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好写,给蒋小莉写什么呢?蒋小莉虽未明言,但上大学前夕,蒋小莉主动到魏家送他钢笔的举动,在当时,尤其是偏远的S城,绝对不同寻常。这不同寻常是如此突兀,让魏景鹏一时茫然无措,却也给了他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到那时为止,还没有哪个女孩以特别的姿态走进过青春期的年少的魏景鹏的心灵,他没有谈过恋爱,他少年的心中那朦朦胧胧的爱情的玄想,是大姐不被父母祝福的知青婚姻,是传统的惯性的两性活动中,男性的主动性、主导性思维。基于此,蒋小莉的主动示好,竟让他无所适从。
然而这些日子,静静地安放在文具盒里的那支“英雄”钢笔,时不时地提醒他去想它的主人。他问自己:他和蒋小莉是高中和补习班的同学,他熟悉她吗?了解她吗?她对他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吗?结果他的答案是否定的。因此,他并不打算去回应她的感情,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对一个对自己表示好感的女孩,他不能也不愿意去冷酷地伤害她。
在心里纠结了半天,魏景鹏终于把这个难题抛给了魏玉莲。
“大姐,如果一个女孩喜欢我送我礼物,但她却没明说,她要我写信,我这封信该怎么写呢?”
“哦,看来我们景鹏还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啊。”魏玉莲的眼睛一闪,兴趣满满地追问道,“哪儿的女孩?什么样的女孩?”
听魏景鹏讲述了蒋小莉的事后,魏玉莲确证似的追问他:“你肯定你不喜欢她?”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魏玉莲郑重其事地说:“你能确定就最好了。我可以肯定,你的顾虑是正确的,蒋小莉喜欢你是一定的了,但她没有明言,你也确实不好直接回绝。”她微微沉吟,又问,“那支钢笔你用过没有?”
“没有,一次也没用过。”魏景鹏肯定地说。
“那就绝对不要用它。放假回家,你可以把她约出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给她。既不伤她面子,又把意思说清楚了。”
“我可不可以买一个价值相当的礼物还给她?”觉得退还礼物既伤人又尴尬,魏景鹏不由心生畏惧。
“不,如果你不还笔给她,而是回赠她一个价值相当的礼物,那就完全可能造成她的误会。”魏玉莲强调道,“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那我还要不要给她写信呢?”魏景鹏面有难色地问。
“你当时答应了她,信还是可以写的。但是,一定要注意用词用语礼貌、客气。让她知道这只是一封一般同学、朋友之间的普通书信。而且,无论她有没有书信给你,你都不要再给她写信了。”
魏景鹏连连点头称是。
“你还小,大学生活也才刚刚开始,现在谈恋爱也不合适。好好读书,以后有这样的事也要先告诉我,让我帮你参谋参谋哈。”临别之时,魏玉莲反复叮嘱道。
傍晚,魏景鹏从省教育学院回到学校。途经校邮电局,他进去买了一叠十个的牛皮纸信封和十张邮票。
魏景鹏回到802寝室时,寝室还空无一人。他拿出信笺纸,临窗坐下,开始提笔写信。
他的第一封信是写给父母家人的。这是一封典型的家书,里面有他对父母的思念与问候,更多的是他所在班级、寝室的情况,学校的生活和他自己的学习概况。信末,他还特意叮嘱妹妹魏玉兰好好读书。
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宗旨,魏景鹏对他的大学生活尽捡好的说,在他的生花妙笔下,大学生活真真是美好如画、引人入胜。
写完之后,魏景鹏搁笔再读一遍,改正了两处笔误,自己满意了,就折叠好放进准备好的信封中。最后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地写好信封,满意地放在桌上。
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一股子热情,魏景鹏又给好友吴贤明、宋眼镜各书一封,而对朋友,生活中的好与不好全入了他的笔端,“圆桌会议”“英语老师”被他疯狂吐槽,一口气写了几封信,他胸中块垒得舒,自觉身心无比愉悦。
