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倾言伸手递过一杯茶塞到皇上手中,皇上木然的接过碰了碰唇,继续说道。
“她的家乡是晋元与大霖交界地的一个小山寨,她是那个寨子里一名普通的村民。当年朕御驾亲征时被敌军的弓箭射中不甚落马,与其他将领走,失最终失血过多支撑不住倒在她家后院,她见朕满身鲜血便将朕带回家悉心照料,当时因军中出现奸细,朕打算暗中观察待查出真相再做打算,不曾想,在这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朕就被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给吸引住。”
当提到那名女子时皇上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柔情,连语气都不禁变得温柔起来:“她长得不是最漂亮却很有灵气,是那种清秀绝俗立尘世浮华之外的不染纤尘。她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如山中灵鸟般清脆,如泉水般清澈。她总是不停的在唱,做饭的时候在唱,浣衣的时候在唱,替我换药的时候也在唱。直到那一日夜晚,我们一同坐在门前看月亮,那是我第一次向她吐露我的心意,我表示愿意在大战归来日向她提亲,我问她是否愿意嫁给我。”
那一刻的皇上不再是万人之上指点江山的帝王,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小心翼翼地向自己心爱的姑娘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
人皆逃不过一个情字,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不例外。爱情就是这样,没有缘由,也没有道理可言,从古至今,悲伤的爱情故事不在少数,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因为有七情六欲就会有为情所困的那么一天,谁都不例外。
承倾言有些迫切地问:“那她答应了吗?”
皇上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摸着自己的右脸:“没有,当时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我的脸上轻轻的啄了一下便跑开了,如蜻蜓点水般轻柔,轻到让我怀疑,脸上的灼热却提醒我那个吻是真实存在的。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锁上了房门,我靠着门板静静地坐着,过了许久才听见她开口,她只说她等我。”
“那后来呢?”承倾言忐忑的追问道。
“自然是凯旋归来之日朕便信守承诺亲自登门接她入宫,只是朕不曾告诉过她我的真实身份,当她知晓我是当今圣上时一个人在房间内待了许久,久到朕都快绝望了她才叫朕进房间,她跟朕说她爱我她愿意跟我走,哪怕在那个牢笼里做我的金丝雀,哪怕被所有人唾骂被天下人所不齿。”皇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可我那么爱她又怎么舍得让她失去快乐呢,于是朕给了她最大的恩宠,朕特许她随时随地的出宫,朕许她不用学宫中的规矩,朕许她不必跪拜任何人包括我,朕甚至为了她在宫中建了一座与她家乡一模一样的寨子,只是这样我也留不住她。”
承倾言心中不忍,眼前的皇上脆弱无比,仿佛一碰就会碎:“皇上……”
这些话他从未与旁人说起过,如今吐露出来心中倒是舒坦几分,一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秘密也不再沉重不堪压得他喘不过气,那是他从不愿触及的角落,那里藏着他最爱和最痛。
皇上拍了拍承倾言的肩膀:“不必担心,朕没事,只是今日是她的忌日,小言儿可愿随我去看看她。”
承倾言认真望着皇上:“小言儿愿意。”
皇上领着承倾言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第一次遇到的禁地,随后便一直往禁地深处走去,穿过一片竹林承倾言终于见到了皇上所说的寨子,原来皇上口中的皇宫禁地正是那名皇上心爱女子的住所。
那是一片用竹子搭建而成的竹屋,有点像傣族的竹楼。皇上走进其中一个竹楼爬上了二楼,一个人缓缓地走进了内室,室内的装饰非常普通,可以说是非常朴素,房内只有一张拔步床,一张小方桌,一个简易的梳妆台,以及一个牌位。
皇上静静地伫立在牌位前,点燃桌案前的香拜了拜插入香炉中,凝视着墙上的画像。承倾言抬起头观望着那张画像,画中的女子其实很美,眼睛很有神韵仿佛会说话般灵动,但整个人却很恬静,听皇上说是个很活泼的女子,大概是在宫中待久了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吧。
