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兰士到了时,江勋早已落下个脸儿等着他了,江兰士撇着个嘴不情不愿的同江勋行了个礼方才入座,这会子该来的几乎都来齐了,厨房里主事的是张二跟他媳妇儿,收到简膳斋讯息才让厨房里的红儿为首几个丫头端着菜式上来。
江兰士刚一沾座儿,便拉着玉磬跟文真说近日里遇到的妙事,直把两位姐姐哄得娇笑连连,江兰道则一言不发融不进去似的坐在一边儿盯着旁桌的江勋何时动筷,“两位姐姐不知,母亲早已与我说了过几日花朝节我跟兰道可以不跟父亲一道儿去,而且花朝节的时候徐州李家便会送一位妹妹来与我们相见,到时候这儿可就热闹极了。”江兰士拉着玉磬文真说着说那。
“那的确是挺好的,四弟你没来之前我们便讨论过这李家姑娘,来便来了,会不会是个不好处的却不可知。”玉磬忧心地看了一眼江兰士道。
江兰士摇了摇头,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这个玉磬姐姐大可放心,我曾听人说起这李家妹妹生性温柔内秀,是个极好相处的姑娘,又长的是个标志的人物,自己也读过不少的书,回头大家一块儿岂不热闹。”
“妙妙妙,刚好近日镇江府那儿给父亲快马加鞭送来了几条鲜刀鱼,待到李家姑娘来的时候便一起分吃一起作诗寻乐岂不快活?”文真听罢高兴极了。接下来几人便商量了几句关于花朝节的安排,待到江勋动筷后大家便品尝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炷香,各自吃完后几个人决定约着去颦香院看望下江蕴真,只有江兰道说自己功课尚未做好得去做功课便自行离开了,剩下的几个一路上讲着话儿来到了颦香院。
说来也是奇怪,无论春夏秋冬这颦香院永远都渗着一股桂花香味,尤其是蕴真前几日病倒最严重的时候,桂花香能传至前堂,蕴真是夫人第二个孩子,江兰士的亲姐姐,平日里深居简出,最爱的与寻常姑娘们不同,寻常姑娘最欢喜的无非是府内难以见到的世话小说与情爱折子,可江蕴真却最爱的是大学中庸,论语左传,她说情爱乃是世间最无劲的玩意儿,倒不如读点儿实际的来的舒服。她的见识就连江勋也曾叹息怪就怪自己二女儿生错了性别,不然自己家的仕途倒能有一条明亮的道儿。
颦香院里头有一株百年梧桐树几乎快把整个院子遮住了,不远前虞烟跟几个丫头正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磕着瓜子儿讲着笑话,江兰士看到不禁玩心大起蹑手蹑脚的上前,伸出手来蒙住了虞烟的眼睛,虞烟笑吟吟的道:“哪个小蹄子蒙我的眼睛,还不快报上名字来?”
