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风尘仆仆,带着满脸疲惫,却神色自若。落座之后,待仆人退下后,才放下茶碗:“我在右北平得知,自董卓迁徙长安城后,以太师身份,独揽大权。在数十日前,任命公孙度为辽东太守。”刘致颇不以为然:“董卓现以声名狼藉,天下豪杰无不想诛杀此贼,他所指派官员,无需理会!”田丰微微一笑:“棘手处在于公孙度毕竟是朝廷任命,恐落下谋反之罪名,只能暗中图之。他又已经拢络刘虞,许他兵马两千,要来襄平城上任。不过我以派人告知公孙瓒,至于他是否愿意相助,则不能断定!”见田丰镇定自如,想必是做了相应的安排。刘致冷笑道:“公孙瓒与刘虞相斗,以成水火。刘虞想染指辽东,公孙瓒定是不会让他如愿。不过公孙度屡次三番与我为敌,这回却放他不得。”说到这里,刘致心念一转:“元皓先生不是为此事而来?莫非还有其他的事情?”田丰语气渐渐的严肃:“纵然公孙瓒没有派兵拦截,伯平自会派人去,定不会让公孙度踏入辽东半步。我是闻听你欲大兴商贾之事,怕是不妥,才回来探个原委,拦阻于你不误大事!”刘致万没想到,田丰是来劝阻自己,颇为不解:“元皓先生与我初来辽东时,我也曾大行商贾,何不见你反对?”田丰早有准备:“此时与数年前不同,暂时行之尚可,但不是长久之道!”见刘致在仔细听着,又接着说道:“重农抑商自古有之,只因农耕乃一国之根基,商贸则是取巧获利,若众人皆效仿行商,不专事耕种,后果将不堪设想,必伤根本,又何谈成就大业!”一旁王烈也接话道:“我自知无法劝解子敬,才急请元皓回来!”刘致心中五味杂陈,压力倍增,自己依仗的二位帮手,同时意见与自己相左,思想不统一,必将诸事不成。而要说服他们根深蒂固的农耕思想,怕是要多费些口舌:“即然彦方先生也是此意?那我就听说下初衷如何?”刘致思索片刻后:“前秦多承于先前多国制度,现今亦多以秦制为主,就以前秦为例。朝廷皆以农耕为根基,将百姓禁锢土地上耕种,而各豪门世家也以土地为本,一旦朝廷政务驰废,便强取豪夺,大肆侵占土地,至使民怨四起,天下大乱。又则虽重农耕,而犁铧耧耙等农具迟迟不得普遍使用,又皆因工商不振之故!”说得口干舌燥,刘致将茶水一饮而尽:“二位先生所虑不过是百姓弃农经商,使田地无人耕种,试想只要不是谷贱伤农,耕种亦有利可图,又怎能会无人耕种?”田丰与王烈四目相对,对这般言辞闻所未闻,一时之间想不起如何反驳。刘致余兴未尽,仍在滔滔不绝:“工商之利可谓多矣,可使豪门世家不在专注于多取土地获利,至少不在热衷于兼并土地与民争利。农具普及各乡里县郡道路通顺,又会让政令通畅自不待言!”田丰见到他狂热的目光,已经知晓多说无益,这些想必刘致早已深思熟虑过,劝阻决无可能。只得退让一步:“子敬的新政尚无先例,利弊难断。不妨一试,但需设有时限,弊端一现则立即停止,以免遗害无穷!”田丰言语中不再明确反对,刘致亦收敛锋芒,做出表态来缓和气氛:“就以二年为期,仅限于辽东郡内。”王烈见田丰前来也未能制止,虽然看似二人各自做了退让,实则刘致并未改变其计划,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话已至此,田丰知道再多说无益,只道辽西郡诸事繁杂,急于回去处置。田丰正欲上车时,相送的王烈上前一步:“子敬一意孤行,元皓何不力争,为何任其所为?”田丰一语双关:“若遂我等心愿,我反到更要心忧了!现在子敬已有主见,何尝不是好事!”言罢大笑几声,登车而去。王烈呆立片刻后,悟出田丰话中之意,只是轻叹口气。
厅堂之中,只有张氏夫妻和张宁与刘致共饮,菜肴皆为张氏亲自下厨,颇对刘致口味。张翁年事已高,几杯酒下肚,便有了醉意:“小郎的年纪已经成人,应早日成亲延续子孙后代才好!”刘致故作未能听见,只顾吃喝,想避开这个话题。不料听了张氏兴趣大增,开始盘算着:“小郎是做大事的人,寻常人家女子怎能般配?娶妻却不能草率。只是辽东郡也没有合适的女子娶做正妻!”刘致不敢接话,只盼尽快揭过这话题,二老的话虽然让他尴尬,却似父母在商量子女亲事,让他倍感温馨。张氏并无停下来的意思,只顾往下说:“娶妻暂且不说,生子之事,却不能耽误了!”刘致如释重负,正要指出张氏话中谬误之处,好趁机岔开这个话题。张氏看他抬头,用手一指身边张宁笑道:“纳我这女儿为妾,你可满意?”这有些出乎刘致意料,下意识顺口说道:“这岂不是委屈了张宁!”张氏双手一拍:“小郎日后善待我儿,不受欺辱足矣!”话未说完,张翁已醉意朦胧吼道:“谁敢欺凌我儿,我与他拼了老命!”张氏连忙起身去安抚,刘致扫了一眼张宁,见一直都是低眉顺目端坐的她,正要起身去帮张氏。心里闪过一丝被人操控的感觉,很是不快。转念一想,先不管何人操纵,错过美女入怀,岂不是禽兽不如!不禁开始心猿意马。
