笑着道:“咦也是怪了,这么久了怎的夫人跟二姐四弟还没来,这不菜都快凉了,哦对了,就是因为二姐生病这事儿,好像听说李家二姑娘本打算来的,现在也不来了。可现下二姐痊愈了,也不知李家那二姑娘会不会来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要不是性子不好处的就行了。”
“李家?莫非是给事中李家?非亲非故的,把女儿送来干甚?”江兰道道。
“能跟国公府沾亲带故的李家应该是徐州宁侯府罢,我听闻老宁侯曾是姑父的老师,关系匪浅,莫不是这家的姑娘?不过去年宁侯府的主母才西去,不让姑娘在家里戴孝,这么着急送我们府作甚?”玉磬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神暗淡了下来:“该是同命不同运罢。”
玉磬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分明可怜了起来,不知怎的竟掉了两滴泪下来,柔柔弱弱的看的好不可怜,江文真看到不禁心疼了半分,心里直怪自己说话没度干甚说这个话题来,可没办法,便是已经勾起来玉磬的伤心处了,只得拉着玉磬的手儿轻声细语的哄得什么都一家子的话。
正当时候,江兰士身边的小厮小跑了过来说是让老爷几个等等,说什么四公子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全是脏的,这不回去要换件衣服,而夫人陪二姑娘在颦香院里用膳了,二姑娘身子弱禁不得来去的折腾,听了小厮这话,玉磬跟文真首先笑成了一团,江兰道碍于父亲在只能正经坐着小声的笑,再说那江勋,这下不听还好,一听江兰士这事儿让自己得被门客们笑话了便气的直吁:“这小畜生啊,不争气的东西,我在他这会儿什么书都问答如流了,他呢?天天花花柳柳,这下走路还跟折了腿似的跌跟头,怎么当时我就没打死他呢,唉!”
说罢站了起来,身边几个门客忙着道言公消消气,没什么的,四公子现在是贪玩的年级,以后说不准就不一样了,今天是吉日,不要因为这而坏了兴致方才作罢。
“虞烟,去,继续照顾蕴真,顺便去贤明阁里看看那小畜生在做什么,催促着点。”江勋摆了摆手吩咐道。
虞烟干脆了诶了一声,便动身去了后院里头。
“我们先入座吧。”江勋回头对在座的几位道,众位都应了一声,便都落座准备了起来
“这四哥也真是的,再不过来我怕不是书没读成先给饿死了。”江兰道叹了一口气道。
文真笑着瞅了一眼江兰道:“小贪吃鬼,该打。”说罢便接过身边丫头拿来的小金盏小心缀了一口,吐到另外的金盆中,拿了一块绣花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嘴,玉磬一边同玉琴做了一样的事一边道:“过几日便是花朝节,那日众位兄弟姐妹便可同聚一起玩耍,我那儿有几块酥香斋特制的腌玫瑰甜酥饼跟扬州送来的几匹金银错子花缎纱可与分享,倒是不知到时候二姐姐那会儿可有空来,唉,说到二姐姐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幸好二姐姐无事,等这下完事儿了你们一同与我看下二姐姐罢,免得她一人难受。”
文真点了点头连道说是,而江兰道心中却只有将要来临的花朝节,心中早已欢呼雀跃了起来,文真到底是跟他同一个母亲出的,仿佛心意相通似的,当下便道:“你先别欢腾的太早,按理说那时候帅守们得宴请全城百姓吃酒出郊,还有那天庆观要设老君生辰,父亲一定会带着你跟四哥去,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来来往往的客套话,还见你开不开心的起来。”
“文真,别扫了兰道的兴致。”玉磬嗔怪着看了一眼文真,对江兰道柔声道:“五弟忘了么,去年父亲便没带上你跟四弟,想必今年也是不会的。”
江兰道连忙嗯了几声,小心看了一眼自己的同胞姐姐,再不言语。
虞烟那儿则特地去了一趟江兰士的贤明阁,只见这书童仲心正探着脑袋在四处张望着什么,仲心刚十四有五,俊秀可爱,现在倒像个小贼似的,虞烟心里这么想的,自个儿悄悄地走到仲心身边道:“你杵这儿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仲心明显被吓了一跳,见是虞烟,连忙放下心来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老爷差人过来催的。”
虞烟听完噗嗤笑了出来:“得,我还真是老爷差过来催你家兰士小爷的,老爷在众人面前算是丢了脸了,这不差我来了,看你这心虚样儿,怕不是小爷又做什么坏事了。”
仲心一听,心想着是躲不过去了,倒不如铁了心说了,反正虞烟也不是什么最快的人,说不准还能想个办法,想完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让虞烟附耳过来将原因说了一二。
虞烟听完:“我还道是什么大事儿,原是自个儿不想去扯出这么个谎来,你在这儿待着,我进去瞅一眼小爷。”仲心听了连忙点了点头躲到一边去了。
明贤阁正居后院一块儿福地,格外宽敞又对着光亮,里头布置都是当年老太爷亲自甄选的古物摆件,都是珍贵的紧。选这么一处,便是因为夫人是生了两个女儿才得的儿子,夫人当然甚是宠爱至极,自己大姐又在宫里当女官,无论是府内府外风头无外一二,搞得这江兰士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一个江勋,只要见了江勋便是垂头丧气一幅衰气样,江勋叫他念个大学中庸便声音如同蚊子叫,但一到后院跟姑娘们对诗咂酒起来,便又是一副清闲公子的模样,唉,这可真叫人又爱又恨。
“士小爷?”虞烟仰头道:“我是虞烟,快开门罢,士小爷不想去,但老爷这会儿可是真生气了。”喊了好几声,里头才有气无力的传出进来二字。
虞烟轻笑一声推开房门,却见江兰士头戴宝蓝带子身着宝蓝袄子通身的英俊少年样,虞烟上前,江兰士笑吟吟的一点也不复在门内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我爹又生气了,他老是这样,我都不敢去了。虞烟姐姐今儿也变了,变成了我爹的说客来,真是让我心寒的紧。”
“少贫嘴,老爷可说了你今儿不去,以后也都不去了,今儿可是为了庆祝你二姐姐好起来的宴席,你跟蕴真姑娘可是一母同出的,你不去倒让人看了笑话去,连五小爷都去了,就你还在这儿耍嘴皮子。”虞烟笑道:“也是了,回头等老爷夸了五小爷的好话,想必你这做四哥哥的也是得意的了。”
“就江兰道那胆小怕事的样儿我才看不上嘞。”江兰士撇了撇嘴,转眼便撒娇道:“好姐姐,虞烟好姐姐,你比天上的仙女还美还善良,快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去了怎么才能让爹爹不在众人面前说我才好呢。”
“你呀,最好直接承认个错误算了。”虞烟笑道:“摔跤这话儿可是你自己拿来堵的,得自个儿解决了,不过看你无事也便好了,赶紧去吧,不要让他们等急了,等急了都该怪你了,不说了,我这儿还得去照顾蕴真姑娘呢,想必此刻夫人已经回房歇息了,您呀,自个儿也多保重吧。”说完便朝叹气的江兰士行了个礼退下了。
过了半晌江兰士回神来,对门外守着的仲心大声道:“仲心,走,咱们去简膳斋,快点儿。”仲心在外头刚跟虞烟眼神询问了结果,听到了这话儿,立马笑道诶,来了来了,小爷您可慢点,别真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