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奉“每天求一点进步”为学习的座右铭,魏景鹏就卸下了全面赶超同学室友的沉重思想包袱,他不再耿耿于艳羡别人自卑自己,心情轻松愉快了,觉也能睡了。
而月夜足球场偶遇之后,魏景鹏受心中那根隐隐约约的红线的驱使,有意识地把晚自习的地点从图书馆改到了一教学楼。
乌大外语系是小系,那年只招了五十多个人,分成两个班,它们在第一教学楼都有专门的小教室。孔庆辉喜欢在本班小教室上晚自习。魏景鹏不好意思进那间小教室,就把自习地点选在了旁边的阶梯教室。
同在一栋教学楼自习,有意无意间两个人碰面的机会就多了。两个人碰了面,难免要聊聊天散散步,进一步熟悉之后,魏景鹏就邀约孔庆辉一起在阶梯教室上晚自习。
那个年代,乌大与其他高校一样,对学生的管理是半军事化的,严格而又封闭。而整个社会对异性之间的交往都是敏感而有偏见的。因此,男女生之间除了日常学习交往,通常不敢走得太近,否则极易招致非议和冷嘲热讽,
为了躲避认识的老师和同学,魏景鹏和孔庆辉把自习地点转移到了理科楼阶梯教室。
又是一个晚上自习。魏景鹏和孔庆辉坐在理科楼阶梯教室靠窗的角落里。
“你会跳交谊舞不?”孔庆辉压低声音问魏景鹏道。
“什么交谊舞?我不会。”魏景鹏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交谊舞是西方的一种社交舞蹈,五六十年代在中国还很流行,‘文革’不准跳了,现在,又在大城市兴起了。C城中心的几个公园坝坝里,每天都在开舞会,跳的人越来越多。”孔庆辉的脸上充满了向往之情。
“你又没跳过,你咋晓得?”孔庆辉几乎天天在学校,魏景鹏断定她也没参加过。
“我们系的年轻老师和几个学生干部去参加过了,他们要教我们大家跳呢。”孔庆辉兴奋得脸微微泛红了。
“真的?你们什么时候学?我可不可以来?”魏景鹏也一下子来了精神。
“你来吧,明天晚自习时在我们班教室。”孔庆辉仍然压低了嗓子。
第二天晚自习,孔庆辉和她的几个同学一起早早来到教室。
外语系的专用教室只有16平方米左右,白天上课,里面摆放了十几张桌椅连为一体的2人长桌椅,这天晚上,他们把长桌椅朝四周一堆放,让中间空出一片场地来。
一会儿,教舞的老师和同学带着收录机和舞曲磁带来了。魏景鹏到的时候,他们正在检查收录机和磁带,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孔庆辉见魏景鹏来,就带他进教室,又大方地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同学。有人认出了魏景鹏,于是大家又说起歌咏比赛的事,一下子就热络起来。
小教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时间差不多了,一个形貌昳丽的年轻女老师站到了场地中央。她拍拍手,等教室里安静了后,就大声说道:“交谊舞又称国标舞,是一种国际性的社交舞。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如果连交谊舞都不会跳,我们就跟文盲差不多了。所以,我们今天来教大家跳舞,也可以说是‘扫舞盲’。希望大家积极、认真地学习。”
她说完后,一个风度翩翩的男生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他们先进行口头讲解,接着进行示范,最后打开收录机,在轻快、悠扬的舞曲中,带着学习者练习。
他们教得起劲,魏景鹏们学得也起劲。
一晚上下来,魏景鹏便基本掌握了慢三步、快三步等常见交谊舞的技巧。
回到寝室,魏景鹏控制不住地向室友们显摆他的舞步,曹杰却嗤之以鼻,宣称他周末回家,已参加过中心公园的坝坝舞会,他的舞步比魏景鹏熟练多了。
其他人就起哄让他们两人作对跳,两个人也不推辞,但寝室空间太小,根本跳不开,他们就打开寝室门,在过道上边哼边跳。
其他寝室和班级的人看见,有人就自然地随之起舞,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会跳不会跳的都在起舞狂欢。直到11点统一熄灯,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洗漱休息。
