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个朋友叫我去夜总会,挑牛郎的时候看了好几轮都不满我心意,最后一排轮到他那组,他站在最后面,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那种格格不入是与整个场合完全不同的气场,仿佛他只是出现在那里,但不属于那里的存在。我突然感觉不错,便选了他。就像当初我接近你的原因。然后跟他就这么认识了。交往兩星期后,我便认定他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就跟浩哥提出离婚了。过程大概是这样。方俞用尽量简洁的话语陈述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然而对于香野子来说,这些远远不够,她想知道的远远不止于此。
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认定的人呢。就算要终结一段感情,不也需要一个过渡期来认清自己是否过于盲目吗?你做这个决定会不会有点太仓促了。香野子顿了顿又说,其实不一定需要立刻离婚啊。以分居形式冷静一段时间看看不也是种不错的选择吗。满腹疑惑的她对方俞穷追不舍。
我就是知道。野,爱和婚姻是两回事。可能有部分重叠,但是是两回事。你爱谁,是你内心的自由,谁都无法知道,谁都无法控制。而婚姻,不过是一场具有法律保护的合作经营关系。就是互相照顾,平淡生活。方俞以非常确定的语气告诉香野子,眼神没有半点犹豫。而且,我做不到模棱两可的状态,我无法同时处于两段关系中。这是天蝎的极端主义。
香野子没有表态。这是她第一次不认同方俞的决定。长久以来香野子都在快速消费着非她本愿的爱情,在每段关系结束后不久又进入下一段关系。她从没来得及给自己一个歇息的时期,也想不通为何每段关系如此快就断裂,更没有想过自己为何马不停蹄地周旋在一段又一段新的关系里。
当然,这些对那时的香野子来说,即便再深究也想不出所以然。那时她只了解到一个真相,一段关系,在它结束后需要一个过渡期才能更好开展新的关系。
一些关系,在当下是不被允许。如此明了,就应快刀斩断。你要知道,拒绝是暂时的,为了给重生的自己做准备。这种拒绝,克制,过渡,是对自己的矜持和尊重,亦是对世间接踵而来的任务的蓄势待发。
人应时刻明确自身的位置,判断对于当下的自身什么是必要和不必要的关系,事物,得出的结论又是基于何种标准而确立,握紧这些标准,予以一段时间执行。明白这段时间的重要性。它是必须和必需的存在,是作为自身跨越,蜕变的一段过渡。在物欲横流的快速生活里,它遗失已久。
把它作为一种仪式,心持庄重。
香野子如此希望以自己的切身体会告诉方俞。然而她不知道要怎样表达才能使方俞明白。又或者说,正因为方俞是方俞,她才会对自己的决定一意孤行。在这点上,方俞和自己是同类。所以香野子明白她再怎么劝说,也是徒劳。她只能一直保持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她把玩着手中的白色砗磲。
还没喝完的热拿铁已经凉了。它失去了原有的味道,成了一杯混着奶略带苦涩的液体。看着店里没其他客人,香野子毫不客气地点起根烟,喝着那杯没有热度的拿铁。杯口上的微量奶泡顺势留在香野子的上唇边,形成胡须般的小半圈。她又抽上一口烟,吐出,再把那圈奶泡用舌尖从左往右舔干净。
过了一会儿,方俞淡淡地说了一句,交给时间吧。它会告诉我们答案,最后你也就明白我的决定了。香野子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后,方俞突然问道,如果对方是三三,你是不是就能瞬间明白了。
这个防不胜防的问题让香野子哑口无言。确实,如果对方是三三,那么在爱面前,思想斗争是不存在的。一切难以解释的问题都成了去往罗生门的通行证,一切掩耳盗铃的行径都成了折返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免死金牌。人们仅仅会为了不爱而去衡量利弊得失,寻求百般借口。在爱情里,也许每个人口中说出来的爱大抵不同,但只有一个时候是毫厘不差的。那就是盲目的时候。
你一无所知,我费了多大气力将我的余生摁进过去有你在的盼头里。我也一无所知,以为爱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至死方休。后来的人们说,爱情里的人像烟火,绚丽绽放的迷幻之光,是他生命在消散的证据。
香野子没有回答方俞。关于三三,她从未向任何人详细透露过,甚至方俞也只知道三三是个染了一头艳红短发的假小子,在香野子年少懵懂的时候认识并最终摧毁了她,以极具破坏性的力道。三三仿佛成了香野子和方俞之间不可提及的禁忌。对于三三的存在,在她们长达数年的交往中已形成你不提我不问的默契。但是香野子心里清楚,总有一天她会向方俞提起三三。只是不是此时此刻而已。
咖啡已经难以下咽,像炎热温度下的啤酒,含在酒里的一氧化碳已经流失,只剩苦涩。香野子把杯放在桌上,问小周要了两杯温柠檬水。喝了两口柠檬水,努力从三三的回忆里走出来的香野子抽了口烟,略有所思后问道,所以之前你说过,我的思维是横向的,你的是纵向的。是什么意思。
对于想不通的事情,香野子向来穷追不舍。这个问题她先前已经问过好几遍,但每次方俞都因为太忙或者别的原因而被搪塞过去。对香野子来说,此时这个问题正好用来暂时结束关于方俞新男友和三三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