最难的事魏景鹏放在了最后,给蒋小莉的信,他写得最短却最久。为了写得礼貌、客气,为了不使蒋小莉产生错觉,他写了撕,撕了写,字斟句酌,真的是死了不少脑细胞。这封不是官样文章的官样文章,让魏景鹏暗暗在心中发誓:此生绝不再写这类的文字。
在魏景鹏绞尽脑汁给蒋小莉写信的时候,802寝室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看他桌子上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脚下丢着一些揉皱的纸团,还在眉头紧锁埋头写着,大家只是简单的和他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别的人自觉地不来惊扰他,后到的曹杰却与众不同些。他故意坐到魏景鹏的旁边,伸手拿过魏景鹏桌上的几封信,一边看信封上的内容,一边妄自猜测评议。
“这是给你家写的,这是给你同学朋友的。”
魏景鹏抬头看着他,见他说得对就点点头。
“呀,这么些日子不见你写信,也没见你收信,我还以为你没有需要书信往来的人,今天一写就几封,好像还没个完,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那时候,书信是人们远距离联系亲朋好友的重要手段,对于离家求学的大学生,邮局是他们必去的地方。但是,因为乌大的教学区距离校大门较远,而每天上午课间操又是领取新邮件的时间点,那些鸿雁传书的同学们盘算着自己的信件快到时,就想早一分钟拿到自己的邮件,哪怕仅延迟到中午休息时间,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煎熬。于是,每天上午课间操时,班上就要派一个跑得快的男生去校门口的邮局取全班的邮件。
曹杰绝对不是班上跑得最快的,每天义务取邮件也并不是美差,没想到在班级会上讨论这事时,他却毛遂自荐,主动申请去取邮信。班级同学的通讯联络情况,曹杰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曹杰讪笑着挥挥手中收信人是蒋小莉的信,“给女朋友写的?”
“不是,我没女朋友。”魏景鹏一口否认了。
“哟,不讲实话!看你那样,不是写给女生的才怪!”曹杰经验老道地说。
“是女生,但是女同学,不是女朋友。”魏景鹏声明道。
“哦,有发展前景的女同学?”曹杰差不多在挤眉弄眼了。
“不,我并不打算和她发展。”魏景鹏很严肃。
他的严肃似乎说服了曹杰,曹杰拍掌大笑道:“明白了,明白了。原来我们寝室还有一个傲娇的小公鸡!”
寝室里突然爆发出“哄哄”的一阵大笑,几个没有参与对话的室友原来都在聚精会神的旁听着。
魏景鹏自觉一阵热潮涌上脸来,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右手食指指着曹杰,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看!”
寝室一下安静了下来。这是入校以来,他们第一次看到魏景鹏这样生气发怒。
“景鹏,别生气,他跟你开玩笑的,大家都在开玩笑。”老何一步跨到魏景鹏和曹杰的中间,顺手拉住魏景鹏的右手。
“开个玩笑而已,你开不起以后就不跟你开了就是。”曹杰不软不硬地回应着。
“我就开不起,你以后离我远点。”魏景鹏气恼地赶上一句。
“好好好,我以后离你远点。大路朝天,咱们各走半边。”曹杰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们一个少说一句好不好?都是些小伙子,大男人,搞得像女人一样小心眼了。”老何劝解道。
“老何,你这话传到女生耳朵里,你要吃不了篼着走哦。”谭林一边插了嘴。
众人纷纷附和,话题一下子扯开了去。当晚寝室里纷纷扰扰了一阵子,夜里就各自安好。
魏景鹏躺在床上,心想:这看来洒脱的曹杰,原来也是个好事之徒。
魏景鹏以为曹杰“好事”,后来当曹杰腆着脸,向他讨要吴贤明回信上的邮票时,才知他不是“好事”,而是热衷于集邮。每每取信时,看谁的信封上的邮票是漂亮的纪念邮票,他就会讨要来收在自己的集邮册里。
曹杰这样也算利人利己的集邮,不仅让魏景鹏的生活字典里增添了“集邮”两字,而且很大程度上消减了魏景鹏对他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