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的激情烟消云散之后,魏景鹏仍然积极备战期考。
《中国通史》课的李智老师,以出色的学识和人品第一天第一堂课就征服了他,所以他非常喜欢《中国通史》这门课,课前课后也爱找老师请教问题。由于特别想要考个好成绩,他在马老师那儿打听到李老师家的地址后,这天下午,就登门去请李老师指教。
平时,魏景鹏的活动范围在校园北面的教学区和学生生活区,这天是他第一次到教职工集中居住的南面区域。
乌大的教工宿舍,是按照苏联专家的设计兴建的几幢苏式筒子楼,绿树碧草中的红砖红瓦,显得诗意而安静。
李老师一家四口,挤住在左边的筒子楼三楼的一间公寓里。魏景鹏走进筒子楼,只见楼道两边是住家,本就狭窄的楼道,因为每家门口都摆着一套极简陋的炉灶和码堆的蜂窝煤,显得更为狭窄。那长长的楼道只能从两头透过些许光亮,虽然大白天亮着灯,还是觉得昏暗。
魏景鹏努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小心翼翼地避开码堆的蜂窝煤,走到李老师家门前。
这是一间大约十四、五平方的房间,门左摆着一张大木床,门右有一个洗脸架,架旁是一张吃饭的圆桌。窗户正对着门,窗台下一张摆满了东西书桌,书桌前一把木椅,桌边有一根独凳。房间右面有一个三门立柜,空出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木镜框,里面夹满了黑白照片。
李老师热情地招呼魏景鹏在独凳上坐下,起身拿热水瓶给他倒上一杯热水,双手扶杯递给他,然后坐在椅上,仔细地询问了同学们的学习情况,又为魏景鹏答了疑解了惑。
当魏景鹏离开李老师家时,李老师起身和他一起通过狭窄的楼道走到楼梯口,然后,非常客气地说:“魏同学慢走,我不送你了。”
魏景鹏当时就愣住了,他以为李老师顺便与他一起下楼,没有想到他会专程送自己到楼梯口。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魏景鹏心潮澎湃。
魏景鹏自小就生活在一个逼窄的家里,他知道,那时候,人们的住房条件都很差,但是,在他心目中,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大学教师住宿条件也如此差,却完完全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让他震惊。
震惊之余,李老师的一言一行透露出的谦谦君子之风,更让他懂得了什么是对学生、对人的真正的尊重!
魏景鹏被回去与室友们分享的念头激动着,心情就像要开新闻发布会一样。但他人还未进寝室,老远就听到寝室里的笑语声,他好奇地快走几步,只见寝室门大敞着,教他们文艺理论课的范老师被一大堆同学围在寝室中。原来是考前范老师到学生寝室答疑解惑。
范老师也是备受同学们喜爱的老师之一,因为他性格随和但才情洋溢,原本枯燥乏味的文艺理论课,被他幽默风趣的语言上活了。
他或许是想在各寝室走一圈的,不曾想一到802寝室就被几个人耗上了,其他寝室的同学闻讯也纷纷来802寝室向他请教,他索性就坐镇802寝室了。
同学们对范老师很有亲近感,团团围在他旁边,七嘴八舌地抛出各种疑难问题。对这些问题,范老师要么蜻蜓点水,要么条分缕析地进行着解答。有学生耍小聪明,转着圈子地套他考题,对于他们狡黠的小伎俩,他却只是笑而不答。
直到晚餐时间到了,同学们才不得不遗憾地让范老师离开寝室。
在去食堂的路上,魏景鹏献宝似的和室友们分享了自己去李老师家的见闻感受,又引得大家一阵唏嘘感叹。
照例地,晚上11点学校所有寝室统一熄灯了。平时,在802寝室,熄灯之时就是“寝室文化沙龙”开始之时,他们讨论的话题,有关于英语学习的,有关于中西绘画和画展画评的,也有关于西方文论和世界名著的……大多与他们的专业学习有关,也涉及到时事政治、社会生活等,总之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沙龙”最活跃的人物,通常是曹杰和徐进,他们阅读量大、知识广博,话题多,又能旁征博引。但都是百里挑一进大学的年轻人,骨子里都带着一些自负,很少有人会心悦诚服地佩服谁,所以,这些讨论往往从对人、事、物指点江山开始,以互相攻讦、脸红筋涨、火药味十足的争吵结束。有些时候,当讨论达到白热化时,他们的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导致上下左右的邻居以各种方式进行抗议。
