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独自搭乘地铁抵达中环。IFC商场温度比其他商场寒冷,越高档的商场空调温度越低。仿佛低温是高级,尊贵,优越的象征。香野子多次陪同宋云逛IFC,仍未适应这里的低温。她回想昨日陪宋先生走过的路线,径直前往要去的名牌店,ED HARDY。一个以颓靡艳丽的纹身图案,浓厚东洋风味的图腾为设计风格的品牌。记得宋云初次表示他钟爱ED HARDY,为此买了件淡黄圆领汗衫时,香野子感到的不止诧异,还有困惑。
然而,今日来此有一个目的。快到ED HARDY店铺时,香野子放慢了脚步,在门口前略作停顿,吸一口气。进门。没等店员反应过来便走到了男装区,拿起一件挂在最前端,绘有骷髅头刺青图案的深蓝色圆领长袖汗衫,向店员询问需要的尺码。46码,是昨日宋云试过觉得合适的尺码。最终他没买下。香野子知道他舍不得花这份钱,他总是对花在自己身上的金钱精打细算。但从他眼神看出,他对这件衣服的喜爱之深。她决定把它当作礼物赠予宋云。
迅速买下,示意店员包装好,便提着袋子直接离开IFC,搭乘地铁回家。香野子一直认为爱情是美好的幻想,需要不断的浪漫和惊喜,才不沦落为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她想象着宋云收到礼物时面无表情下欢喜愉悦的心情,心里不禁有点紧张和激动。
晚饭过后,宋云点燃一根烟,随手拿起堆在鞋柜上的信件,坐到沙发上翻看起来。香野子从房间拿出放衣柜里的礼物并藏在身后。
这张罚单怎么在这里。宋云抬起头问香野子。
什么罚单。
车违规的罚单啊。
我不知道啊。这什么时候的。
五月份。SHIT!都过了五个月,还要交滞纳金。FUCK。你怎么没留意到。
你信件都放鞋柜上,我以为你有看啊。
啧,你怎么不拆开来看下。这张单过了那么久,还要多交一千块。
那是你的信件,我拆来干嘛。
算了算了,你明天早上替我到楼下把它交了。宋云不耐烦地把罚单递给香野子。
香野子默不出声地接过来,看了看罚单上的日期,五月十九号。顿时一脸不悦,那时她才刚住进来,宋云凭什么把他的失误和责任推给她,还理直气壮地责怪她。即便和日期无关,宋云也不应该把矛头指向她没查看信件的问题上吧。更何况,信件是他的,是属于他的隐私。心里越想越觉得宋云在无理取闹,然而最终香野子什么都没说,把躁动的心绪抑制了下来。她不想引起争执。
拿的什么东西。宋云看到香野子手上的盒子问道。
给你的。香野子若无其事地说。
宋云打开盒子,看见衣服后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知道你喜欢。
呵,我都没舍得买。
我知道,所以我买给你啊。
宋云嗤得一声说,还不是我的钱,有什么区别。
原本宋云的态度已令香野子略有不爽,听到这番话后更是气得无话可说。一心想着制造浪漫,给宋云惊喜,没料到他居然说出如此伤害自己的话。过去的几个月,一直努力打理彼此的共同生活,家务,下厨,甚至制造浪漫,尝试取悦宋云,试图靠近藏于面具后真实的他。她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为的是在宋先云眼里有存在的价值,为了减轻对他的亏欠感,为了在依附的生活中维系自己卑微的尊严,在不对等的关系中寻求平衡,长久之道。
没有一种付出理所当然,无论以任何形式。
平白接受他人馈赠,占他人便宜不是香野子的性情,因此对于宋云的付出,她感恩在心,以沉默的方式表达出来,也许拐弯抹角,也许笨拙,但至少自认是在努力作出回馈。然而宋云的话让她明白,她所做的事情被宋云视为理所应当,她的劳作,时间,感情,性,只是宋云用金钱和物质生活换取得来的东西。
那么,在宋云眼里,自己又是什么呢。是生活伴侣,性伴侣,还是能上床的佣人。香野子感到深深的失望。对宋云。对自己。对他们的关系。曾经有那么一刻,她相信宋云是直觉认定的男子,尽管生活里的他总是表现出一副世故,现实,乏味的样子,但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宋云有拥抱灵魂的力量。如今,宋云的一句话使她彻底清醒了。那根本是错觉。宋云依然是那个精准而庸俗活着的机器,她只是把自己的期待,憧憬和虚幻投食到这个男子和这段与爱情无关的关系里。
宋云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双脚交叉搭放在茶几边缘,若无其事翻看着杂志。信件凌乱地散在茶几上,烟灰缸放着宋先生抽了一半的烟,它还在燃烧,一点一点地变短,化成一缕拐弯抹角的烟向上升,飘散,融于空气里。香野子点燃一根烟,摁熄那根早被宋先生遗忘的烟,收拾好信件放回鞋柜上,转身进厨房清洗饭后餐具。
香野子,倒杯水给我。宋云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刚整理完厨房的香野子咬紧下唇,这个男子已经把发生过的事情翻篇了,他没有意识到她受到的伤害还没翻篇,他甚至没意识到她受到了伤害。这个庸俗,愚蠢的男子。然而香野子不想争吵,对眼前这个男子她无从说起,也无话可说。最后她选择充耳不闻,走过客厅时不看宋云一眼。听见宋云又喊她一声,她仍旧不予理会,进房并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