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的夏天特别炎热。整个六月,没有好好的下过一场雨,七月了,除了热还是热,完全没有降雨的迹象。没有河流依附,经常被干旱困扰的S县,今年旱情尤为严重。
“大庆水库的水都干了!吃水都成问题了!”S县有几个水库,大庆水库是大而靠近县城的水库,主要供城市居民用水。
“田地都干裂了!”
“伏天的雨,锅里的米。今年庄稼糟了!”
现在,S县的街头巷尾,人们见面谈论的是水,焦虑的水。
终于有一天,自来水停水了,因为无水可供。为了解决城镇居民用水问题,县里的消防车队每天到外地拉水,每天早晚两次,定时定点定量地给居民们供水。
南街的标志性牌坊下面,就是一个供水点,每天早晚,人们拿着自家的水桶和其他盛水器皿,排队领水回家。
因了天井里的那口井,魏家和四合院的住户得天独厚,不用每天早晚到外面去排队领水,但其实,守着家门口的这口井,他们仍然需排队打水备水。
过去从来井水充盈的井,现在因为地表缺水,每天出水量显著减少,如果仅供四合院的居民用水也许够了,奈何院外来挑水的人家,比平日狂增,井水完全满足不了大家的需求。
于是,院里院外的人,就从早到晚用水桶、小凳排队,依次等待井底慢慢地浸淫上一定的水量,然后放桶下去取水。盛夏正是用水高峰,为了多用一点水,后来,四合院的住户也去牌坊脚下供水点排队领水。
过去天热时,魏景鹏可以提一桶井水,穿着短裤,站在天井里冲一个冷水澡,现在要节约用水,他只能停止了冲浴的享受。持续的高温,阁楼上的蜗居像蒸笼,即使手中的蒲扇不停地摇动,呆上一会仍然会大汗淋漓。
天气太热,人们都走出家门,街面上乘凉的人特别多。天井里排队打水的人和物已经挤满,晚上,魏景鹏也像其他人一样到街面上去。
大家都手摇扇子,嘴里天南地北闲话家常,常常深夜夜凉了才回家睡觉。只有魏景鹏,对一切充耳不闻,坐在路灯下认真地看他的书。
“魏家的那个男孩,像个女孩一样安静。”左邻右舍的人这样评价道。
“如果我哥像女孩,那我认识的就没几个男孩了。”魏玉兰和自己的闺蜜说起这事,不由大笑。
魏景鹏听了,只是皱皱眉,心想:女孩就女孩,我还怕他们说不成?
因为77年的高考是各省自行命题,所以78年的高考统考,是恢复高考后全国的第一次统考。而78年传说中的六月高考,延后到了7月20-23日。
放弃了工作机会而参加高考的魏景鹏,这次考试的心理压力特别大,以致考试头天晚上,紧张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最终不得不施出他治疗失眠的杀手锏,抱着英语复习资料才沉沉入睡。
或许是晚上太热没有盖铺盖睡觉,第二天一早起床,魏景鹏的头和喉咙有些痛,但他暗自庆幸自己还很清醒。
于是,在1978年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魏景鹏再次走进了高考考场。
炎热的夏日,没有一丝风,空气也仿佛凝固了。考室里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考场也不准使用扇子,魏景鹏觉得自己就像在蒸笼里一样。
第一堂考政治。魏景鹏拿到试卷,刚开始答题,就因为喉咙不舒服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的咳嗽声,打破了考室的安静,他不由心下着急起来。而愈着急,愈控制不了的咳,他最后整整咳了几分钟,脸都憋得红彤彤的,惹得考室的老师和同学都向他行注目礼,他觉得难堪极了。
一场考试下来,魏景鹏已是汗流浃背。走在考场外的走廊上,耳闻别的考室有考生晕倒的事情,他不由庆幸自己只是咳嗽而已,心中的难堪也慢慢纾解开来。
几天前,田军带着田园从乡下到城里来看小女儿田野,他特意背了一只自己养的下蛋母鸡送给岳父母。
上午,严淑芬为了让儿子魏景鹏考好试,给他补充营养,就在家杀了母鸡,到中药铺抓了点当归和黄芪,用瓦罐炖了一锅汤。