现在,期末备考期间,802寝室“文化沙龙”暂停,不满足于白天的复习的,就各自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挑灯夜战”。那晚,蹭着范老师寝室答疑的热度,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回顾范老师答疑时的语气和详略,猜测着考题。
魏景鹏觉得,那晚,寝室气氛特别和谐。
在一个赛一个的刻苦中,大学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拉下了帷幕。
成绩公布,802寝室堪称优秀学习集体:曹杰是年级第一,谭林为年级第二,文伟不仅各科成绩都比较好,而且英语考了年级第一。
老何、沈勇、左一龙成绩均在年级中上。
魏景鹏其他各门都好,唯英语勉强及格。
而让他羡慕的是:小兄弟徐进,没进过几天教室,成绩却在年级前十。
系里公布成绩的那天,在一教学楼前面,辅导员马艳红特意和802寝室的同学走在一起。她不仅大力表扬了曹杰、谭林和徐进,充分肯定了文伟的英语,还语重心长地对几个人说:“你们各科成绩都很好,尤其英语还不错,假期可以提前准备自学一些课程,继续加强英语学习,今后报考研究生。”
她这番话,让几个人都大吃了一惊。虽说他们是因为喜欢中文而报考的中文专业,也或多或少想过今后上研究生之类的事情,但是在这大学第一学期刚过之际,很多事情还在云里雾里中,考虑考研究生的事是不是太早了点?
“你们知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你们大一不做好职业规划,大学四年可能一混就过了。你们都知道考大学难,你们更应该要知道考研更难。所以,考研的话,目标要越早订越好。否则,准备肯定会来不及。”面对大家的疑问,马艳红耐心地指导着。
“马老师,我可不可以去考研?”魏景鹏见马艳红完全是在对那几个人说话,忍不住插了嘴。
“你要考当然可以啊,但是你必须先把你的英语学好。考研英语很重要,专业课再好,英语不好也肯定考不上。”马艳红一针见血地说。
“我学的是中文,报考的是古汉语专业,和英语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为何要考英语?”魏景鹏简直是在挑衅了。但他不是挑衅,他是实实在在的想不通。
“这个问题我没法和你讨论。政策如此,规则要求,我们都必须遵守而已。”对魏景鹏钻牛角尖的问题,马艳红耐着性子说。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马老师,我们听你的,别理他。”文伟一边说,一边把魏景鹏往前面推,“走了,放假了,回家了!”
和马艳红道别后,魏景鹏还缠着室友们喋喋不休地阐述他考研不应不分专业地都考英语的观点。
“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为了终止他的高谈阔论,徐进最终搬出了黑格尔的哲学名言。
“存在的不可能都是合理的!否则,就不会有社会的变革,也就不会有人类的进步!”魏景鹏立即反驳道。
“当现实的存在失去了其合理性时,这个存在就会被推翻,新的合理的存在就会取而代之。”徐进阐释着自己的理解。
“哲学问题你们以后慢慢讨论,考研考英语,我认为这是现实的合理的存在,因为对外开放,英语是了解世界、走出国门的工具,研究生当然应该掌握。”曹杰站在了徐进一边。
”英语是了解世界走出国门的工具,这个我认可,可是,如果我将来从事的工作根本不与老外打交道,我花那么多时间学习又有何用?”魏景鹏坚持己见,他忽然想到了孔庆辉,“国家在努力培养专业的外语人才,把翻译工作交给他们,我们看译文就好了!”
“你这些都是不好好学英语的借口!反正你以后可以自带翻译,我们不学好可不行。”谭林意味深长地笑道。
其他人一听就知他话里有话,于是一阵穷追猛打后,魏景鹏小心翼翼保护的秘密就被挖了出来。在大家善意的起哄中,魏景鹏窘得脸也红了。