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国公府的太子静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夜幕笼罩下的车道上只有三三两两准备收摊回家的百姓,剩下的只是马车行驶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太子听着马车外的吆喝声缓缓睁开双眼,用食指擦过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这样有滋有味的生活,这样鲜活的生命,脑海里有的全部是那个灵动有趣的身影,如今算起来倒是为她破例多回了。
三日之后太子如约而至,承倾言告别承夫人后乘上了太子的马车。太子的马车更为宽阔更为精致,车内可容纳十余人而不显拥。太子稳稳的坐在承倾言半臂之外,优雅熟练的烹煮茶水,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承倾言目不转睛的欣赏着太子流利的烹茶技巧,马车很稳竟没有撒出一滴水来。
太子为承倾言倒上一杯,承倾言细细的尝了一口觉得不可思议。
“甜的?”承倾言惊讶的看着低头微笑煮茶的太子:“奕元哥哥,这分明是茶,怎么会如此甘甜?这甜味不似糖也不似蜂蜜,芳香馥郁齿颊留香。”
承倾言虽爱喝花茶,却也爱喝蜂蜜茶爱吃甜食,今日这杯茶水倒是和她胃口,清甜甘洌味如甘霖沁人心脾。
太子温柔的笑笑:“此茶名为甜叶茶,知道你爱喝特地给你备了些。”
甜叶茶顾名思义叶片带有甜味,生长在极为寒冷的北方,生长期只有一个月,所以产量极少,一年也不过两三两,价格自然昂贵无比,不过对于太子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在话下。
承倾言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多谢奕元哥哥。”
一路上承倾言颇为享受,不仅有甘甜味美的甜叶茶更有御膳房新研究出来的糕点甜品。只是对着太子总有那么几分紧张,也不知为何,连面对皇上都没有这种感觉,总觉得在太子面前自己就是一个容易犯错的学生,生怕被抓到打板心。
林公公早已等候在流芳阁外:“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略一点头:“还请林公公代为通传一声,本宫已将倾倾带到。”
林公公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太子殿下请留步,皇上说了,圣歈郡主来了请郡主一人进殿,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中茫然,承倾言同样疑惑不解。
太子微微笑道:“倾倾,如此你便进去吧,有劳林公公了。”
“老奴不敢,郡主请。”
承倾言回头望了望太子:“奕元哥哥我进去了,晚些再来找你。”
承倾言见太子点头应允之后转身踏入流芳阁,探头探脑一番只见一抹明黄色身影匍匐在御案前,身子规律的起伏着,传出微微的鼾声。
皇上这是睡着了?承倾言思索着该不该叫醒皇上,考虑片刻还是拿起了一旁卧榻上的披风轻轻的搭在皇上的肩头,承倾言转了转便坐在卧榻上,继续吃起了摆盘上的零嘴,不稍片刻便犯困倒在了卧榻上安安稳稳的睡了起来。
承倾言睡的正香感觉脸上有些许瘙痒,便随手一挥似打到了什么,嘴里嘟囔着:“乖,别闹。”
耳边隐约传来低沉的笑声,最后变成了大笑,承倾言皱着眉头不悦的揉揉眼睛,正想发怒却发现正是皇上拿着一根孔雀翎在逗弄自己,承倾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黑沉着一张脸睡眼惺忪:“关月叔叔你干嘛呀,我做梦正香呢就被你吵醒了。”
皇上一愣,这丫头是怪上他了,竟还指责起他的不是来,这小脑袋怕是还没清醒过来呢。
“哈哈,小言儿怎么睡这了?”
承倾言楞楞地发了会呆,目光呆滞,眼神迷离,小脑袋极力的旋转着,她似乎是进宫了,且还在皇上的留芳阁睡着了,自己怎么会如此迷糊,乍然清醒过来。
“我进来就见皇上睡着了,想必是为国事操劳过度,不忍心打扰皇上,就坐在此处等候皇上醒来,不曾想自己也睡过去了,皇上不会怪罪言儿吧?”