中午吃饭,严淑芬端上香喷喷的鸡汤,首先给魏景鹏盛了一大碗:”快喝,多喝点,考试考好点!“
“妈,姐夫送的下蛋鸡你也舍得杀呀?”魏玉兰故作大惊小怪,她刚经历了中考,现在是S中学高中部的准高中生,“哥,你喝了可一定要考好点哦。我这次中考考得还可以,就没得到吃呢。”
“就你话多,你赶快吃你的,这不是让你和你哥一起吃了。”严淑芬嗔怪女儿道。
在家人的说笑声中,魏景鹏高考的紧张心情不知不觉就放松了很多。
第二天上午的数学,是魏景鹏自己和他的老师、家人最担心的科目。魏景鹏知道,经过梁老师的单独辅导,他的数学已经提高了很多,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的数学远不够好。所以,拿到试卷后,他一看虽然有难题,但大部分都能完成,就松了口大气,他心中牢记着梁老师的告诫:“遇到不会做的题不要急、不要慌,做对一题是一题,争取做一题拿到一题的分。”
当交卷的铃声响起时,魏景鹏满意地停下了笔。他一走出考室,就看见班主任姜老师站在门边的过道上。
“考得怎么样?”姜老师关心地问。
“不很好,但应该能及格。”有些题他没能完成,但魏景鹏觉得他完成的都能得分。
“好,那就好。你考上就没问题了。”姜老师似乎松了口气,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感受到姜老师的特别关心,魏景鹏心中充满了感激。
接下来的考试,魏景鹏都考得比较顺利。
考完之后,魏景鹏决定放下一切,先到L市去看望魏引娣和兄弟伙宋眼镜,他要暂时脱离缺水的困境,也顺带放松下长久以来紧张的心情。
S县行政区划属于L地区,L市是L地区行政专署所在地,离S城仍然有一百多公里,但因为不翻山越岭,路途所花时间比到省城就少了很多。
嫌书信往来太慢,魏景鹏没等写信告知魏引娣和宋眼镜,清晨背上挎包就到客运站搭车前往。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中午到了L市。
L市,是魏景鹏走出家乡S县到的第二个地方。他怀着好奇的心情,一路走一路看。L市中心有一条江川流而过,江面上建了几座桥,魏景鹏走过其中的一座大桥,站在江边的树阴下,看面前江水舒缓流淌,舟船穿行江上,他不由想到自己正在经历干旱困苦的家乡,如果自己的家乡也有这么一条江,那该多好啊!
看了一会儿江,魏景鹏向江边的路人问明了市中区的方向,就径直前往。
L市市中区,街边是钢筋水泥的五六层的高楼,街道宽敞。魏景鹏看到,公交车在马路两侧行驶,马路中间有绿化隔离带,行人自觉地沿人行横道过马路。虽然比不上省城,但L市比他的家乡却大而好很多。
当魏景鹏出现在魏引娣面前时,他确实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你独自个来的呀?怎么不说一声呢?”魏引娣一边领景鹏去食堂吃饭,“走快点,食堂马上要下班了。”
“食堂下班了,你请我吃外面的馆子呀。”魏景鹏笑着。
“钱还没挣就想大手大脚的花了?没门。”魏引娣毫不客气。姐弟俩有说有笑地到了食堂,魏引娣为景鹏打了满满一饭盒饭菜。魏景鹏一边吃,他们一边聊。
魏景鹏吃完饭,就要去找宋眼镜:“我想在L市耍两天,你这里没法住,我去找宋眼镜打挤。我现在先去找他,回头我们再联系。”
宋眼镜见到魏景鹏特别高兴,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地以互擂打了招呼。得知魏景鹏的打算,宋眼镜满口答应:“我一个人住间单身宿舍,天气又这么热,地上打个地铺简单得很。”
晚饭,宋眼镜请客,让魏景鹏把魏引娣也叫来一起吃。于是通过魏景鹏,宋眼镜和引娣互相认识了。
闲谈中,魏景鹏的高考自然是避不开的话题。知道景鹏这次数学能考得及格,宋眼镜和魏引娣都说他这次一定能考上,让他在L市好好耍两天。
魏景鹏的估分真的正确吗?这次他到底能不能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