元旦前夕,一班的班长找到老何商量,说两个班联合搞一个“迎新交谊舞会”,老何一口答应了。但在班上一宣布,才知道90%的同学都不会跳。
“不会就学呗”,不少同学说。有歌咏比赛成功在前,不会有什么关系?于是,魏景鹏组织曹杰等几个会跳的,又利用课余时间在班上“扫舞盲”。
终于迎来了元旦。两个班按照预订计划推进“迎新交谊舞会”。班干部联名向系上借了大会议室,曹杰从家里拿来了录音机和舞曲磁带。
当天上午,他们又专门去请几个大家熟悉的老师参加。马艳红老师答应了。古奇书记却说有事来不了,而且还向他们提出了“三要求”:音乐要健康、灯光要明亮、男女舞伴距离要适当。
而教写作课的左老师却不大不小地给他们泼了盆冷水:他不但一口回绝,还说交谊舞是低级趣味,影响学习,明确地加以反对。
班委们感受到不同态度、不同意见的压力了,稳重的老何首先就想打退堂鼓。
“怕啥子?马老师都答应来参加,古老师也只是提了要求,再说,我们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这个舞会,就是要开!”魏景鹏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坚持着。
大家七嘴八舌地一番讨论后,还是决定迎新交谊舞会如期举行。
为了搞好这次迎新交谊舞会,班委们在下午就去会议室搬开桌椅,打扫卫生,调试好录音机,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舞会的时间到了,除了两个班的同学,还有闻讯而来的其他不少人。
可是,音乐响起,却没有一个人起身跳舞,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着,观望着,谁都不愿进入舞场。
魏景鹏见状,就邀请马老师作舞伴,带头在舞场中跳了几圈,曹杰也邀请舞伴滑进了舞场,一对,两对,三队,舞场中间的人越来越多,气氛终于渐渐活跃起来。
开始,有几对舞伴只是手拉手跳,不敢搭背扶腰。慢慢地,习惯了明亮的灯光,习惯了众目睽睽,习惯了男女勾肩搭背之后,人们的舞步轻盈起来。
随着舞会的继续,许多来自偏远地区的同学也丢掉了羞涩,他们先在灯光暗的角落主动请同学教,然后就大胆地溜进舞场中间,舞步生疏却坚定地跳起来。会议室里是一张张青春的笑脸,是一对对旋转的舞伴。
魏景鹏无意间瞥见反对舞会的左老师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会议室门口冷冷地看着舞场。
舞会结束时,大家都兴高采烈。
继而老何就风闻:左老师到院领导处告状,说舞会放的全是靡靡之音,跳舞不但趣味低级还严重影响学习,院领导们为此还专门开会讨论。幸而以刚刚闭幕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决策为指南,认可舞会是师生对精神文化的追求和对人际交往的情感需求,支持舞会的声音占了上风。
组办一个规模更大的正式舞会就顺理成章了。
为此,工会干部可是铆足了干劲,挂起各色彩灯,放起大功率音响,时间也从6:00左右到电影放映开始,几乎有2个多小时。
川师大的坝坝舞会让人们的天性得到自由释放,各种创造性的事物也油然而生。川师大的教师本来就多才多艺,会各种乐曲演奏的、跳舞的、唱歌的都不少,于是很快,一支现场乐器演奏队登台亮相,琴、号、鼓、胡,甚至萨克斯都有,有人领舞、教舞,有人高歌助兴,气氛热烈得像过节。
随着舞会的兴旺,周边厂矿、部队、建筑公司的人员都赶来跳舞,以至于电影反而成了附属物,好看大家跳完就接着看,不好看,跳完舞就散伙。由于参与人员逐渐复杂,为了维护治安,学校还专门安排保卫干部执勤。
消息传播很快,广大师生都拍手称快。魏景鹏特别高兴的是,他们的元旦迎新交谊舞会,拉开了乌大校园交谊舞会的序幕。自此以后,乌大校园才有了各班、各年级、各系以及各老乡会的交谊舞会,乌大才有了正式的广场坝坝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