张氏唤人搀扶张翁休息,临走时仍不忘交待张宁:“天色已晚,小郎又腿伤未愈,你服侍他留宿一晚。”等入内室坐定,刘致见张宁神情淡然,看不出丝毫不满,不禁奇怪:“以你身世怎肯甘心居为妾室,莫非另有所图?”张宁俏脸上笼罩些许幽怨:“承蒙不弃这便是宁儿最好归宿,只怕日后连累于你,怎能再生它念。”见她如此愁苦又自怜自艾,刘致心里一软,正要试图安慰她,说上些甜言蜜语。屋外骤然响起一声大吼,随即一片沉重的脚步声,纷乱中加杂周仓短促的呼喝。刘致下意识将张宁往身后一拉,急切中忘记了腿上伤痛,开门去看究竟。
三个身着麻布襦衣之人,手持利剑,组成阵型的攻势凌厉!迅速击穿几道护卫组成防线。周仓见势不妙舞动长矛呼呼带风,那三人见前路被阻,迅速变阵围攻周仓,欲先除此大碍,周仓却极其聪明,瞬间舞动长矛护住周身,不求伤敌只是一味的自保,为护卫重新布防抢得时间。刘致在门口看得胆战心惊,知道这是来刺杀自己,惊恐之下无意识拉住身后的张宁,本能地躲在旁边护卫阵后。刺客觑见他要逃走,其中一个刺客大喝一声,身形一纵猛扑向周仓,一声沉闷声响过后,二人两败俱伤,刺客倒地不起,周仓右臂带伤血流不止,也无力再战!护卫见周仓受伤,各挺刀矛拼命相救,刺客少了一个人,阵势威力大减,与护卫们斗得相持不下。刘致躲在护卫们身后,看不见前面战斗如何,只感觉刺客攻势已缓,局面得到控制,才慢慢恢复平静。正想要开口安慰下张宁,突然间觉得身后有异,未等回头去看,只听“叮当!”两声过后,传来一声大吼:“典韦候你多时了!”典韦高大身影闪现,与来人斗在一处。张宁突感到手臂下坠,险些栽倒,忙转身将刘致扶起。张家仆人点燃火把,围在远处只管乱喊乱叫捉贼,院里一片通明。刘致自从听见典韦也在,心情登时放松下来,无奈双腿发软,现在依靠张宁搀扶,不免觉得颜面扫地,恼羞成怒了!看见那刺客已被典韦小戟所伤,仍然与典韦苦斗不休。便想提醒一下典韦要留活口,怎奈声音太小了!索性不再说话。典韦亦存活捉此人之心,挥舞双戟索拿对方长剑,刺客身体负伤,兵器又为双戟所制,心知大势已去,斗志渐渐消失。手中长剑被典韦磕飞之后,典韦将双戟合在左手,示意士卒们用绳索去捆绑。不料刺客左手一翻,摸出短刀毫无犹豫,刺向自己咽喉,立刻毙命。典韦大吃一惊,忙转身去看被围攻的二人,那两人也已伤痕累累,只是勉强支撑,见典韦大步走来,相互对望一眼后,横剑自刎。典韦见状顷刻间神色凝重起来,只随在刘致身后,任他慢慢往屋子挪动,一副若有所思神色。
几口热酒下肚,刘致精神稍有恢复,心中疑团越来越大,见一旁典韦只是埋头饮酒,心事重重的样子,显然他还没有想好措辞解释。草草敷衍过张氏的探问,刘致宛如置身事外,重新审视自己周围的人,似乎所有人都与此事有关,张氏的留宿,张宁显露出的镇定自若,都让刘致感到可疑,却想不出她们谋害自己的理由。周仓进来禀报,打断了刘致的胡思乱想。“刺客共有四个人,均以伏诛。细细搜过尸体,并无证明身份之物。”刘致对周仓表现出的忠勇十分满意:“你伤势如何?对伤亡护卫好好安置!”周仓应喏之后,回头看向典韦,见他只摆摆手,才匆忙离开。典韦转过来身:“可还记得当初在来时路上,遇到过的游侠?”刘致自然记得抓捕典韦的那些人,现在听他提及,便连连点头,反问一句:“游侠只图钱财行事,怎会如此亡命?”典韦眉头紧索:“当初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我只闻听在洛阳和司隶郡一带,有势力豢养死士,专行刺杀之事。不过他们行事诡密,从不招摇,被世人所知甚少。只知其一出手,不死不休!索要钱财亦是甚巨,非寻常人所能驱使。”刘致身子不由一抖,对自己有这般深仇大恨,欲置于死地之人,想必只有那公孙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