“她叫七月,生于七月死于七月。入宫时她坚持不要名分,不要封号,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于是下面的人都尊称她月夫人。刚入宫时她还像往日那般快乐,见到我总是叽叽喳喳的,只是渐渐的变得越来越沉默。于是我派人偷偷调查,原来后宫的那些女人一个个的都跑到她这来嚼舌根,个个出言讽刺她,明里的暗里的,就算我日夜保护也杜绝不了类似的事情发生。我甚至怀疑我带她回来是否正确,当我下定决心要送她出宫时她却被诊断出已怀孕七周,我高兴坏了,那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让她出宫的。于是我加强了对竹园的防备清换了竹园的人,此后除了院内的人与朕特许的人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竹园也因此清静了一些时日,因为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月儿也渐渐变得像以前那般开朗起来,她欢喜的做着小孩的衣物还与我日夜研究小孩的名字,即为人母的她成天快乐的像个孩子,我们都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她腹中孩儿的到来。只是世事难料,那一日柳贵妃宫中走水,朕不得不前去宽慰一番,只是没想到原来他们使得是调虎离山之计,只为除掉月儿腹中的孩儿,当朕匆匆赶回之时,那些个畜牲竟掐着朕刚早产的儿子,那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连血迹都没有清洗干净的婴儿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而一旁的月儿早已昏迷在血泊之中,幸而及时赶到,最终救下了朕的月儿和我们的孩子。”
承倾言握住了皇帝因为愤怒恐惧而不断颤抖的双手,皇上感受到掌心的一丝温暖回过神来,向承倾言宽慰似地一笑继续说:“那孩子虽然早产,但好在离生产期不远先天也养的足,生出来也与足月出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月儿在醒来之后变得沉默寡言,连孩子都不曾看过一眼。我甚是担心,我日夜陪在她身侧,想与她说说话,她却只留给我一个消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皇上捏紧拳头继而松开:“事后我迅速查出当时的主谋,判了他诛九族之罪,五岁以上男女全部凌迟处死,五岁以下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全部变卖为奴。”皇上看到承倾言瞪大了眼睛,自嘲般的笑笑:“言儿是否也觉得朕太过无情太过残忍了?就连朕现在想想…”
“不!皇上,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什么都不为过。更何况,我相信皇上不是这等残暴之人,皇上是个明君,小言儿相信皇上。”承倾言坚信眼前的皇上并不是一个暴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就这样我和她纠缠了七年,她始终不肯搭理朕,偶尔能和我说一句话我就能高兴半天,哪怕只是一个字。就当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她却又开始与我说起话来,清瘦的脸上也开始恢复往日的笑容,在我们渐渐和好如初时她却又病了,病的很突然,病的异常严重,我以为又是后宫哪个不安分的妃嫔在兴风作浪,可太医却说她是得了罕见的病症,宫中太医无一人能医治,我广贴告示遍寻名医,却始终无果,直到最后一刻也没能救的了她,在她弥留之际只留了片语给希儿,却不肯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就连下葬也只让朕将她葬在她的故乡。小言儿你说,她是不是其实心里一直恨着朕,恨朕将她带到这样冷酷无情的地方,恨朕失了自己承诺下的誓言。是了,朕给了她全天下最美好的希望,却给了她最残忍的现实,她是该恨朕的。”
承倾言看着痛苦万分的皇帝心中却有一种预感,月夫人还活着,但她却用这样的方式惩罚皇上,永远的离开了皇上。
“希儿也从此恨上了我,整日待在这竹园不肯踏出一步,不愿接受朕给他的太子之位,甚至不愿见到朕…”
面对心爱之人的离去皇上心中已是痛苦万分,在面对心爱之人留下的唯一的儿子时更是锥心之痛,自月儿离开之后,希儿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却也与他关系一下子冰到了极点,从前那个会偎依在他怀里喊他爹爹的人再也不在了。
“谁准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