“是江兰士的那个小蹄子!”江文真看到这儿不禁哈哈大笑,也不等身边的玉磬了,大步向前走到他们身边道:“让你皮,二姐姐才好,若是父亲知道你这么闹,非得仔细你的皮。”
“士小爷您快松手罢,别让别人看了笑话。”虞烟笑道,看到玉磬跟在后头便道:“玉磬姑娘也来了,今天三姑娘精神气不错,正在里头写字儿呢。”
“又是临赵孟頫的道德经?”玉磬笑着问。虞烟答道:“没错儿了,就是他的,二姑娘最爱临他的字,打小就临,搞得我这个不曾写字儿的也会个几手混混了。”
“是了,想必之前玉磬姐姐送二姐姐的水竹图是送对了。”文真拉着玉磬的手笑着说道。“可是那管夫人的笔墨?”江兰士一下来了兴趣直缠着她们问道:“那可有名的很,这管夫人本身就翰墨词章,不学而能,那可是千金难求啊。姐姐可真有心,我从未见过管夫人的作品,若是,今日我便一定要欣赏欣赏。”
“就是管夫人的作品了,二姑娘收到后高兴得很,就紧紧挨着赵孟頫的秀石疏林图挂在房内呢。”虞烟笑道:“可宝贝的紧,不许别人碰,说这俩夫妻天生的一对,书画也一定要一对儿在一起,谁碰就跟谁急。”
“那我们还坐这儿干甚?”江兰士赶紧起身道:“虞烟你去跟二姐说下我们来了。”
虞烟笑着点点头便去了,剩下的几个丫头朝这几个人行了个礼也退下了。不一会儿虞烟便出来了,朝江兰士几个人招了招手说二姑娘有请,江兰士几个人方才动身进入。
里头布置十分清幽,里头的书画藏品挂的极多,一股子桂花香渗出来,旁边的书桌上还有墨迹未干的作品,玉磬轻轻移开玉白空镂象牙镇纸,纸上赫然写着一首诗‘闺阁梦回万里遥,末冬天籁胜春朝,清风杨柳解人意,何必登高赋寂寥。’
玉磬看罢,不禁接下道:“何必登高赋寂寥,愁深云浅愈难销。”
“罢了,最是玉磬懂我。”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江蕴真消瘦无比,柳眉凤目却极有精神,穿着鹅黄色褙子与素白色纱裤正平步走来。
蕴真与几个人互相道了个礼寒暄了几句后笑道:“知道你们要来,便已经泡好了茶水等你们,走吧,去坐着说话。”几人应了一声,随虞烟走往前面的圆桌旁坐下。
茶水早已温好,虞烟细致的上了份水晶桂花糕与一份胡桃枣泥糕摆上,随即行了礼退了下去。
首先是玉磬开口道:“姐姐今日气色好多了,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也宽心了。”江兰士见到蕴真如此消瘦,心里也疼的紧,虽说二姐对自己严厉了点儿平时,但是总归是对自己好的,小时候吃的喝的玩的无一不是大姐跟二姐精心弄的,现如今大姐入了宫做女官还不知情况如何,二姐现如今病虽好了可这幅样子怎么都令人难受。江兰士心里这么想着,便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水竹图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只是紧锁着眉头看着蕴真。
蕴真被盯着难受道:“我脸上有字儿?怎么你读书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江兰士道:“看二姐这幅样子心里难受,又想起了许久不见的大姐,一下子就出了神。”
提到大姐时候,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文真强笑道:“今儿是来看二姐的,提大姐作甚,大姐自小就聪慧可人,在那地方也是必然不会有事的。”众人沉默了一阵,玉磬方才开口道:“是了,不用担心,大姐与二姐一般都是有上天保佑的人,不会有事儿的。”
江兰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道:“二姐过几日与我们一起过花朝节吗,我看林管家他们已经王府里置办奇花异草了,刚好今年父亲没有带我和五弟出去的打算。”蕴真听完点了点头:“也好,正好散散心,最近呆的人都懒散了,记得以前老太君在的时候曾说过我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也要出去跟你们多交交心的。对了文真,听说孙氏病了,可要紧?请大夫看过吗?”
“请了,大夫说母亲是风寒所致,过几日便好了。”文真道:“二姐姐不用担心他人,大家都好的很。对了二姐姐近日可有听说李二姑娘的事儿吗?”