皇上眼中划过一丝温情,伸手指了指:“油嘴滑舌。”
皇上继续在御案前批阅奏折,随手命人备了洗脸水进来:“朕身上的披风可是你替朕盖的?你一早就来了?”
承倾言清洗一把后觉得舒爽非常,人也活络过来:“也不曾多早,正好在皇上这儿睡个回笼觉,顺便沾沾皇上的龙气。”
“哈哈哈哈,巧言令色。”皇上的笑声蓦然一停放下手中的朱笔捏捏眉心叹口气道:“这几日朝中的事是闹的朕头疼,想着小言儿定能替朕解解闷,果不其然。”
皇上虽笑着对承倾言说,但承倾言依然能感受到皇上身上浓浓的忧伤之情,并不是忧国忧民的伤感之情,而是作为一个个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个人的悲凉。
承倾言忍不住握住皇上宽厚温暖的手掌认真的说:“皇上,您要是难过您就对小言儿说,您要是生气也对小言儿说,您要是有什么想说又不能对旁人说的您统统都可以告诉小言儿,小言儿虽然还小可能很多时候都听不懂您说的是什么,但我一定可以感受到皇上的心情不好,小言儿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承倾言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对皇上说出了这番话,要知道皇上的秘密可没几个人活人能知道的,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眼下也已经说出口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只希望皇上念在她还年幼的份上不要怪罪,否则就连父亲徐国公也救不了自己了。
皇上慈爱地笑着,轻柔的抚摸着承倾言稚嫩的脸颊,目光飘向远方沉沉的说道:“小言儿你知道吗,你很像朕年轻时侯遇到的一位女子。不是容貌也不是声音,是那份独特的气质,身上的亲切感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她和你一样,平日里就是这般没心没肺,成天笑嘻嘻的,好像没有烦恼一般。”
承倾言听的认真,皇上也讲的认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悲哀。
“但她认真的时候却有着与温和性子截然不同的韧劲,很是倔强,一生爱憎分明,只要是她认定你根本改变不了,当然我也从来不愿意改变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很快乐却又很短暂,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很心安的感觉,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无所顾忌。她是我的盔甲,同时也是软肋。”
承倾言静静地听着皇上的叙述,知道皇上一定很爱她,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又无法在一起。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帝王的爱向来都是可叹又可悲的吧,。
承倾言心中感慨万千:“皇上一定很爱这位女子吧,她一定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皇上目光微闪,思想陷入回忆,那样明媚如阳光皎洁似月光的女子,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也是最爱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连同她的那份恨一起埋藏在内心深处,一直以来都不敢面对。
“是啊,她是独一无二的,她是最特别的,她是朕最爱的女人,她也是朕唯一对不起的女人。”
承倾言哑然,皇上您这一生对不起的女人岂止这一个啊,后宫佳丽三千,您又记得几个。倒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谁,竟让您如此念念不忘,倒像是动了真情,痴情红颜多命薄,自古帝王多薄情。
宫中女子又有几个是真心待皇上的,她们不是肩负着兴复家族的使命就是为了那泼天的富贵,否则谁会愿意与这么多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甚至有些人到死都不曾有机会见皇上一面,就老死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
莫非那名女子不是宫中之人,而是在宫外遇见的?其实皇上也是个可怜人,身为帝王一生都生活在阴谋诡计当中,接近他的总是想在他身上谋取什么,注定无法信任一个人,也无法真心对待一个人,因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虽然小言儿不知道皇上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皇上的话中我可以听出你们曾经相处的非常愉快美好。那位女子一定也深爱着皇上,既然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又何来对不起这一说,不管皇上曾经做了什么,想必她也一定原谅了皇上,皇上又何必这样执着于过去。”
皇上收回目光,充满希冀地看着身侧的小人:“小言儿你是说真的吗?她真的原谅朕了吗?她……真的不恨朕了吗?可她到死都不愿再见朕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