蕴真点头笑道:“李二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她母亲去年去世,家中大哥又不知去了哪儿,自己独身一人的,老侯爷担心,就把她送来这里呆着一阵,等侯府的事儿一过,便会差人把她接走的。我这不听闻她要来还特地选了一对绒花团菊分心簪候着呢。”
“还是二姐想的周到,我也回去看看有什么可以讨这位李姐姐的欢心。”江兰士道:“玉磬姐姐,你明天要不要与我们一块儿看戏去?府里新来了个戏班子,几出戏唱的极好,我想看极了,可是父亲肯定不允许,除非你们跟我一块儿去,倒还有可能。”
“胡说,我何时答应与你看戏了?”文真笑道:“你别瞎说。”江兰士讨好似的拉了拉江文真跟江蕴真的袖子,“好好好,算你厉害,”文真道:“要是被爹抓住了,你可别赖我身上。”
“保证不会。”江兰士立马正色道,江蕴真看他这样扑哧一声笑出来:“瞧瞧,这就是我们士小爷的做派。”“二姐莫要打趣我。”江兰士朝玉磬笑道:“玉磬好姐姐也去嘛。多个人多份热闹。”
玉磬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你们去罢。”说完看了看外头道:“天色不早了,也该休息了。”江兰士跟江文真一听才随即反应过来确实不早了该走了,几个人又说笑着起身,打趣关照了几句,方才道别。江兰士与文真刚踏出门槛外,玉磬忽然叫住屋里的江蕴真道:“我实在喜欢姐姐桌上的那首诗,姐姐可否割爱赠与我?”蕴真一愣,随即笑道:“叫你笑话了。若你喜欢,便拿去罢。”
玉磬道了谢,款款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拿起那张字看了一眼蕴真,见蕴真朝她笑,她也便回了个笑,二人重新道了别方才离别。
见屋内人走的差不多了,虞烟踏了进来见蕴真靠在书桌旁不知在想什么,虞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姑娘,不早了,该歇息了。蕴真方才缓过神来,任由虞烟扶着坐至凳子上道:“虞烟,你觉得束玉磬是个怎样的人物?”
虞烟一边撤下点心和茶水一边道:“主子的事儿不好评价,可玉磬姑娘无论是文采还是才貌都胜了院里大部分的姑娘丫头们,是个实打实的才女美人,只是身世略微可怜了些,听其他院里头的丫头们说玉磬姑娘为人也大方,出手也阔绰,是个不错的人儿。”
蕴真安静了一阵,随即道:“虞烟,让松儿拿点银子去厨房叫张二家的媳妇儿另热一碗银耳莲子红枣汤来,待喝罢我便睡了。”虞烟答应了一声,先将屋里的窗子都合了起来。才立马出去安排了起来。蕴真慢慢站起身来走向床边挂着的两幅作品,突然心中一阵无缘由的悲切,突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木簪,随即抽了下来,小心翼翼用帕子包裹起来放在床边,方才重新坐下。
“姑娘,莲子汤来了。”
“进来吧,放在桌上便可以了。”
门重新被打开,只见一名穿着粉白色衣裳扎着两个小髻,约摸着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用端盘小心翼翼端着一碗汤吃力的放到桌上。“松儿,以后这些事儿你就交给其他小厮干就好了,你爹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将汤给你端,也不怕你烫着。”虞烟刚进来便看到松儿这般,当下赶紧递过了端盘放下开始问道。
“我爹跟我娘很忙,没有空管我。”张松儿笑道:“娘说了,她特地放了几两上好的雪燕在里头,银子也不要了,希望二姑娘早日康复呢。”说完将手展开,要将银子递给虞烟。
“小松儿,你过来。”蕴真朝张松儿招了招手,松儿将银子往虞烟手中一塞便跑到蕴真身边对蕴真笑道:“二姑娘,您气色今天好多了诶。”蕴真笑着从旁边一只小抽屉内取出一支小银簪对松儿笑道:“松儿拿着,好看吗,回去后若是你爹娘问起来,就说是二姑娘送你做玩意儿的,知道了吗?”松儿欣喜地拿起小银簪直点头,蕴真笑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乖了。”松儿点点头,行了礼走了出去,临走虞烟还给了她一盏灯叫她路上小心点,松儿一一应了方才走了。
松儿走后,虞烟服侍着蕴真吃下一碗甜汤后,又将被子重新铺了一遍,又检验了一遍屋里的冷热通风,同蕴真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小心翼翼地吹了蜡烛,关上房门放心二姑娘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